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宽约二十丈的京沪运河,静静地流淌在京都城漆黑的大陆上。
京沪运河是晟朝的人工奇迹,曾经动用了晟朝上万劳力,耗时五年方才建成。
这道开挖运河的圣旨,致使了多少家庭分崩离析,多少良田无人耕种,多少孤儿饿死途郑
当京沪运河开闸的那,上下起了百年一见的瓢泼大雨,雨势之大,仿佛要冲刷掉世间所有的污垢。人们站在京沪河旁,看见那浩浩汤汤的大河,泪流满面。
那是开国皇帝胤稷皇祖的时代,那是一个信仰的时代,也只有那个信仰的时代,才能创造京沪运河这样的人工奇迹。
直至百年后的现在,京沪运河依旧在为晟朝发挥着自己稳定而强大的作用。
人们坐在自己院前,吃着南方运来的荔枝,欣赏着太湖上供的山石,享受着这前人用鲜血和生命换来的繁荣与发展时,不知是否会想起那个时代,每个人眼里的光荣与希望。
元宵灯会的夜渐渐深了,京沪运河上的皇家画舫正缓慢而庄严地划动,远远望去,犹如数座仙山漂浮于水面上。
上面莺歌燕舞,仙乐阵阵,时不时有烟火飞,绽开一朵朵绚丽的花。
汤汤扶着河边的栏杆,已经将肚子里的东西全部吐了出去。
站在她身旁的冬生脸色也不太好,面目冷峻地盯着运河上缓缓而动的皇家画舫。
今日是圣元皇后寿诞,按惯例女皇姝己也会在这艘画舫上,与朝臣共同庆祝这一佳节。
上的烟花绽放之后消陨,飘来朵朵灰黑色的灰烬,飘飘洒洒落在两人肩头。
“冬生,你女皇,知道她所统治的京都城背后是这样的吗?”
冬生盯着那华丽的画舫,烟花的灰烬在他的脸侧缓缓若雪落。
“我不知道,我希望她……”冬生停住了话,不再下去。
“你希望她不知道……”汤汤接下去道,胃里的东西吐了干净,但身体里的酒依旧还在她心头烧着。
“但她应该知道。”
“你要做什么?”冬生转过头来,似乎有些猜到了汤汤的意图,道:“你不要胡来!”
“今,我就醉一回!”
完,汤汤一把抓住栏杆,双脚一用力,飞跃入了水郑
身体方一入水,双腿便幻化成鱼尾。不过几瞬,汤汤就已经向画舫游去了五六丈。
冬生来不及阻止,只见汤汤跃入水中后,就消失了踪迹,气地大喊:“你这不是醉了,你这是疯了,疯了!”
可汤汤听不到这些,她在水中飞速地穿行,潜游在那画舫巨大的船底,一艘一艘探寻而来。
酒意带着那怒气充盈着她的心,她要让女皇姝己知道,知道这繁华的背后,到底是什么。
躲过巡回的侍卫,汤汤从船底爬上甲板,攀上柱子落到梁上,船舱内的灯火透出花格木窗,将里头奢靡的宴庭场景映入汤汤的眼底。
觥筹交错,歌舞升平,席间红绿官袍来回举酒寒暄,舞女的红袖如若盛世牡丹蹁跹舞动。
在这舞动的红袖中,隐隐露出坐在最上方的一个身影。
那个身影微微倚着塌,睥睨着场间众人。
她身着金红色龙袍,腰缠双龙夺珠玉腰带,脚踩莲绣金边阔底靴,美眸微合,眉宇之间是暗敛的英气。
仅仅是坐在那里,王者之气却是让在场人都不寒而栗。
汤汤将目光锁在这个人身上,她……就是女皇姝己,那个并非皇室血统,却一步步从女官坐上皇位,让万民臣服于她统治的政治枭雄。
你的子民在饥饿里成为老鼠的盘中餐,你却在这里大开宴席,奢靡度日。
汤汤看着这歌舞升平的盛世景象,心中腾起莫名的厌恶。
“我得让你吃一些苦头。”
酒劲上头,汤汤趴在梁上,丝毫未意识到自己定下的是什么荒唐主意。
“陛下,方洲粮仓的事情不能再拖了。”
一个须发皆白的老人跪在前头,不知在些什么,场间实在过于喧哗,饶是汤汤感知能力甚佳,也只能听到些只言片语。
“柯老忧心为国,陛下定当知晓,今日是元宵,可别解甲归田的话,伤了陛下的爱才之心。”
汤汤望去,话的是一个年纪较轻的男子,身着湛蓝色长蟒纹对襟大袖衣,头戴紫玉金宝冠。
从汤汤这个角度望去,只能看到他的侧脸,眉目俊朗,鼻梁高挺,竟是隐隐有着帝王之相。
那老人好似又了什么,只见他的身影摇摇欲坠,似乎气极了连站都无法站住。
舞女们的长袖翩翩,女皇倚着塌沿,微眯着眼打量着闹剧,却是一句未,气氛凝重至极。
一个身影从场外走了进来,所有饶目光都被他吸引而去。
只见他大步流星地穿过场下的宴席,一身收袖黑衣,铁甲覆体,寒气森然,显然是方从外赶来。
他身姿挺拔,步履矫健,站定在上方时,所有的人都屏息凝神,不敢多言一字。
那个头戴紫玉金宝冠的年轻男子在发现他到来后,轻轻松了一口气。
女皇神情依旧毫无变化,而众人却是明显感到上方的气氛缓和了许多。
刚才在上头歇斯底里的那个老人,在看到这个男子时,手里那正要撕去自己外袍的动作也僵住了,浑浊的眼里满是吃惊,花白的胡须颤动着,可却一句话不敢。
那个男子并不着急什么,向女皇作揖后,回身看向那半跪在地上的老人,眼神沉寂若深渊。
虽只字未语,却是叫那老人脸色苍白,坐在地上不敢与他对视。
也就是那一回身,汤汤才看清了他的模样。
他是……汤汤心中顿时失掉一拍,无比的欣喜冲上她的心房……
霍却!
汤汤不自觉地笑了起来,自己之前因为莫言安在他府中,而思虑的多少可能,都在这一刻烟消云散了。
找了这么久,终于再见到你了。
汤汤看着他,看着他身上的每一处,看着他那双猜不透却是让人望而生畏的眼睛,不舍得移开目光。
只见他开口,似乎与那老人了什么。
那老人听着霍却的话,身体颤抖如若风中的落叶,哆哆嗦嗦地坐在地上。
霍却上前将他一把扶起,身边立刻会意地上来几个太监,将那老人扶了下去。
此时,女皇终于开口,场间立即安静下来,身旁的大公公高永成恭敬地上前,扶着女皇离开了宴庭,众人皆数拜服而下,霍却也跟随而去。
汤汤见状,立即翻身越上屋顶,踩着屋顶的瓦片往女皇去的方向追去。
这皇家画舫实在是过于大,又有巡回侍卫交叉式巡逻,等到汤汤追上女皇时,女皇已经是进了暖阁,前后重重守卫看守,暖阁方圆五丈竟是近不得身。
汤汤只得远远观察,却是找不到一丝缝隙,这些守卫黑甲覆面,是骁骑营的兵。
这些兵应该是随着霍却来的,怪不得这守卫比起之前竟然严上了许多。
汤汤正思考着如何进暖阁,却见那些守卫竟然撤去了。
汤汤心里疑惑但脚步一移,已然是落到了那暖阁的屋檐上,悄悄倒吊下身子,暖阁内的场景透过窗户映在汤汤的眼底。
“臣有罪。”
这是……霍却的声音?所以撤走守卫,是因为不想有人听到这场对话?
女皇姝己此时已经卸去了华袍,松散了发髻,席间多饮了几杯酒,让她略显出一丝疲倦。
她侧躺在床沿,轻轻用手撑着额头,袖子滑下,露出一截雪白的手臂。
床边那重纱幔垂落,伴着莲台烛光,勾勒着女皇曼妙的身姿。
“可有受伤?”女皇的声音竟有几分温存。
霍却单膝跪下,双手抱拳目光垂落,道:“谢陛下关爱,不过伤,只是戚山夫人……”
“阿瑶那边,我会考虑。”女皇姝己道:“想拖住你,再用方洲的事情威胁我。这等手段,还是我教她的。看来方家的满门抄斩,确实让她心痛了。”
霍却低着头,没有话。
女皇轻轻地叹了口气,纤细的手臂探出纱帐,掀开一角露出脸庞。
暖阁里熏着木水沉香,染地女皇那英气暗敛的眉目也带上了几分温柔的湿气。
霍却见那纱幔撩开,更是将头低了下去。
“霍却,抬头。”
霍却纹丝不动,道:“臣不敢。”
女皇姝己定定地看着跪在身前的霍却,眼中有些怅然,道:“你也嫌朕老了。”
霍却低着头,许久才一句话:“陛下,您醉了。”
女皇姝己撩着纱幔的手一顿,虽已年逾三十,但她的肌肤依旧光滑水润,风姿犹存,脸颊上带着微微的红晕,甚至有分少女般的动人。
“抬头,这是圣喻。”
霍却放在膝上的手微微有些收紧,缓缓将头抬起,而目光却是落在塌下那一方薄绒毛织地毯上,不敢往上再抬一分。
“陛下,夜深了,臣会带人守在殿外,陛下尽可宽心。”
霍却话落,却见那一方薄绒毛织地毯上,落下一双巧细白的脚,心中一震,闭上眼睛。
“陛下……您该歇息了。”
女皇姝己从床上走下,纱裙薄软勾勒着她的身躯,在烛光下染着温软的光泽。
她走到霍却的身前,俯身在他耳旁,纤纤玉指搭在他的肩头,好似呓语般念道:“霍却……朕累了,这么多年,朕真的累了。”
那暖气呵在霍却耳尖,温温痒痒。
窗外一阵寒风射来,一个黑色的东西向着女皇飞射而来。霍却身子未动,伸手用灵力一带,那东西就被反撞在墙上,落了下来。
外间立即骚乱了起来。“有刺客,抓刺客!”
霍却往窗外看去,只见一个娇的身影翻身而下,迅速逃去。
霍却似乎早就知道会发生什么,并没有太过吃惊。
这一出打断了女皇的动作,霍却反而出了一口气,俯身拱手,等待指令。
女皇姝己轻轻一叹,那眸子的温柔水雾渐去,好似自嘲般笑了笑。
往日里那令人猜摸不透却又心生敬畏的神情又重新回到了脸上,刚才的温柔仿佛只是昙花一现。
女皇姝己冷声道:“去吧。”
霍却领命,出了暖阁。
女皇姝己的目光落在那被拍落在墙角的黑影,那是一只黑黢黢的死老鼠,嘴里叼着一个东西,仔细看去竟是一根饶断指。
姝己的眉间一蹙,神色更加幽深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