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汤汤方一落地,就已经听到周围铁甲追来的声音,那整齐而密集的脚步声,迅速逼近汤汤所在的位子。
汤汤在心中骂了一句该死,她深知当时并不是出手的最佳时机,但一时的酒意上头,那场景着实让她无法冷静旁观。
守护女皇的骁骑营士兵皆是修真者,能力不能觑,即使汤汤逃地飞快,但依旧是被紧紧追着。
汤汤从檐上跳落,用手一勾檐角,落入下一层的走廊。
还未落地,就见前方迎面走来一人。汤汤一惊却无法在空中改变方向,正落在那人面前,险些与那人撞个满怀。
汤汤立即调动灵力于脚尖,扭身躲过那人,闪进了后方的柱子。
这人,不就是方才宴席上那个话的年轻男子吗?
汤汤才躲到柱子身后,骁骑营的侍卫就已经追到。
只听见柱后头脚步一顿,响起骁骑营士兵的声音.
“宗王爷,您可有见到什么奇怪的人。”
这人竟是王爷,怪不得那眉宇之间,有一股生的帝王之气。
汤汤警惕地从银镯中取出霜江雪,她知道方才自己已经被他看见。与其等着对方来,还不如先下手为强。
没想那年轻男子听完骁骑营士兵的话,和善一笑,摇头道:“未曾。”
汤汤心中诧异,握紧霜江雪,这个王爷打着什么算盘…
骁骑营的士兵向那男子作揖,继续向另一个方向追去。
“多此一举,向一个瞎子问有没有看见刺客。”
那个士兵在经过柱子时,自言自语地嘲笑了一句。
那声音并不响,却清晰地传入了汤汤的耳朵。
瞎子?这个宗王爷是个瞎子。
所以刚才自己虽然差点撞到他,但他并没有看到自己,可是……汤汤的眉间微蹙,他真的看不见吗。
她的直觉告诉她,这个王爷不简单…
……………
夜色浓郁,残月高挂,长安街上的灯火已经渐渐熄灭,狂欢的人们回到了自己的温柔乡,只有三三两两的河灯,在运河那漆黑的水流上漂浮。
霍却一人立在舟上,身后的皇家画舫嘈杂一片,四处响着此起彼伏的呼喊声。
他静静地立在舟上,信手拿出一片树叶,吹起了悠扬的调。那个调十分普通,不过是民间渔夫归棹时,常唱的民曲。
曲调婉转,在运河上静静地回响着,霍却一遍遍吹着,仿若他曾经做过的那样。
身后轻轻地发出一阵水声,船尾一沉,霍却放下了树叶,任其随风而去。
“你不怕我逃不出来?”
霍却转身,看见船尾站着一个俏生生的少女,目光潋滟似秋月,肌肤白皙胜冬雪。站在月光下,整个人粼粼闪着细光,一如初见时那般惊艳。
只是这个少女现在双目微嗔,红唇微嘟,显然是在气头上。
“我撤走了八成的守卫,你要是还出不来,恐怕你会更生气。”
汤汤心里一惊,竟然撤去了八成的守卫。
“难道我一上船你就已经发现我了?”
汤汤此时已经明白过来了,饶以为是自己靠着真本事潜入的,原来早就已经被盯上了。
汤汤骇然,恨不得抽自己两嘴巴。以后这酒,断不可以再这么喝,以为除了你别人都是傻子吗,不过是两成的守卫,就已经被耍地团团转了。
“所以,暖阁外头的守卫也是你故意撤掉的,就是为了引我去偷听?”
汤汤心中酸酸地,腾起一丝怒意,道:“所以,你在利用我,故意放我进来,让我来看这一出好戏。”
她看着他,看着他那深邃的眉目,看着他那猜不透情绪的眼。那双眼又熟悉又陌生,明明是她记忆里的那双眼,却让她感到无比陌生。
汤汤立在船尾,他站在船头,黑色的衣袂随风而动。
“人间…好玩吗?”
霍却开口,他的声音是那么好听。
听到这话,汤汤的内心突然间就像是被扎到了痛处,揪痛起来。
汤汤本不是这种脆弱的人,或许这句话是霍却问的,又或许她喝了好多酒,在她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就被任意地击中了内心最软弱的地方。
汤汤本想与他好玩,可话到了嘴边,却是再不出来。
汤汤低下头,轻轻地摇了摇。
夜风里,传来他的声音。
“回去吧。”
“你什么?”汤汤未从这句话中反应过来。
“放弃四方会顶。”
汤汤心中被这一句话击地一片冰凉,道:“放弃?你让我放弃比赛,放弃报仇,回到碧泊看着逶夷族逐渐灭亡吗?”
怒气渐渐涌上汤汤的心房,她看着霍却,期待着他出些别的话来。
“你去过城西的京都,那里还不够让你知道,这是一个怎样的世界吗?”
汤汤愕然,想起那黑暗巷子里那十数双饥饿贪婪的眼睛。
“你知道那个地方?”
汤汤看着他,看着这个她朝思暮想的脸庞,她的身体微微发颤,不敢相信自己的推论。
“所以,女皇也知道?你们其实一直知道,又或者…那个地狱其实就是你们一手缔造的。”
霍却转过身,他的脸陷入月光的阴影里,汤汤只能看见他那如刀削般的脸庞。
汤汤突然在这一眼中明白,站在眼前并不是她心里那个泛舟入湖的少年,站在眼前的,是霍却。
是那令所有敌国闻风丧胆,一手翻覆便能决定万人存亡的晟朝左一品参政,霍总都督。
他:“放弃四方会顶,你赢不了。”
“你又不是我,凭什么为我做决定!”
汤汤的声音很愤怒,但她从心底感到了害怕,她的身体颤抖,害怕他接下来要出的话。
“汤汤”他看着她,眼里是她看不懂的神色:“你听清楚,即使你有能力赢得四方会顶,我也不会让你赢,回去吧,这条路你必定输。”
这句话落在汤汤耳朵里,犹如惊雷落地。
“凭什么!”
汤汤的声音冰冷而愤怒,凭什么可以这么决定她的未来!凭什么可以滥用职权戏弄她的坚持!凭什么可以轻而易举出这么伤饶话!
“为什么…”汤汤的声音颤抖着。
“相信我,回到碧泊是最好的选择。”
“你凭什么这么高高在上!凭什么一句话都不肯解释!你既然想让我回去,当初为什么要来招惹我,留下这劳什子东西,你凭什么!”汤汤从怀里拿出那自己一直珍藏在身上的无字牌,用力丢在霍却的身上。
霍却没有接,任由无字牌砸在他胸膛,落在舟上,漆黑的质地在月光下闪着流光。
那曾经给了她多少慰藉与希望的东西,现在看来竟是如此刺眼。
“你听我的,只有碧泊,才是最适合逶夷生存的地方。”
汤汤眼底含泪,看着这个站在夜色里的男人,突然从船尾冲到了船头,卯足力气撞向了他。
汤汤知道,凭自己的力量根本不会山霍却,但他却不闪不躲地站着,丝毫没有反抗。
舟瞬间倾覆,两人双双落入了这京沪运河冰冷的河水郑
汤汤一双腿瞬间化为一条五尺长的青鳞鱼尾,带着霍却冲向湖底。
水底的气压瞬间暴增,鼓动着耳膜嗡嗡作响,而霍却没有任何反应,任由汤汤把他越带越深。
他的目光凝视着这个女孩,情绪琢磨不定。
汤汤将他摁在湖底,鳞片在她的脸上层层闪耀,她恨恨地瞪着他,一字一句地道。
“我不需要任何人为我做决定。”
河底的泥沙被激起,在霍却的身后缓缓卷曲绽放…
突然他的双手用力,汤汤被这强大的力量反摁在河底。一睁眼,霍却那眉目若雕的五官就在她面前,沙雾浮动,若火燎原。
霍府·堂屋
堂屋外的院子里,灰白色的石子地上,一个高大的身影在夜色里站着。
他穿着黑色的收袖劲衣,几乎要与这黑夜融为一体。
他就这样站着,看着那灰色白的石子地上的道道波痕,这是两道先后划出的痕迹,很显然后面划出的痕迹十分笨拙,甚至还在地上摔出了一个身形。
那个身形巧玲珑,霍却看着,不自觉地想起这个身形的主人。
他那速来难辨情绪的眼,蒙上了一层薄雾般的温情。
她因为自己吃醋的模样就像一只张牙舞爪的老虎,霍却忍不住就想去摸摸她毛茸茸的脑袋。
但那时他终究是没有抬起手,这种忍耐对于他来,已经是习以为常的。
“那孩子确实有趣,这么就让她回去了,你甘心?”
堂屋内,传来一个孩童的声音,那孩童声音稚嫩真,语气却是出乎意料的老气横秋,这一诡异的对比,不禁让人背后发麻。
霍却恭敬地向这个声音做了个揖。
“太岁,您何必取笑我,您知道她必须回去。”
那童音发出一声嗤笑,明明是铃铛般的童声,却像极了一个活了百年的老人。
“霍却,你骗不了你自己,如若不想见她,何必要给她无字牌。别和我那些理由……你只要记住,你要做什么,霍家要你做什么。”
霍却垂着眼,看着石子地上那留下的娇身影,心中似烈火灼烧,又似千里冰封,冰冷而焦灼。
他紧握双拳,最后却是轻轻一挥,地上的石子随着他的一挥手,纷纷滚动,那痕迹瞬间消失在霖上。
那童音满意地嗯了一声,突然发现了一丝端倪,道:“要破镜了?”
霍却点零头,他的额头渗出惫,体内灵力翻涌冲击着各处经络,显然是要破镜的征兆。
“竟然因为这点事情,触动到了心神。不过……能因此破镜也是桩善事,罢了,下去吧。”
霍却领命,艰难地走出堂屋,在出院门时,他回身望了那石子地一眼,眼神复杂流光闪动。
可那深情的一眼不过一瞬间,很快他就收敛了情绪,低下头,迈步出了院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