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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底,韩娘病稍好,忙回了铺子,都不是她赚钱勤勉,而是慕容府订的“散花绫”出了差错。
两块“散花绫”,总价六金,因做法十分复杂,足足耗费了绣坊中人三个多月的心血。
眼下前院桌上摆着金色的绸缎碎片,断口整整齐齐,应是被人拿剪子裁碎的。
“昨晚最后离开绣庄的人是谁?”
韩娘哑着嗓子问。
一屋子绣娘你看我我看你,半才有人怯怯答话。
“昨晚完工之后,赵师傅有些边角尚未处理,便留在绣坊……”然而今早那姓赵的没来,管事的找遍了他的住所和店铺,全不见其人影。
那人必是干完坏事,直接跑路了。
韩娘脸色阴沉,转身走上二楼,“我去点银子,等丹瑜姑娘来了再唤我。”
朱红的帐房大门开而复合,许久没有动静。
听她这意思是要认赔。
可慕容府是绣庄上最大的主顾,今次交不出货,恐怕不止要赔些钱,铺子保不保得坠要两。纵然万幸保下了,也必要难过一段日子。
绣坊众人你看我我看你,个个垂头叹气,只有蓝雅不知事地忽然问:“那赵师傅跟韩娘有仇?”
无人搭理。
绣娘们各自散去,唯管浆洗的钱婆心眼好,将她拉道一旁仔细嘱咐。
“那姓赵的原是赵家成衣铺的人。掌柜先前为制“散花绫”结交的那位,是他的兄长。你没事别总提他,免得触掌柜霉头。”
第八任的弟弟……
蓝雅应了声好,复又对钱婆道:“请您替我转告韩娘,叫她别急,等慕容府的人来替我拖延些时间。”
完她便闪身出门。钱婆怕她闹事想拦,可不过前后脚上街的功夫,那丫头便泥牛入海似的不见了踪影。
中夏时节,闷热,院子里蝉鸣扰人。绣坊死气沉沉半晌,机杼声咿咿呀呀没什么活力。
正午,两顶青布轿子摇椅晃,在韩家绣坊门前停稳。
簪花锦衣的姑娘下轿。姑娘手里打着扇团扇,模样清清爽爽,正是慕容府的丹瑜。
丹瑜虽然年纪,在主子面前却极为得脸。程二夫人连私帐都交给她管着,一应用度也都由她经手采办。往日丹瑜一个人出府,整条街都得上赶着巴结,惹得多少平民女子眼羡不已。而今日她身后还跟着一位年轻公子。
公子模样端方周正,身罩一袭玄底红梅广袖衫,犹显气质温厚纯良;两弯柳眼细眉中透着些许狡黠,生是副商人面孔。
绣坊众人站在门前迎候。日头刺眼,照得韩娘脸色发白。往日贵客临门,她总是春风满面笑脸相迎,今次丹瑜与她寒暄时却有些心不在焉。
“韩娘子?韩娘子!”
丹瑜甚少受取慢,难免不悦。
“听闻娘子病了几日,身体可好些了?”
韩娘回过神来,笑得真诚:“有姑娘关心哪能不好?姑娘一路辛苦,快请进门坐。哦!这位郎君是……”
丹瑜挽着韩娘进门,随口接道:“二公子的一个厮,不必理会。外头太晒,咱们进去吧?”
三人于是在罗绫堂雅间里吃茶谈事。韩娘又命人拿了许多新布样来给两人评牛
丹瑜颇有见地,只是每每话,目光却往年轻公子身上瞟。
“上回在贵铺买的‘堆纱宫花’,咱们夫人很是喜欢,想着再多购置一些。”
见公子点零头,她才又:“咱们夫人寿宴在即,眼瞧着中秋家宴也快到了。这阵要府里开销的地方多,韩娘子可得多给我些。”
丹瑜左手比了一个七,便是七百件。韩娘立时应下。
“‘堆纱宫花’是样,最紧要的还是那两批‘散花绫’。”
她这话时,又看了看身后的年轻人,笑道:“那可是咱们二公子给老夫人备的生辰礼,千万别磕着碰着。若损了分毫,咱们公子可不依!”
年轻公子笑骂:“你谈你生意,总看我做甚?”
“不让您来,您非缠着我要来,来了就只坐在一旁躲懒?”丹瑜只是打趣,并不敢透露他的身份,于是又拙劣地圆谎道:“回去看我不告诉二公子,请你吃一顿竹笋炒肉。”
“姑娘可饶了我。”
两人兀自笑,韩娘在一旁渐渐地看出了端倪。
丹瑜素日出来都是一人挑大梁,拿主意,今日带的这位公子看似听从于丹瑜,可其实丹瑜不只对他礼敬有加,甚至还有些敬畏。
凭程二夫人在慕容府的地位,能叫丹瑜这般相待,这人莫非是……
韩娘心头一跳。她怎么也没想到,慕容怿今日会亲自来。
铜川城人人皆知,慕容府两位公子中,三公子慕容恒虽是嫡出,可府中财权生意却都在庶出二公子慕容怿(yi,四声,同亦)手上。
慕容二公子平日只在盐、铁、药材等大项上操刀,甚少经管丝织一类。八月初五正是程夫饶生辰。二公子亲自为母亲采买礼物,自是情理之中,只是韩娘此时心里淌血。
多好的商机!
若没出那档子事故,她完全可以借“散花绫”的光,拿下程夫人寿宴所有绢纱布料的供应!
前院几人各怀心事,面上都言笑晏晏。茶水糕点用过几轮后,丹瑜才把话题撤扯回正事上,“色不早了,韩娘子,咱们看货吧!”
韩娘面露难色,只得命人将备好的赔礼奉到她面前。
一匣子金灿灿的黄鱼,韩娘也是下了血本。她交不出货,也并不想得罪慕容家,只有多赔些诚意。
丹瑜见状怔了怔,转头看向慕容怿。还没等她开口问询,慕容怿先将茶杯搁在一旁,脸色显然不悦,“韩娘子,您笑了,慕容府可不缺这几两银子。”
韩娘子觍着脸,连连赔笑,其余管事人也在一旁帮着情。
谁料慕容怿却不依不饶。
“在下今日是来见货的,并不是来听你们抱歉的。”
这下连丹瑜脸上也挂不住了。
做生意本来讲究个“买卖不成仁义在”,这人平日可不是这副德校
她于是扯了扯慕容怿的衣袖,暗示他收敛些公子哥儿脾气,可慕容怿却全不理会。一时间,丹瑜劝也不是,不劝也不是。
“那公子要如何?”
韩娘子已经退无可退。她开得起绣庄,却得罪不起慕容府。了不起便将着铺子全赔给他,只求绣庄上的人安然无恙就好。
“半月前就定好了‘散花绫’两匹,总价六金。如今我只要货,见了货就走。”见不着,就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慕容怿拂袖摔了茶杯,门外立时闯进几个壮汉。一群人直奔后院库房,一气乱砸乱找。“嘭嘭”“哗哗”,货架布匹散落满地。绣娘们没见过这般阵仗,都不敢上前阻拦,只躲在中院里避祸。
胡搅蛮缠z搅蛮缠!
布已毁,人已逃。如何交得出货?
韩娘急得咬牙跺脚,只得又进帐房。她挪开账簿,案牍暗格里取出一个檀木匣子。
那匣子里面装着房产地契。韩娘心中郁结,嗓子发痒,越发带出一阵猛咳。
这绣庄本就是丈夫留给她的枷锁,困了她十几年的岁月。如今要赔给别人,她却舍不得了。
罗绫堂下,丹瑜趁边上无人,大着胆子问慕容怿,“公子为何事心情不好?”
慕容怿不搭理她,起身踱步,目光只在绣坊前后院中流转,像在寻找什么。
半个月前,青衣客追到玉明巅下,原来要将孙临泉生吞活剥,却不想“百鬼骑”半路杀出,不仅把人救走,还将青衣客尽数反杀。消息传回,老爷子气得跺脚,然他的暗桩却给出了另一个消息。
在“百鬼骑”赶到之前,有人出手帮孙泽抵挡了一阵。那女子用的功夫疑似“飞花打叶”,而她用的兵器就更霸道了――出手轻松削断十几柄铜川镔铁剑,与传闻中的妖剑“血魄”亦有些相似。
沧越之大,懂得“飞花打叶”之人本就少见,敢冒充妖剑“血魄”的人亦是不多。同时兼具“飞花打叶”的神技,又能驱使妖剑“血魄”的人,数百年来也只出过一位――前沧越共主蓝行羽之妻,慕容非雪。
十年前紫陵夜火,蓝家覆灭,两个表妹下落不明。大姑母一夕间家破人亡,心灰意冷之下,从喘出江湖,无人知其下落。如今这两样绝品再现世间,是否意味着她要回来了?
慕容怿掌心生汗,命人紧紧盯着那女子的消息。直到昨日傍晚,探子那人已到了铜川地界,还做起了杂工。
如此,慕容怿便可以断言:那人绝对不是大姑母!
大姑母前半生精于谋划,从没吃过什么苦头。她出嫁前是慕容家嫡长女,一身大姐脾气名扬四海;出嫁后更是手掌妖剑,叱咤风云,妥妥的沧越女霸主。
当年她与尚未发迹的蓝姑父私奔,爷爷也曾将她逐出府门,断绝衣食。可这不仅没将夫妻二人逼散,反将其逼得奋发图强。两人没几年就在紫陵起势,后来盖桑丘,震沧越,立武盟,令群雄俯首。
再往后,蓝家被敬蟾殿灭门,姑母却莫名其妙地同娘家决裂了……到底是为什么?
慕容怿思绪乱飞,直到韩娘将地契房契放在桌上,他才回神来。
“韩娘子,你给我地契也没用。某只要见货。慕容府缺这几间铺子几间房?”
他们家当然不缺,连铜川城都是慕容家祖上带人建造的。白了,整座城池都姓“慕容”。
“公子不要欺人太甚!”
韩娘怒目圆瞪。
慕容怿闲闲用茶,恍若未见。
这时有个女子抱着两匹布冲进门来。日色洒在金黄的布上,散射出点点光泽。
那女子在门前站定,叉腰大喝:“都给老娘住手!”
绣坊众人闻声出来看,莫不瞪大了眼睛。她腋窝下夹抱着的,不正是赵先生剪毁的“散花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