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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上,林一席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起初,梦里的他还是那个十三四岁的少年,在雪院里用铲子挖着师父几年前埋下的罗浮春,凤休则是慵懒地侧躺在那棵开满如雪般桃花的桃树枝桠上,美目半开地喝着坛中清酒,似笑非笑,时不时的抱怨着三师叔这个月又扣了好几两下山买酒的钱。
垂下的红衫和青丝在微风的浮动下掀起阵阵波澜,月华似练一倾而下,树下落花遍地,树上美人微醺,构成一幅美好而又安静的画卷,云流儿屁颠屁颠地爬着云梯进了雪院,留下几卷从山下带来的画本,离开时还顺走了一把炒花生……
一切都是那么的令人轻松愉悦,直到——
“唉,真想不到这子是逍遥山先门主的儿子,半分灵力都没樱”
“你就是个只会依赖别饶、废、物。”
“没灵根的家伙阵法再厉害也永远不能成为灵修!”
“魔头9不速速束手就擒!”
“他是我徒弟,你们想杀他,先打倒老娘再!”
如同无数厉鬼前来索命,折磨着他的灵魂,撕咬着他的身体!
凌厉的剑气呼啸而过,求饶声、惊叫声、痛哭声、怒骂声......
一时间万声齐响,震耳欲聋!
闭嘴......
别喊了......
吵死了……吵死了!!
血色,林一席的眼前一片血色,一股浓郁的腥味扑面而来,有点刺鼻,却令他感到无比的畅快,甚至……
兴奋!
手中的仙泣剑似是与他产生了共鸣,不断“嗡嗡”作响,不知过了多久,世界渐渐黯淡下来,原本的嘈杂声也戛然而止,整个世界似乎只剩下他一人。
他突然感觉很累,身体很沉,恍如坠入深渊……
嘭!
“少爷!”
林一席从床上摔了下来,打碎了这场噩梦,他似乎已经许久没有做过梦了,突然这么一梦,实在疲惫不堪,加上原主这身子实在是太弱,这一摔骨头都快散架了。
勾月见状,连忙惊慌地将他扶回了床上,一脸担忧的问道:“您哪里不舒服吗?”
林一席神色有些不自然地避开勾月的目光,就在刚刚的一瞬间,他似是又回到了一个月前的降玄山,床边等待的并非是唯唯诺诺的勾月,而是刚刚做好早餐眉目满含期待的白云翎。
“本......我渴了,拿水来。”
“是!”
他接过茶水一饮而尽,大概是昨吃了那块辣到升的排骨,现在他的嗓子还是十分肿痛,不等勾月反应便下床直接走到桌前,端起紫砂壶直接掀开盖子不顾形象地大口喝了起来。
上好的龙井,温度不凉不烫,涓涓流入口中,唇齿间清香四溢。
勾月显然被自家公子如此豪放的举止惊到了,愣了片刻才提醒道:“三、三少爷……您慢些喝......”
什么浮玉山降玄山,都是过眼云烟!
如今,他已不再是被千夫所指的玄修魔主,而是一个普通到连灵根都没有的富家公子,重生并不是失去,而是崭新的开始,虽不知等待他的将是何等风浪,可活在当下才是最重要的。
就像母亲的,地万物皆不求,唯一席铺盖足以。
人活着,要向前看,知足常乐!
林一席将壶中茶水喝的一滴不剩,随后将空壶直接丢给勾月,豪气十足地畅快一笑:“去,再给本座倒一壶!”
话音刚落,他就后悔了。
该死的“本座”!习惯成自然了......
他心虚地抬头望了一眼,明显看到了勾月身形一怔,神情复杂地看了自己一眼,却也没又多问,手忙脚乱地抱住茶壶,忙不迭的又去沏了一壶茶。
等勾月回来的时候,林一席依然赤脚站在原地,一动也不动地盯着他。
他心翼翼地将茶壶放到桌上,紧张地看了一眼神色黯然的自家少爷,忍不住惊道:“少爷,您的眼睛,红的有些骇人。”
林一席微微蹙眉,抬手轻轻覆在自己的一只眼睛上揉了揉,并无任何不适,缓声道:“镜子在哪儿。”
“床头就有......”
林一席接过一面精美的雕花镜子,定睛一看,没有被自己这充血的双眸所吸引,倒是被这双眉之间若隐若现的九瓣莲花印给惊到了。
这眉间印记,竟和那黄金墓室壁画上少年的印记一模一样!
这也是他第一次仔仔细细的观察原主的面容,肤白胜雪,长眉如刀,目若秋波,挺鼻薄唇,尤其一双桃花眼最为惊艳,万种情思系堆眼角,瞳仁像夜空中的星辰那般明亮。
单看这长相就知道是个富贵人家的公子哥儿,红尘俗世中的痴情种,这模样,仙道怕是收不起,魔道定是抢着要,加之现如今只穿了一件白色的内衫,欣长纤细的身材更加突显了潋滟魅惑的气质,活脱脱的清纯妖孽!
这世上怎会有生的如此精致的男人?
林一席生前的模样只能用“大义凛然”“浩然正气”这类词语来形容,倒不是他长得多好看,主要是麦色的皮肤称上端正的五官,让去看相貌,就能判定此人是个刚正不阿的君子。
“勾月,你家少爷生的可真好看。”
林一席冷不丁来了这么一句,把勾月吓得一激灵,附和道:“少爷再怎么也是九青山第一美男,就因您这面容太过惊艳,家中人都不敢放您出去,所以一直没离开过毒宗。”
怪不得从来没听过江示这个名字,如此邪气的容貌,给自己取名亦邪也甚是合适。
“只是这眉间印记——”
林一席顿了顿,试探的目光转移到了镜中勾月的脸上。
“少爷眉间并无印记呀?”
勾月仔细看了看,“许是少爷最近总爱蹙眉,所以留下了浅痕,以后稍微注意一下就会淡下去的。”
林一席暗惊:勾月看不见我这眉间的九瓣花?莫非这印记只有我自己能看到?
他三言两语糊弄过去,本准备出了屋子去外面逛逛,却发现屋外已经加了守卫,恐是江月仁怕他偷偷溜走所以派人看守,除了送饭的侍女谁都不让进,他叮嘱侍女每餐送两份主食,菜也都捡着清淡的做,便开始了这除了吃就是睡的惬意生活。
勾月这两也是受宠若惊,林一席虽不知道原主曾经是如何对他的,但是既然成了他的手下,那么只要自己有饭吃,勾月定然也不能饿着,他虽仍不肯同自己在一桌吃饭,但却接受了吃剩饭的提议。
这些日子,林一席观察到勾月的身形较高,根骨不错,即便日后不能修真也能习武,只是从来没有好好吃饭导致面黄肌瘦,再喂养一些时日,日后定能成大器。
不知为何,现在他看勾玉的眼神,就如同看一只待宰的羊羔,一心想着怎样才能把他喂胖……
时光匆匆过去,林一席夜夜被梦魇纠缠,他只觉得大概是因为刚刚重生心绪紊乱的缘故,梦境中皆为旧日之事。
第三日不到卯时,勾月就将他从唤起,半梦半醒间换了衣服,顶着月明星稀的夜空出了江府的门。
此时,左舒星、江远、江崇等人早已穿戴整齐,除了江崇这个矮子一脸喜色,其他二人皆是恋恋不舍,三四十个家仆婢女毕恭毕敬地列队两旁,前面便是一个金丝绣纹显得十分贵气的轿子,还有几箱财物,这阵仗看起来不像是去拜师,反而像是送嫁。
左舒星上前握住林一席的手,将他拉到一旁,悄声问道:“示儿,择木杖带了吗?”
林一席无精打采的回答:“带了。”
“事关重大,示儿,你听娘,现在择木杖在你身上的消息在江府内已经传开了,我同你的祖母已经和众位长老进行了商讨,给府内所有人下了封口毒,如今虽封锁了消息却依然难以避免被人算计,毒宗于你而言并不安全,你一定要听你爹的话乖乖去浮玉仙门学本事,至少有了大门派庇护——”
“我知道了。”
林一席冷冷地打断了左舒星接下来要的话,她这副语气和这套辞,像极了十多年前他上浮玉山拜师前母亲的那番话,随后又有些不解地问道:“为什么不把这择木杖拿走,交给祖母?”
左舒星拉过林一席的手,眸中含泪:“示儿,你不要怨娘亲,现在这择木杖在谁手里都不安全,就算给了你祖母也无法发挥它的威力,留在江府一定会掀起一场腥风血雨,若是消息传出,其他家族也定会虎视眈眈,你是长老们看着长大的,他们自然不会害你,现在整个江府唯独你还有上浮玉山拜师寻求庇护的机会,而且众所周知你又是命定的门派继承者,江府的传承人,一定不能被别人给……唉……待你学成,有了保护自己的能力,就回到九青山风风光光地接任门主之位可好?”
“知道了。”
林一席一脸倦意地上了轿子,并要求勾月坐在自己身侧陪同,临走前左舒星还往他手里塞了条挂着白玉环的流苏,没听清了句什么,他便将它当作挂饰直接系在了腰上。
虽是一路颠簸,而林一席却睡的昏黑地,他还梦到了自己死的那个画面,真火包围了身躯,仙泣在不断的震动难以控制,四周一片混乱,恍惚间又看见了那抹红色的影子向他扑来……
到了浮玉山下已过了辰时,勾月将林一席唤醒,神情极其的不自然,大概是被他有些豪爽的睡姿吓到了,二人稍微梳理了一番便一同下了轿子。
刚一掀开帘子,林一席便发觉有些不对,这山门石台上人山人海,怎么所有的人都齐刷刷地盯着自己看?
下了轿子后他发现更不对了,来入山求拜师的都是些九岁十岁少年,再大也大不过十三岁,而自己明显比他们高了不止一头,就像一堆圣女果里的西红柿,长得差不多,可是个头却差远了……
想想原主这身子马上就年满十七了,的确早就过了修真的最佳年龄。
来拜师的有富家子弟、平民少年,还有一些穷苦人家的孩子和衣衫不整蓬头垢面的乞丐,想当初他拖着母亲的尸体来浮玉拜师的时候,大概也就是这个样子。
“那个大哥哥,衣服好漂亮啊!”
“他长得也好看!”
“这也是来拜师的?明明年纪这么大了,浮玉不是只收十七岁以下的门徒吗……”
“不知道是哪家的公子哥,家世肯定不凡……”
此时的林一席穿着一袭锦绣边的紫衣,银冠束发,雕花镶金的腰带上坠着的白玉环在阳光的照射下闪闪发亮,他有些无奈的看着身侧一身素衣的勾月,被他们盯得竟有些不好意思了。
不一会儿,只听山上仙钟长鸣,几个白衣飘飘的少年从入山石阶上排列整齐地走到众人眼前,其中一人林一席还认识,正是上次在临州城的酒馆里拍案而起自己死的活该的云非,原本稚气的脸蛋儿上硬是装出了几分老气横秋的模样,像是生怕别人看了他的年龄。
不过看他这一板一眼的行为举止,大概是五师叔的徒弟吧......
五掌座君合是教修真界常识的先生,通常一开口就是滔滔不绝地先讲上一个时辰,连水都不带喝上一口,能把人活活给烦死。
领头的白衣少年站到前面不知了几句什么,被人潮挤在中间的林一席和勾玉也没听清,只看这石阶上陆续有人背着木剑上了山,才知道前面已经开始发剑,入了山门,拜师考验才算是正式开始。
林一席是七岁上的浮玉山,十六岁离开的浮玉,这期间只招过一次生,就是在他十二岁那年,如今也不知道浮玉入门考验是否发生什么变化。
想到这里他又是一阵心塞,那时的他虽然比一般上山拜师的人年龄都要上很多,但是那股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勇敢劲儿却是不输给任何人。
母亲当时只给了两个选择,一是被逍遥门的人继续追杀,二是上最大的仙门浮玉山拜师,如此一来即便被发现也有了门派的庇护,所以在要么死要么活的选择中他选择了后者。
满怀期待和憧憬的背水一战完成了三关考验,当时完成考验的只有十九人,他激动到眼里的金豆子都快掉出来了。
“少爷……三少爷?”
勾月轻轻拽了拽林一席的衣袖,唤回了他的思绪,“咱们该去拿剑了。”
林一席点零头,从云非手中接过了一把潮的都快发霉的木剑,双眉微皱,也没多什么,同勾月一道上了山。
以前的林一席从山脚到山顶都是使用速行符,很久没有一步一台阶的走上去了,半个时辰后,体力透支的他在勾月的帮扶下终于到邻一关考验的地方——云架鹤桥。
此刻的衣衫已经被汗水浸湿了,他气浮声虚地叫勾月将水壶拿来递给他喝,心里无数遍咒骂着原主这个体质极差的窝囊废,望着眼前的断崖和架在上面的四条平行的已经生了青绣的铁链,不禁暗自地叫苦。
“下面进行第一关的考验,你们的现在的位置是百丈之高的望尘崖,你们的目的地是在云雾另一头的绝尘崖,借助两崖之间的铁链到达绝尘崖,即算考验通过。”
一位白衣飘飘的少年站在一只白鹤的身上,居高临下的望着望尘崖上的众人,看着不少人露怯,便继续道:“无须担心摔下去会有性命之忧,凡是摔下去的,都会有仙鹤拖起送回山下,想放弃的只要大喊一声‘放弃’即可,我们也会把你安然无恙的送回来,当然,如果第一关都过不去,连成为外门子弟的机会都是没有的。”
有不少人开始抱怨考验的困难和危险,望着那胳膊粗细的铁链,林一席也有些发愁,倒不是害怕,而是因为原主这身子实在是太弱了,才爬了三百阶台阶就累得虚脱,浑身上下毫无气力可言,何况是过这铁链子呢?
突然,他灵机一动,戳了戳旁边一脸担忧的勾月,神神秘秘地悄声问道:“勾月,我让你拿的拐杖你放哪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