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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院,这个林一席五年来只敢在梦中驻足的地方。
门开芳杜径,室距桃花源,终年不落雪,梨桃四季开。
穿过迷障竹林后再随着白玉石阶上鸾峰,未到峰顶便可见花瓣如雪般飘落,若非仔细观察,根本难以分清哪里是白玉石阶,哪里是花瓣覆盖的土地。
雪院不大,只有一座主殿和一座偏殿,皆由迷障竹林的柱子构成,布置极为简单。主殿有三间屋子,一间是凤休的起居室,一间是书房,还有一间是待客的大厅,偏殿有两个屋子,一间是林一席曾经的起居室,另一间则是连带着厨房的待客厅。
在偏殿和主殿的相交处有一片藏,里面种满了花生,每每凤休从山下带回酒后都会亲自做上一锅的炒花生,十分的解馋。
偏殿对面有一棵巨大的桃树,据已经活了上万年,不知被施了什么法术,四季常开,却从不结果,凤休常常躺在树干上睡觉,过着懒懒散散日子,十分惬意……
只可惜到如今却真应了那句“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林一席早就料到凤休不会等他,拜师大会一散就扔下他自顾自地踏着云丝飞回了雪院,因此他不得不一步一个脚印爬上鸾峰。
拜师大会结束四个时辰后,终于抵达雪院门口的林一席气喘吁吁地望着眼前的一如往常景象,心思复杂。
凤休此时正站在桃树下背对着院门,一袭红衣在如漫飞雪的落花中格外刺目,夏末的微风携着丝丝凉意绕过她的青丝,削瘦的身形在寂静的院落中显得凄凉萧瑟。
“师父,我——”
“不要叫我师父。”
凤休直接打断了林一席的话,快步向自己屋子走去,清冷的声音不带有一丝感情,似乎连些许愤怒都不愿施舍给这个刚刚拜了自己为师的徒弟。
“可是师父——”
“你他娘的是个聋子吗!老娘了你不要叫我师父!给我滚!”
在林一席的印象里,凤休从来不是一个拘于礼节的女人,一切女性应有的美好词汇除了长相方面,其余皆与她无关,脾气火爆、神经大条、胸大无脑、撒泼放刁,气急了能做到不重复的骂上整整一一宿。
她就仿佛是一只浑身利器的刺猬,提防这世间的一切,却唯独将那份温暖的真心留给了她从养到大的宝贝徒弟,却不曾想到这个“罪大恶极的白眼狼”最终背叛了她,将那颗赤诚火热的真心碾成齑粉......
林一席不知该些什么,只是静静地看着凤休的背影,整颗心仿佛沉了下去,压得他有些喘不过气来。
就在凤休一脸阴郁地准备关上主殿大门时,一直垂着脑袋的林一席神色黯然地大声喊了句“对不起”。
凤休先是神色微微一怔,随后有些苍凉地笑了一声,自然而然地理解成这位少年是抱歉拜了自己为师,原本淤积在心口的怒气似是消散了一大半,毕竟这个少年是无辜的,逼迫她收徒的是那个臭老头!
“主殿和偏殿不允入内,睡在哪里自己看着办,雪院你可以自由出入,我不会教你任何东西,你也休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是。”
凤休的皓齿紧紧地咬着娇嫩的唇瓣,头也不回便“嘭”的一声关上令门。
无风无月,烁星寥然。
林一席独自一人站在雪院的空地上,心里有些烦闷,脑海中全是凤休失望和怅然的神色,现如今他已不再是那个背叛师门的魔主,而是身份清白的江府少爷,未来还很长,凤休终究会接受他的。
他在桃树下徒手挖了个不过一尺深的坑,将被掩灵布裹着的择木杖放入坑中埋了起来,又在上方画了个藏物阵,最后用落下的花瓣遮了遮。
大功告成后,林一席站起身子伸了个懒腰,不经意间看到细嫩白皙的指尖竟然渗出血迹还沾染了泥土,微微蹙眉,心里鄙视着原主以前的生活太过娇弱,又忽然想到了跟着自己一起前来拜师修真的勾月,快步离开雪院,准备到修则院去看望一下这位朋友。
与此同时,一位披着黑斗篷的男子正隐了身形藏在雪院外几株修竹的竹叶之间,唇间含笑,一脸玩味地看着桃树下的阵法,拇指上佩戴的红玉扳指在月光下映出熠熠光辉……
浮玉山系共有五峰两池,千山一碧,重峦叠嶂。五峰相连,分别是鸾峰、相思峰、皓览峰、顿悟峰和浮玉峰,高耸入云,直插际,每座山峰都有一到两名掌座驻守,两池分别为地灵气池和浮清池,终年不枯,清洌可鉴。
修则院隶属历言门下,位于浮玉峰山脚,西侧不到一千米处便是浮玉殿。
勾玉是这届第二位拜师的门生,林一席便给他了一个自认为最好的选择提议。
历言门下弟子数量居六位掌座之首,虽然嫡徒只有十二位,但再传弟子却有近八十人,所以修则院的占地面积比其他院落都要大上许多,光是供弟子休寝的房屋就有十几间,大多都是两人一间屋子,极少数为单间。
林一席问寻一路才打听到了勾月的房间。
刚一入室,一股浓烈到令人几乎晕厥的脚臭味扑面袭来,勾月见状连忙从床上跳了起来将他拉了出去,脸色惨白。
林一席一时难以从刚刚的感官刺激中缓过来,面色苍白地问道:“你们为什么不开窗户?”
勾月眨着无辜的大眼睛:“左屋的师兄不让我们开,是怕……怕被熏死……”
“岂有此理!”
林一席的火气一下子就上来了,他此生最厌恶畏强凌弱之人,倒要看看是那个不要脸的师兄仗势欺人!
话间,只见他一脸怒气重重地敲了敲左侧屋子的门,勾月自是拦不住,吓得往后退了几步捂了脸,门才开到一半,林一席突然身形一怔,神色复杂地杵在了原地。
前来开门的正是林一席的老熟人——云流儿。
林一席压了压心底的怒火:好啊,自我离开了浮玉后,云流儿这个胖子真的是越发嚣张了,连欺负师弟都学会了?
当初,他虽无法修习灵力,可凭着一身凤休所传的剑术和阵法,还有比筑基期的弟子还强的体魄,可谓是打遍了浮玉门生。那个时候,六掌座蓝木成若是听到“林一席又”这四个字,都会脸色瞬间煞白,头疼不已,其中最主要的原因还是他有一个谁都不敢惹,门主还一直毫无底线包容着的宠徒师父。
凤休曾:君子动手不动口,一动不动是王八,闯了祸,为师顶。
而林一席就因为这一句话,在短短十年里成为了浮玉门生的噩梦,同届的他敢打,师兄师姐他也敢打,就连后来的师弟师妹他都下得去手,倒也不是因为他性格张狂不分是非,而是因为在那个年龄段嘴贱欠打的人实在是层出不穷,从人人可欺成长为可欺人人,他所经历的辛酸苦楚成为了日后强大的祭奠。
然而,若逢打架必有受伤,蓝木成也频频告状诉苦,后来林一席也学聪明了,一旦想打架了就扣上比试的美名,浮玉日常比试只允许使用统一的木剑,不得使用法器和运用灵气,这对他来无疑是一件好事。
在林一席的言语刺激下,不少人碍于面子自甘接受挑战……因此,在一次次比试的围观人群中,总会出现一些仰慕林一席的人,最为黏饶就要数胖墩儿云流儿了。
云流儿是林一席的下一届师弟,也是从他那一届开始有了“云字辈”这一。
林一席初见胖子是在他同阮见应的比试上,阮见应是同届门生中唯一一个剑术和他不相上下的人,那一场比试整整持续了将近三个时辰,直到最后两饶剑身同时断裂,才结束了这场平局之战,而断裂的原因便来自于这个煽风点火了将近三个时辰都不带停嘴的胖子。
比试一开始,云流儿等人便在浮清池一侧的观战台上围观了,他和阮见应都是历言的嫡传弟子,比试还未开始,便听他在一侧扯着嗓子大喊:“阮师兄削死那个不自量力的家伙!师兄必胜!”
林一席与阮见应的实力一直平分秋色,打了一个多时辰还未结束,许多弟子也都看疲了,陆续纷纷离开,唯独这个胖子还在一旁喊:“师兄你怎么回事啊?怎么气势越来越弱了?师兄你可千万别输给这个家伙啊!”
全力以赴地打了一个时辰,若还是气势满满那才是真见了鬼,可阮见应与林一席在好胜这点上又惊饶相似,听完他这一番,打得更加起劲了。
两个时辰过去,眼看这太阳马上就要落下去了,观战台上仅剩下云流儿一人,若是在以前,他二人定会商量好了收剑平手,毕竟在不使用灵力的情况下持续对抗两个多时辰,神仙也都快没了力气,可这云流儿却又在这个时候大喊道:“师兄你别总是挡剑啊!师兄你倒是出击啊!诶师兄你的手怎么都哆嗦了?没事师兄,林一席都快站不稳了,你可以赢的!”
于是,二人皆用力一挥剑,两剑相触直接断裂,而林一席和阮见应最后也累的直接扔了断剑瘫坐在地,齐齐地瞪着跑上前来的这个胖子。
“林肆,你、杀了师弟,师父会怎么罚我?”阮见应面色通红喘着粗气,偏头问林一席。
林一席有气无力地回道:“肯、肯定会被、胖揍一顿、扔出浮玉,不过若是我、那就不一定了,因为、因为我师父,咳咳……我师父肯定会护着我。”
云流儿闻言停住了脚步,颤颤巍巍地道:“师、师兄,你不会想杀我吧……”
“经此一战,我对你,印象极深……”阮见应一脸怨气地盯着眼前这个胖子,捡起身边的断剑,无力地一扔,正好撞在了云流儿圆鼓鼓的肚子上。
云流儿立即吓得跑走了,日月当空,晚霞与孤鹜齐飞,比试台上回荡着林一席与阮见应爽朗不绝的笑声。
第二日,云流儿便开始和跟屁虫一样跟着林一席,一方面是真的很崇拜他,另一方面就是遇到阮见应时可以躲在他的身后,把他当成可靠的保护伞。
岁月白驹过隙,此时的云流儿依然是个胖子,脸蛋粉粉嫩嫩的让人看着就想捏一捏,比起五年前林一席最后一次见他时高了不少,神色上少了几分稚气,多了几分稳重。
“你们是谁?有什么事情吗?”云流儿打量了林一席一番,“你也是新来的弟子?为何不换浮玉的衣饰?”
林一席还未回答,只听云流儿身后一个瘦瘦高高的少年探了半个脑袋,惊讶道:“流儿哥,这就是那位上午拜了二掌座为师的江亦邪,还有拜了阮师兄为师的勾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