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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笑和秦睦庭被倒挂了一夜,到第二天早上才被路过的人救下。两人都在心中纳闷,秦睦庭尤觉得莫名其妙,没来由的遭一通鞭打。见秦睦庭外衣已然破烂,沈笑便在路人手中买了一身还算干净的旧衣裳给他穿。
两个人一路走着,想找个地方打个尖儿,歇歇脚。见前面有个很简陋的茶铺子,铺子里三三两两的坐着些人,就也过去了。坐在那里刚叫了一碗茶就听到旁边的人闲聊说:“听说这次事情闹得还挺大,叛乱的事情穂州秦家都有参与。”
虽然说话人的声音压得很低,但沈笑和秦睦庭都听得清清楚楚。沈笑看向秦睦庭,无奈的笑了笑。
“没想到秦显之将军一生为朝廷卖力,他儿子却要背叛朝廷。”那个人又接着说道。
“可惜了秦将军死得早,正当壮年就已经是武将中的领头人物了,他若还活着那现在必定显贵非常啊。”只听另一个人接话道。
“可不是,他当年忧思国事,弃笔从戎,攻无不胜,战无不克,神一样的人物啊,就是可惜死早了,……”
秦睦庭听到这里不想再听下去,父亲当年的辉煌自己比他们可知道得清楚多了,懒的听他们在这里道听途说。他正准备起身,只听那人接着说道:“也可惜他那个儿子不太高明。”
秦睦庭一个愣怔,复又端坐在那里,倒要听听自己怎么不高明了。
沈笑这时已忍不住偷笑了起来。
“听说前阵子秦家老夫人八十大寿的时候,有瓶皇上赐的凝冰金露很是神奇,引得众人纷争啊,江湖上沸沸扬扬,最后一个天仙一样的姑娘打败了所有人,拿着金露回去给师父治病,谁知道秦家把金露给掉了包了,她师父饮了那金露以后啊,瘫了,现在跟个活死人一样。你说秦家小子这招狠不狠。”
秦睦庭听到这里如醍醐灌顶,原来如此,她原来是因为这样。可是被她拿去的金露明明是真的,如果真如传言说的那样,那真的金露呢?秦睦庭不解的望向沈笑。沈笑手一摊,一副我也不知道的表情,然后拉起他,走出了茶铺。
“兄弟,我本来打算带着卞良去见那州官,交给朝廷,然后让那州官上疏直达天听,现在卞良虽被杨红袖劫走,但是上疏朝廷这回事我还是记挂在心,我还是要去州府一趟。你不必与我同去,前面不远处有家废弃的农舍,你可以去那里先休息下,两个时辰后我去那里找你。”沈笑一觉得秦睦庭有伤在身,二觉得他实在不必为自己趟这趟浑水,平白受冤枉,便说出这些话来。
秦睦庭还在为刚才的事情绞尽脑汁,二来自己也觉得疲乏,想着沈笑都能应付的来,便同意了。二人就此分手。
沈笑转身继续上路,秦睦庭则进了农舍里,找了些干草扑在地上,本想小憩一下,但是心中思绪万千,越想越有精神,最后干脆走出农舍,在附近自己玩转了起来,但是心中依旧沉沉的放不下。
沈笑到州府倒是没费多少时间,州府中也是一副颓样,府衙里三两个衙役散坐在衙门口聊天。沈笑直接就进了府衙里。进去后见一个老头在擦着衙门里的桌椅,沈笑径直走到他身边,说道:“带我去见你家老爷。”
那老头抬头看了一眼沈笑,低下头继续擦。
沈笑见他对自己爱理不理,也懒得和他多费口舌,只是伸手用力一拍,那老头擦的桌子呼啦一声歪倒了。老头眼中闪过一丝惊异,但是立马又恢复平淡,说道:“何苦呢,白白的损了一张桌子,我就是你要找的人。”
沈笑有些错愕,那老头看着他继续说道:“你也看见了这苷州现在是怎样的情形,我的罪责自不用说,轻了削官,重了死罪啊,现在人们都避我还恐不及,你找我这样一个朝不保夕的人又有什么用呢?”
沈笑并不听他感叹世态炎凉,只是说:“我要你写份折子,由驿站呈给皇上。”
“我还有别的选择吗?”那老头摸摸头问道。
“没有。”沈笑眼神笃定,没有半分玩笑的意思。
“跟我来。”那老头把沈笑引到自己书房,指着自己的书桌说:“你自己写好了,写完了我给你盖上印鉴。”
沈笑似乎没听见他的话,自己走到窗前,看着窗外,若有所思的说:“我念你写。”
老者无奈的摇摇头,走到书桌前坐下。
“吾皇明鉴,当今之势,外有强寇虎视眈眈,内有强权不尊王法,税重不收,百姓度日苦矣。国为民而成,孰谓民之本?安定而已。每见弱民顶上无寸瓦,脚下无片土,胸无点墨,口无余粮,忧思甚矣。又见霸势强权为非作歹,勾结上下,尽敛财聚便之能事,竟无法可止,心甚痛哉。富民方可强国,国强则敌惧;令行方可禁止,止禁则世遂。世事艰辛,减赋税以增国祚,禁朋党以振朝纲,缮法令以绝强恶,遵道义以顺民心,通言路以明耳目,强兵事以御外辱。诚愿吾皇察此谏言,家国振兴,翘首以待。”
沈笑念完转过头看向那个老者,见他一边落款盖印,一边叹气摇头。那老者合上奏折说:“这个折子一递上去我的老命可就算了结了。不尊帝王不说,还得罪了当朝宰相,死得就更快喽……”
沈笑并不听他说什么,只是递给他一方手帕,黑色的手帕上用金丝线绣着一只振翅欲飞的五爪雄鹰,鹰眼犀利,让人心头一震,顿觉不寒而栗。沈笑看向老者,认真的说道:“当初是我打开粮仓,害你受责,今天又是我逼你写奏折,害你有性命之忧。这个方巾,你把它缝在衣服显眼处,每日不离,可保你性命无虞。”
老者道:“年轻人,你做的,都是我想做却不敢做的事啊,我总是顾虑太多,这也要考虑,那也要考虑,犹犹豫豫,最后什么都做不了。我还要谢谢你,帮我摆脱良心的谴责。”
沈笑的心中忽然生出一种惺惺相惜的感觉,此间事情已了,想起秦睦庭还在等着自己,只好告辞离开。
秦睦庭因思绪杂乱,无法入睡,索性起来在农舍附近的小树林里转了起来,连日种种,自己的遭遇,国家的境况都让他颇觉迷茫。他抽出剑,在小树林中挥舞起来,他尽情发泄,狂舞手中剑,似要将连日的不满同浑身的精力一起消耗尽,他想让自己疲累到极点,这样就没有心思再去想别的事情了。
就在他尽情挥洒,进入忘我之境时,忽然听到一个浑厚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庭儿。”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收了剑招,循声望去,果然不远处见一个老者精神矍铄,眼带笑意。秦睦庭惊了一下,心中立马欢喜起来。来的人原来是秦睦庭两年未见的师父。秦睦庭的师父方伯衡也是江湖上响当当的人物,此人武功自成一家,过惯闲云野鹤的生活,漂泊不定,来去无踪。秦睦庭就是当年他游历穂州时收下的徒弟。他以前本不想收徒,因见秦睦庭资质上佳,实在是起了爱才之心,故而在穂州盘桓良久,收下了这个徒弟。以后每年他都会去穂州两三个月教习秦睦庭武艺,只是这两年却不知为何不曾出现。
秦睦庭见到恩师,喜不自胜,跪下磕了个头,问道这两年来师父的境况。只听方伯衡道:“习武这个事,投对师门虽然重要,但个人资质就更加重要了,我已经把自己知道的都教给你了,怎样变通精深还看你自己的悟性啊。本来我去年就想来看看你,只是路上遇到个人,和我甚是投缘,我俩比了一局棋,这不,一年也没分出胜负来。我心中着实记挂你,就暂时离了他,来看看你,过两天我还回去和他接着比的。”秦睦庭见师父说到这里的时候两眼放光,知道师父是遇到对手了。世人都知道方伯衡武艺盖世,却不知他棋艺也是登峰造极,这么多年师父行走江湖罕逢对手,能入他眼的人也是可数的,这次竟然肯为那人逗留一年之久,可见那人非同寻常。
秦睦庭正想问师父在何处停留,只听师父压低声音继续讲到:“这个人是个隐士高人,武艺不在我之下,五行六术无不精通。这次你和我一同去,求他收你做徒弟,有我在旁边给你说情,一定行得通。”说到这里还有一些得意的神色。
“不行。”秦睦庭断然说道,“庭儿只有你一个师父,师父的本领我还没有学来万一,我还要跟着师父继续学艺。”
方伯衡急了起来说道:“你这孩子怎么不知道变通,师父现在没本领教你了,给你找了个好老师你还不愿学。真是恨得我牙痒痒。庭儿你听话,你再学了他的本领,整个天下都没有你的对手了,千万不能做井底之蛙,不能死脑筋。”
秦睦庭并不跟他争,但是神色间也并不见同意他的话。方伯衡见他这神情自己摇头摆手的说:“好啦好啦,先不说这些了,以后再谈。”说到这时突然停了下来,原来他看见了秦睦庭脖子上的两道鞭痕。
他把秦睦庭拉到身边来,眼中充满不解与疑问的神色,拉下秦睦庭的衣领,见到了却是更多的鞭痕。方伯衡心中有些恼怒有些心疼,给秦睦庭脱下上衣,只见他前胸后背到处都是皮开肉绽,布满鞭痕。
“这是怎么了?谁下的这么狠的手?”方伯衡心中愠怒。
“没什么,是庭儿学艺不精,师父别生气,已经不疼了。”秦睦庭有些尴尬的笑着说。
看着徒弟身上还未结痂的伤口,方伯衡心中有些难过。“来,我这里有些治伤的良药。”说着就从怀里掏出一小瓶药粉来,仔细撒到秦睦庭伤口上。再看伤口上有些没有结痂的地方已经不再出血了,才放了心。
“师父的药果然神奇,现在一点也不觉得疼了。”秦睦庭笑着向方伯衡说道。
“你不肯拜人家为师,却还是要用人家的药。”方伯衡酸酸的说。
秦睦庭已经知道这药的来处了,只是呵呵一笑。方伯衡将剩下的半瓶药塞给秦睦庭,见他要推辞,说道:“我用不着,我可不会被人用鞭抽成这样。”
秦睦庭摸摸头笑起来。方伯衡向秦睦庭问原委,秦睦庭只好把路遇杨红袖以及在茶铺上听到的话跟师父说了。
“杨文厦这人我倒是有耳闻,听你这一说,她徒弟和她的做派还真是颇为相似。”但是转瞬他就一改严肃的神情,嬉笑着说道:“庭儿,虽然说你没有在凝冰金露里放毒药,但是杨文厦也是因为凝冰金露才瘫的,你应该负责为她找大夫治病。我说啊,我那个朋友就是个神医啊,他游历四方时就是以医者的身份示人的,你不如去求求他,看看他有什么法子。或许救了杨文厦,也让那个杨红袖不再恨你呢。”
秦睦庭知道师父的意思,说来说去还是让自己去见那个所谓的高人。方伯衡见他似乎不为所动,只得自顾说道:“我这次出来除了看看你,还有别的事情要办,你一定要记得去找他,他现在住在灼钟山堞木溪边,你到了山脚下,沿着溪水往上走,大约两个时辰就能到了。好了,我要走了。”
秦睦庭见师父这么快就要离开自己心中不舍,但是想到师父素来的秉性,知道自己也是留他不住,只好与他话别,磕了个头,说了些保重的话。
秦睦庭送别了师父,回到农舍时,见沈笑已经等在那里。便向沈笑诉说了遇到师父的情况,只是略去了师父劝自己改投他人门下不说。
沈笑说道:“这里的事情已经了了,明天一早你就启程回穂州吧,免得家里人挂念。我母亲的忌日将近,我要去她坟前上柱香,最快也要过半个月才能回去你那里。”
秦睦庭看着沈笑说:“我想先去寻一寻那杨红袖,向她解释清楚。”
沈笑哈哈笑道:“她已经认定是你做的,不是你做的也是你做的,说不清楚。”
秦睦庭自己低头略一沉思道:“但是我还是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