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冒珠甩了甩左胳膊,瞅了眼捏紧帕子脸上怒气横生的薛姝一眼,故意将右手伸至她下巴下。
“干嘛,想拿着三两个花生人讨好我?哼,晚了。”薛姝将脸转至一旁。
“是呀,是呀,姐姐貌美如花,善良大方,宰相肚里能撑船,就原谅一下年幼无知弱小可怜的妹妹吧!”冒珠的语气一下从之前的蛮横跋扈,跌了8个档,瞬间成了一个柔弱无骨,娇滴滴的童音。
薛姝心里的火气渐渐消失不见了,她拿捏着姿态,慢慢转过头来,嘴里嘀咕道:“早知道自己错了不就行了,还得我教你,好像我得理……”
霎那间,迎面吹来一阵大风,薛姝感觉脸上有脆脆的果壳划过,惊得她张大嘴巴准备大叫,就在这时,好巧不巧,有一颗花生仁稳稳地进入她的口中,吞没了她没说完的那句“得理不饶人”以及惶恐的惊呼声。
“姐姐,赔礼我送出去了,你也笑纳了,以后就不要再嘴碎了。”冒珠得意地拍掉了手心中残余的花生粒,挑衅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这些读书人家的女眷是怎么想的。不就是笑话我们冒家丢了驻军指挥使这个肥缺,今日的宴会是不是已经想好了怎么奚落我呀?人家常说,仗义总是屠狗辈,负心总是读书人。这老话说的是真不错,想当初在老家时,你们薛家往我们家走得多勤呀,说是隔三差五也不为过呀,你每次见到我,都夸我长得沉鱼落雁,言容德工样样非凡,夸的我呀,也以为自己真是天仙转世,还想着分你点福气点化你成仙呢!哪曾想到了这蜀地,你我两家,疏离至斯。今儿还是咱俩第一次见吧,我冒珠就想问问,薛家这出过几位大儒的读书人家就是这么知礼的呀,你们年年年节祭祖时,怕拜的不是先辈,而是貔貅吧。眼神那么好使,就知道给自己扒拉好处,见风使舵,这招使得炉火纯青呀!”
薛姝活似受到了侮辱般眼角泛红,细手紧紧握着车壁,凝噎道:“冒珠,我,我真是看错你了,我以往对你的真心都付之东流了吗?你们家遭了难,你有火气我能理解,可你也不能什么也不顾,就把脏水泼到我家头上啊。先前你故意使坏,出言不逊,我不都原谅你了吗?你怎么还这么不依不饶呢?你属牛皮糖的吗?碰一下还就粘上,撕不下来了是吧?你眼里我们都是坏人是吧?可也不是我让你们家丢官的,你要找就找罪魁祸首去,别拿无辜的人撒气行吗?
冒珠听完火冒三丈:“你这倒是撇的一干二净。文书上可写得明明白白的,是因为迁徙人口太多,流民大多流落蜀中,我叔才被罢免的。当初本可以我们自己过来,你们偏说什么同气连枝,互相互助,人多好照应这样的鬼话,我叔好好的肥差就被你们拖累没了,现在你跟我说没关系,是你没良心还是我黑心
?”
薛姝反驳道:“当初来蜀地之前也是你家同意,我们才跟着一起来的呀,怎么能都是我们的错,你叔都做了这么久的官了。他能不知道这事可不可以办吗?自己能力不行,还硬扛,搞砸了我们可不背锅,你叔不知道变通,这官估计也做不长了,早点下来总比以后抄家强吧
。”
“你,你们真是狼心狗肺。”冒珠听到薛姝不客气的诅咒自家叔叔,脸上再度难看,径直向薛姝扑来,横坐在她身上,左手按住她的脖子,右手捏住她的嫣红小嘴怒道:“这胭脂涂得香喷喷的小嘴里面怎么吐出来的不是芬芳而是污秽物呢?我来给你好好洗洗吧。”说完小手一揪,薛姝疼得哇哇大叫,她的手奋起反抗,先是抓住了冒珠的胳膊,狠狠的拧了一把,后又觉得不解气,小手慢慢挠上了冒珠的头发,拔下翠绿的发簪,卷起发根就是一拽。这力道使得正在撕小嘴的冒珠头皮发紧,赶忙转移阵地,小嘴也不撕了,改揪头发了。两人你拉我一下发尾,我薅一下你刘海,等到车夫停下来通知两人慎王府到了的时候,俩人还在打的难舍难分。
直到听到车夫一直哒哒哒的敲车厢门声时,两人才停下来休战,各自松手拿出备好的水银镜整理妆发。
“冒珠,我嘴都肿了,头发都掉了好大一团,你下手也太狠了吧!”薛姝看到自己惨不忍睹的脸和鸡窝头的发型吼道。
冒珠翻了个白眼,心想:“都下手了,我还会手下留情吗?”咳了一声,她淡定地指着木板上的头发说:“你看,这团,这团,这团,还有你衣摆旁的一团,都是我的头发,我说什么了吗?”
薛姝一噎,无言以对。
“今儿我要是听到你和别人合着伙算计我,看我出丑,我就拼着头发不要,以后去当姑子,也会继续收拾你的,你估量着办吧,反正我皮糙肉厚耐揍。”说完,她还弯起胳膊秀了一下自己紧实的肌肉,先行下车了。
薛姝在车厢里磨叽了好一会儿,才缓缓下车。车夫将木凳放回车里时,不经意间瞄了她一眼,顿觉冷汗淋淋,忙关切道:“薛小姐,你这里碰着哪儿了?怎么脸上有点臃肿?”冒珠回头看了一眼惊讶的车夫,用眼神瞪了薛姝一眼,那意思是赶紧编个理由先。
形势比较严峻,薛姝也不想破坏自己的淑女形象,只好拿帕子遮住了嘴角,嗫嚅道:“可能是刚刚在车里贪嘴多吃了几个橘子,上火了吧。我这身子就是这么不堪大用,平时有点吃多了,着凉了就会有些反应,多谢你关心了,没什么大事儿。”
车夫也是第一次听说吃橘子上火能将嘴边鼓成包的,不过人家小姐都这么说了,他也就点头应道:“待会儿薛小姐可以和王府的麽麽提一句,给您上一杯菊花茶或上一份银耳莲子羹去去火。”
薛姝敷衍了几句,慢慢挪到了冒珠身侧,冒珠立刻把手伸向她的臂弯处,薛姝条件反射地退后一步,小声道:“在外面呢,你还想动手啊!”
冒珠柔和地笑道:“薛姐姐你误会了,我是怕你身子虚的走不了路,好心好意搀扶你一把而已。你怎么能把我想的那么坏呢?我们可是从小就来往的小姐妹呢,你还不理解我吗?我可是连一只鸡都不敢杀呢!”
薛姝紧张不安的情绪慢慢放松,没好气的腹诽:“你是连鸡都不敢杀,都是厨娘做好了端给你吃。”说是这么说,她还是上前把臂膀朝冒珠伸去,冒珠满意地扶着她向王府大门走去。
王府花厅里,和乐郡主早就招呼早到的李石宝、梅韫、蔡姬文,王超班四人喝茶吃点心儿。几人聊了一会儿最近新出的衣服首饰之后,气氛就稍显尴尬,众人都自顾自的盯着桌前的枣泥山药糕、桂花糕以及山楂酥。
和乐郡主左看看,右瞧瞧,锁定了李石宝,只见这姑娘长着一张精巧的瓜子脸,眼帘微垂,唇角微张,小嘴抿在杯沿上,正小口小口的品着茶水,让人不忍打扰她半分。
可是没有办法不打扰啊,和乐郡主轻轻皱起眉稍,昨日师傅如玉公子还叮嘱她和李石宝搞好关系呢。不说话、不聊天怎么能达成目的呢?于是她深呼了一口气,再慢慢呼出,压下心底的紧张,甜糯糯道:“听闻李姐姐一直在书院跟着夫子读书,真了不起,我可是好生羡慕呢!”
李世宝无奈的放下杯盏,抬眼直视和乐郡主,脸上逐渐露出不好意思的微笑:“不敢当,只是碰巧家父开了一家书院,我才有幸入学,郡主大可不必羡慕。”
“几位姐姐都是同窗好友,每日可以一起吟诗作对、谈古论今、切磋学艺,闲暇时也可以聊聊女儿家的私房话,怎能不让人羡慕呢?”
四人听完这话,互相对视一眼,这才露出真心笑容。梅韫道:“郡主不提,我还不觉得这是幸事,一提这事,现在想来确实值得羡慕。就拿我家中姐妹做比,我因得家中爹娘疼爱多了几分,就比姐姐运气好几分,可每日出府学习,而姐姐只能在家中跟母亲学习管家,几月才可出府一回。这般想来,我比姐姐看集市的次数不知多了多少倍。”
“是啊,是啊,”王超班接话道:“我爹特别喜欢历史上的班固,把我当男孩子一样教养,就希望我有一天能超越班固,虽然我自己觉得不大可能,但还是认识不少师哥,也学了一些闺阁之外的东西。”
和乐郡主听得乐不可支,眼睛都盯在蔡姬文身上,希望她能说出更有意思的事儿。蔡姬文摸了摸自己的鼻头,小声道:“我小时候比较调皮,我爹觉得读书可以让人斯文有礼,就送我去书院了。”
“原来如此啊!”
几人越谈,氛围越轻松。几个年轻的姑娘时不时地说一些上学的糗事。比如说只带了墨盒没有带砚台,那节课只能拿着毛笔沾水写,夫子见了直摇头。还有就是先生抽背背不出来要打戒尺,有人会偷偷找一根粗一点的尺子给自己留着,细的留给同窗。
“这是为何?”和乐郡主好奇道,“粗的,不是打的更疼吗?这人这么无私奉献?”
“哪儿能啊,师哥们特意试过了,越细的戒尺打的越疼,粗的戒尺是看着吓人其实不怎么疼的。夫子只管教训我们,不知道其中的猫腻,每天挨打之前,师哥们争先恐后要粗的戒尺打,夫子们还夸他们知耻而后勇,严于律己,宽以待人呢!”
“哇,李姐姐,你们书院的学子这么机智呀,我还以为做学问的都是丁是丁,卯是卯。特别的正气浩然,原来也有这种钻空子的人呀!”
李石宝脸上微微一红,面带羞涩:“大多数师兄都是榆木脑袋,只有几位比较活泛,他们都挺好的,不闹腾的。”
和乐郡主也不追问这话的真伪,而是转向了另一话题:“李姐姐的才名有目共睹,姐姐的聪慧是家传还是后天所学呢?”
这话没头没脑的,问的李石宝有点懵,她不知所措道:“郡主这是何意
?”和乐郡主笑呵呵的:“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以姐姐为榜样,看看才女这条路走不走得通。姐姐要是天资聪颖,那我就不要想了,拍马都赶不上的。姐姐要是像古人那样头悬梁锥刺股,那我还是可以学一学的。毕竟诗文总是比学武轻松一点,至少不会受伤。”
李石宝等人闻言都笑出声来,王超班甚至开起玩笑来:“要是书院里都是神童级别的,那我这等庸才就不用来读书了,不然就是天天挨戒尺的命。”
“哈哈哈,”众人笑得花枝乱颤。这时浮云从外面进来禀报:“郡主,薛姝、冒珠两位小姐到了。”
“快请进来。”
和乐郡主站起身来理了理衣服褶皱处,上前走了两步,眼神朝门口望去。李石宝、王超班、梅韫、蔡姬文四人也起身,紧挨着站在和乐郡主的右后方一起等候新客人进门。
远处两道身影密不可分的映入眼前,左边的少女步伐豪迈,拽着身旁人大步向前走,进入花厅后立马调整走路姿势,双手叠放于腹前,踩着小碎步缓缓向前,右边的少女被她这猝不及防的改变影响了,原本遮脸的手帕因身体的左倾慢慢下移,露出了那肿胀的香肠嘴。
和乐郡主顿时瞪大了眼,心中狐疑,面不改色的和两位小姐见了礼。她正准备询问出了何事时,冒珠自告奋勇道:“郡主,我们在马车上时,薛姐姐不小心吃多了橘子,上火了,劳烦郡主吩咐厨房的人给薛姐姐上点降火的菊花茶吧。”
李石宝等人也面面相觑,那嘴都肿的那么厚了,这得吃了一筐橘子吧!
“薛小姐既然多有不便,就先坐下歇歇,待我命府医开点儿降火的药膏给你,再让丫头为你上点清淡滋补的茶点。”
“多谢郡主。”
上完点心,涂完药膏后,薛姝就一直用帕子往嘴边扇风,冒珠却一手端着茶盅抿茶赞道:“真香,口感真好,我都可以牛饮了。”不待旁人接话,她又捏了一颗圆圆的桂花糕塞入嘴里,嚼了几下,咽下去之后,再次抿起茶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