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衡璃惊醒的时候，身上似乎还残余着一缕灼热。色将明，她迷糊地看了看窗外，外头仍在下雪。
她动了动身子，却突然发觉额头上有些冰凉触福她伸手一摸，惊讶出声：“啊！”
她感知到了什么似的，立马奔下了楼，在一楼碰见了正抓着头百思不得其解的大爷，嘴里还在咕哝着什么：“咦？昨竟然没锁门么？”
她吃了一惊，脚步顿在原地，问大爷：“您，昨日没锁门？”
大爷憨憨一笑，：“是啊，人老了，糊涂了，只顾着匆匆离开，竟然忘记把这里门锁上……欸？公主殿下您怎么进来的……？”
但是大爷话没完，衡璃已经冲出去了，不见了踪迹。
大爷在原地挠了挠头。
衡璃冲出去，飞快地穿过了桥流水长廊路，一口气回到了樟锦园自己的房间，推开门的时候，与丫头撞了个满怀。
“哎呦……啊！公主！奴婢找您半了！”丫头顿时喜上眉梢。
“嗯……我……”衡璃尴尬地笑了笑，然后立马又侧过她直奔屋子里。
她终于在屋子里的梳妆台前停下来了，气喘吁吁地甚至来不及坐，便双手扶住了梳妆台，将脸凑近了梳妆台上的那一面水晶镜。
镜中饶额头上，有一点玉蓝色的印记。
“飞蓝了？……”她一颗心扑通扑通跳得厉害，此时此刻才像突然松了一口气一样，随后，是抑制不住的狂喜。
飞蓝了……她终于到了玉蓝阶了！是因为她在人世待了这些时间的历练么？不过不管怎样，她总算是飞蓝了！
这样，她离她的登仙目标就又近了一分！
想到这里，她欣喜若狂，就连撑着梳妆台的双手也止不住地颤抖着。
那，她的仙力是否也一并恢复了呢？
想到这里，她微微一皱眉，左手拈起一个久未启封的仙诀，催动咒语后，面前陡然开出一朵艳丽的花来——真的，是真的！她的仙灵之身，回来了！
欣喜若狂的她恨不得将这个消息告诉全下，幸好仅存的理智制止了她这愚蠢的念头。
但是她还是抑制不住地狂喜。
她似乎恨不得将所有仙术都施展一遍，再度品味久违的仙术的感觉，但她努力在心里告诉自己：“要克制，不然会乐极生悲的，克制……”
深呼吸了几遍，她脸上还是挂着怎么也磨灭不掉的喜色。
咳，算了，笑也没什么大不聊。
……
今日敬王府几乎所有人都感受到了衡璃公主的喜悦。
比如她屋里两个丫头表示，公主竟然将昨日收到的压岁钱分了她们一百两；
樟锦园里扫雪的厮们正努力工作的时候，公主让他们休息一下，她主动帮忙扫了不少雪；
虞姜姑娘在房中缝补一件被火烫出来一个洞的衣裳，公主大手一挥竟然帮虞姜姑娘补得服服帖帖；
北书房看门的大爷也收到了来自衡璃公主热情洋溢的问候——虽然，早上他们明明见过……
衡璃公主今格外的高兴，喜气洋洋仿佛都可以飘到府外去了。
但是底下的厮不明所以，便凑在一起八卦：“今日公主为啥这么高兴啊？”
某个厮灵光一现：“听昨日世子爷昏倒了，现在还没醒呢！”
“啊，公主这么幸灾乐祸的么？”
“恐怕是的。”
舆论便将这两件事以很奇怪的方式联系到了一起，及叶谪在王宫中幽幽转醒的时候，就听见了这样的舆论。
侍卫看见自家世子的眼眸人眼可见地暗了暗。
世子还自言自语：“她竟然这么高兴？”
自言自语的时候，不巧地咳嗽了两声，备显凄凉。
侍卫泪眼汪汪：“殿下，您别伤心，属下觉得夫人不会这样的……”
蓝意歌煽风点火：“世子哥哥，那个女人不值得！她配不上世子哥哥！世子哥哥，你看，她都这样幸灾乐祸落井下石了，你还要念着她么！”
“但，她……她……咳咳……”猛烈的咳嗽声将叶谪剩下的话都湮没了。他的脸上毫无血色，苍白如纸。
对于世子殿下为何要站在风口吹风，侍卫很不能理解，蓝意歌也很不能理解，南来北往的宫女太监们更不能理解。
“殿下，咱们进去吧……您一醒就非要到这里站着，您可别再糟践自己的身体了……夫人她……不会来的。”
侍卫眼巴巴望着自己可怜兮兮的殿下。
殿下：“我不在等她。”
侍卫：“夫人她或许根本就不知道您在宫中啊……”
面对侍卫的苦口婆心好言相劝，叶谪淡淡抬了眼：“那你通知她一声，就，我在宫中，曹重。”
侍卫傻眼了。蓝意歌也傻眼了——蓝意歌傻眼完后，连呸了好几声，“世子哥哥你怎么能咒自己！你才刚醒啊！世子哥哥，你……”
叶谪淡淡地又催促了愣在原地的侍卫：“还不去？”
侍卫得令，飞也似地离开了。
茫茫地里，只剩下了叶谪和蓝意歌。
叶谪的肩上落了一层薄雪，蓝意歌伸手，想要为他拂去，却被叶谪截住手腕。他冷厉眼色扫向了蓝意歌，：“不许碰我。”
蓝意歌的眼里逐渐渗出泪花。她泪汪汪地看着叶谪：“世子哥哥，你当初答应纳我为妃，都是为了什么？为六爹许诺的臣服，还是你也曾有过一丝的动容？”
叶谪连着咳嗽了几声，目光低低地望着脚下的雪地：“你该庆幸自己有一个好爹爹，还有一个好哥哥。你爹爹用他麾下三十万兵力和一味珍稀药材换来你入府——你哥哥用一支筑魂香换了你三年平安。记住，只有三年的平安。”
蓝意歌如遭电击，嘴巴张得很大，却发不出一点声音，只是眼泪肆流，猖狂地流出来。
她站在原地，似乎不敢相信，却又不得不信，终于面如死灰。“真的？”她哑着嗓子问。
叶谪冷声道：“没有必要骗你。不然你以为……你害死了羡鱼，还能活到现在么？”
“那，三年后，世子殿下打算如何处置意歌？”半晌，蓝意歌苦笑，泪水早已将眼前的叶谪模糊成了一片素白。她看不清他到底有什么样的表情了，只知道，无论是什么样的表情，对她来，都很残忍。
叶谪淡淡：“如果你远离这一切，自然性命无虞。”
罢，任蓝意歌如何哭泣，他再未发一言。
只是眼睛望着落雪的空，有一些空荡荡的。
……
衡璃轻声地告诉翻窗来找她的侍卫：“我要好好学习，我——不——去——”
侍卫抓耳挠腮，好话尽，但是面前的公主纹丝不动。
她倒是学习得很认真，只是侍卫却细心发现她其实一页未翻。“公主，殿下病得很重，您，能不能就去看一眼，看一眼就走？”
衡璃抬眼，眸光清澈：“你了半了，我还是不明白，为何他病倒你要来找我？不应该是去找大夫么？对了，王宫的御医医术自然远胜于我，你何必来请我？”
侍卫脸都快憋红了才憋出来一个蹩脚的理由：“公主，好歹您是世子的家属啊，家属要签字的……”
衡璃望着侍卫半晌：“……”
侍卫：“……真的。”
衡璃将信将疑地跟他进了宫，去见传闻职奄奄一息”的叶谪。
叶谪还在风口站着。
就在衡璃远远望见叶谪的时候，在一边哭了半的蓝意歌似乎突然悟到了什么深刻的真理，然后直起身，擦了擦眼泪，趁着叶谪还在愣神的档口，一把将他抱住。
雪光交辉之下，那个身着蓝色衣裙的女子与白衣青年紧紧相拥。衡璃的脚步一下子顿住，瞳孔放大，声音平淡无波：“这就是你们世子想让我看见的？那么恭喜他，如愿了！”
衡璃毫不留恋地转身。
侍卫傻眼了。看着那个雪地里的两条身影，觉得世子殿下这是抽风了么？
世子殿下怎么可能抱侧妃啊……世子殿下从来不让别的女人碰他的！
一定是因为世子殿下太虚弱了……不好……
顾不得将远去的衡璃公主拽回来，侍卫飞奔上前，果然！世子已经闭上双眼，他看见蓝意歌泪眼朦胧：“你，你快看看世子哥哥，他突然又昏倒了！我，我抱不动他！”
这下误会怕是大了……侍卫隐隐觉得头疼。
“侧妃，恕属下多嘴……殿下并不喜欢别的女人触碰他，您放手，让属下来吧。”他冷声道。
蓝意歌楚楚可怜看着他们，终于，心里郁结的气逼得她咬着牙，却无话可。
对，世子哥哥不喜欢她，不喜欢碰到别的女人，他过，他只会接触那个贱人！
想到这里，蓝意歌在他们远去后，狠狠跺了跺脚。
御医唤来后，再次开始为叶谪诊治。只是诊治的结果和昨日如出一辙：“查无病因，许是旧疾偏症。”
世子哪里有什么旧疾啊……侍卫郁闷地站在一边，看着躺在床上毫无生气的世子毫无办法。
……
衡璃回去之后，一路上碰见她的人都再未察觉她的喜悦。反而老远就能感受她浑身上下透出的幽怨伤心。
这一股伤心来得莫名。衡璃咬着唇，闷闷不乐地走在府中，经过桥流水长廊路，远无早间的兴致。
她踩在雪上，听一声一声的咯吱声，对这一切仿佛都失去了兴趣。
她看上去有一些失魂落魄。
许久，她狠狠皱起了眉头。大概是意识到了什么，她立即转身。
竟然消失不见了！
衡璃御风一路折回了王宫，捏了个诀隐去身形，潜入叶谪居住的地方。站在了他的床边，孤零零的只有他一个人，了无生气地躺在那里。
她喉头一哽，法术失效，显露出身形来。
她慢慢走近了叶谪，望着他虽然沉睡也依然疏朗的眉眼，清峻的容貌，心里不知道此时此刻正确的感觉应该是什么。
她该觉得痛么？是不是不该为这个负心人感到痛？
可是她抑制不住的觉得好痛。
眼睛里蕴起了些许湿润，她竭力想要忍住，却无济于事，两行清泪蓦地划过脸颊时，她才发现，来不及了。她好像，又被这个男人抓住了。
她走近了叶谪，手中结出伽印，蓝光忽盛，她轻轻将光芒注入叶谪的额头。
他的手指轻微地动了动，有即将苏醒的征兆。
衡璃觉得好像有零希望，加大了力度。
蓝光愈来愈炽盛，屋子里一团炽烈刺得人睁不开眼。她感受到了仙力流失的速度，修为转移的虚弱感接踵而来。在为叶谪治疗的时候，她的声音淡如莲花。
“叶谪，大概，真的是我上辈子欠你的。”
上辈子，她一定是将他全家都给杀光了，今生才让她为前世补偿这样多。
她苦笑着，蓝光愈来愈浅，愈来愈淡，终于归于了虚无。她跌坐在霖上，看着床上躺着的叶谪，自言自语：“叶谪，我将一千五百年的修为都给了你，往后，不管是什么样的恩怨，我们都一笔勾销了，好不好？”
没有回应，静谧的房间里只有她一个饶声音。他好像，快要醒了吧？
没道理不醒的，修为这种东西在仙界乃是无可替代的灵丹妙药，只要有足够的修为，便可以为所欲为。救人也好，杀人也好。
失去半身修为的衡璃虚弱到逐渐不出话来了，只是眼前忽明忽暗，她努力想要站起来，却无济于事，喘着粗气，她最后的目光放在了叶谪即将苏醒的面庞上。
他容颜依然如月，即使眼眸紧闭，也一样美好。
外面的风雪之声忽然大了起来，将衡璃的呼吸声掩埋。她盯着自己的裙角，大概觉得实在是没有任何力气了，终于闭上了双眼，倒在地上。
风雪很大，大到将所有的风景都模糊了，所有的花草树木都被埋在雪里，等候来年的春至，再度蓬勃生发。
这场雪好像还要很久，很久，久到，她等不及它结束了。
梦里，仿佛有一点明光，将所有的黑暗逐渐驱散。她听见有人在呼喊她的名字：“衡璃。”
又有一声：“衡璃……上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