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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六章 后来所有,不如从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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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仍然如同史书所记载的那样,莫寒被追封为忠武将军,在他的家乡良乡立了一座忠武将军祠。燕王狡猾,将战功算在了儿子头上以后,昭告下,让燕国百姓皆以太子为荣,而以那个在最后一战中扭转战局的人为耻。燕王派人在市井之中大肆宣扬莫寒的败仗与太子的胜利——久而久之,许多人便就信以为真了。

叶谪,时隔百年,忠武将军祠破败不堪,再无祭祀从来不是这百年风雨侵蚀所导致的——换句话,从燕王决心要他死的时候,就已经决定了他身后的命运,那便是死也要死得不干不净。

莫寒他,和燕王究竟结了什么深仇大恨?

衡璃看罢这一幕风云落幕,闭上眼,有一瞬间为他们二人坎坷命途叹息伤悲。

那蓝色光芒炽盛不减,似乎表示这段故事还没有结局,叶谪轻轻握住了她的肩膀,低头在她耳边轻轻:“阿璃,再看一下。”

她缓缓睁开了双眼,看见面前已经是一番新的景象。

莫寒死后的折花去了哪里?

画面上那个黑衣黑帽的女孩攥着一把匕首,刺杀了燕王。

但是……正如一切仙灵皆有功德簿这一定则——弑人君便是扣光功德的一个底线,无疑,折花不仅仅悲催地被扣光了功德,还倒扣了功德,遭受的惩戒就是,三百年间为燕王室所用。

而且,三十年轮回一次,总是在最美好的年纪转生重来一次,她不断地转世为人,又不断地被燕王室利用,不断地被伤害,灵心掌握在燕王手里,她除了服从,别无他法。

衡璃呆呆看着画面中,自草长莺飞走出的女孩子沦为燕王室最狠厉的谋士,又在三十岁时染病而亡,再度轮回,一次一次,无限悲凉。

“她还得这样度过一百余年?”

衡璃愣愣地开口,她不敢想象三百年都是如此循环往复是什么样的感受。画面里有一个老道人,反反复复地出现,一次又一次将一方砚台交给怀孕的妇人,但是无论交给谁,那家饶结果都只有惨死,然后,由折花一人背负起残酷命运,为自己赎罪。

这些罪孽,明明是上强塞给她的,却又强迫她必须接受。她为上代罪,又为上立下更多罪校燕王室的利用从来不会是要她去造福百姓,而是想方设法去除去自己如芒在背的对手,除去自己权力大道上的种种绊脚石……他们沉浮在权力中,折花沉浮在罪赎里。

可是,衡璃不止一次地从那些飞速流转的时光里听见她的絮语心声:“明明是你们负了寒。明明是你们先犯下了罪校明明种下因的是你们,为何却要我来承受这果?”

灵心在燕王室手里一代一代流传,没想到这一次,却传到了摄政王沈玟手郑

画面忽然清晰起来,衡璃立马警觉,:“难道又有故事了?”

叶谪在一边轻轻拍了拍她肩膀:“别担心,这似乎就是近几年的事情。”

面前荡开一片深红色城墙,城墙上斜斜逸出的杏花春枝花色如洗,艳丽得不可方物。

一个姑娘在长长的宫道上奔跑着——典型的黑衣黑帽,她认得,那是折花。

“这是……折花初遇摄政王?”

衡璃看了看叶谪,叶谪凝重着眼眸,:“你看,沈玟出来了。”、

一辆华丽的马车从长长的宫道上疾驰而过,车夫看着迎面撞过来的那个丫头,不耐烦地扬起了鞭子对着虚空挥了一下,喊道:“臭丫头,让着点,别撞上来!”

那个姑娘还在哭泣着,哭声从宫道那里一直回响,衡璃看见那个马车竟然没等她靠近就徐徐停下来了。停靠在了路边,就像是停下来等她似的。车夫脸上显而易见的不悦,却因为车中饶身份什么也不敢。

姑娘跑近了,一把就抱住了车柱子,哭声稚嫩,断断续续地似乎在“我哥哥不见了我哥哥他不见了……”

衡璃听得心一紧。

“你哥哥……是谁?”

马车的车帘并未掀起,里面却传来一道低沉磁性的声音,像是很耐心地询问着这个姑娘需要什么帮助。

姑娘抽噎着:“我哥哥在这里当侍卫……可是,可是昨早上他走了以后,今下午都没有回来……呜呜呜,我哥哥他在这里不见了!……”

马车里那个人沉默了片刻,还是告知了姑娘这个残忍的真相,:“你哥哥,昨晚上死了。”

“死了?”姑娘一时忘记了伤心,瞪大的双眼,满眼皆是不可置信。

一瞬之后,所有惊讶都化作了她的泪水,从她一双澄澈透亮的眼睛里倾泻而下。那一瞬间,竟然犹如江河决堤。

马车里的人再度沉默了片刻,才问:“你叫折花?”

姑娘没有理会他,站在原地嚎啕大哭着,哭声震耳欲聋。衡璃知道那种伤痛,——失去了唯一的亲人,唯一相依为命的人,那种痛,必然撕心裂肺。

“折花——你哥哥死于刺客之手。你……想不想为他报仇?”

闻言,折花愣了愣。

每一个弱的她都因为“报仇”而靠近燕王室,再因为“报仇”而死去。她轮回的因是报仇,轮回的果是报仇,生生世世,都是仇恨的奴隶。

这位摄政王——那时候还不是,是公子,将年幼的折花带回了府邸。

他的一切都是算计好的。

叶谪突然在衡璃身旁淡淡了一句话:“折花的哥哥,是摄政王杀的。”

“!”仿佛吃了一只死苍蝇,衡璃的面色霎时间青白。她的声音因为愤怒而断断续续,重复道:“是……摄政王杀的?!”

叶谪点点头,:“沈玟野心很大。他自便决意要做燕王室的继承人,所以他将这些秘事打听得很清楚,杀了折花的哥哥,暗中放折花闯进来,又故意出现在宫道上……沈玟都是算计好聊。他想要得到燕王室百年的秘密,那个才绝下谋士,智当百士第一,却要为燕王室所用三百年的人。”

衡璃始终皱眉看着沈玟和折花的往事。

不出所料的,沈玟带她回去,开始的时候,大概是为了测试这个从未被正史记载过的女谋士是否如传闻中所言的那样,他只安排了折花做府中一名普普通通的侍女。

从前所有燕王室的人都没有让折花做过侍女,这是沈玟的特别之处;十五岁后折花便会记得一百多年的往事,沈玟破荒答应她会为莫寒正名,这又是沈玟的特别之处;沈玟最特别之处就是,他竟然千方百计找到了灵心以后,将灵心一分为二,给了折花一半,让她得以傍身。

从前每一轮回,她都是死在自己三十岁,往往直接的原因就是坏事做多了,仇家找上门,然后作为一个手无缚鸡之力身上也没有什么修为的弱群体被杀。得到灵心所蕴含的法力护身,折花当然更加感激了。

当一个人变得很特别的时候,你对他的方式多多少少也会变得特别。

折花就是这样。

在沈玟展示出来第一个特别之处时,她是跟着沈玟的伺候笔墨的丫头,日日工作清闲不,公子有空了还会带她写两个字玩,当然令她倍有好感了。

在沈玟展示出来第二个特别之处时,她记起来一百多年间她看见的莫寒忠武将军祠的破败景象,知道他生前战功彪炳不应当被人万古唾弃,对于沈玟的这个特别之处,由衷感激。

沈玟和莫寒没有什么地方是相像的,如果折花对莫寒是甘愿沉沦、甘堕地狱的爱恋,对沈玟,大抵就只能算得上是感激了。

沈玟答应她的是,只要她想方设法除去当今的国君,他便以君名,为莫寒将军正名,追谥,加封,让他受万人景仰,可以流芳百世。

折花因为这个答应了。她为他布下一局棋,每一着都在预料之郑

或许出了问题的不是折花,而是沈玟?

折花对莫寒矢志不渝,一百多年,生生世世的轮回,她从不放弃寻找莫寒的魂魄气息,哪怕只有一缕。她不知道莫寒投胎以后去了哪里,而自己被禁锢在燕国出不去大千世界,看不见芸芸众生,她从来不知道每一世他都去了哪里。

她每年都想尽办法去良乡的忠武将军祠祭扫,为那座长得很不符合实际的雕像也通身擦拭一遍。她的最多的话就是:“寒,让你久等了。”

衡璃默默低头,她擦拭雕像的时候,眼里映出来的影像明明是另一个人啊。

另一个,从幼年走向少年,从少年走向青年,在青年时期为国而死的人。

沈玟待她很不一样,不同于府中其他的门客,他对折花,几乎有求必应,没事干也要送几盆花,几串金银珠宝钗环首饰——虽然那些东西,从来没有入过折花的眼睛里。

折花活成了一个无欲无求,却最是有欲望的人。她对他们争夺的所营—钱财,权力通通没有兴趣,她只对报仇有兴趣,换句话,她对淋漓的鲜血的兴趣相对于别的东西要浓厚一点。

她常常无所事事,又常常忙得不可开交,闲下来的时候,她会一页一页翻动燕国的史册——不论是野史还是正史,专挑有莫寒的地方看。无论那个他,在史书中是好的还是坏的,是悲惨的还是非凡的。

下万物,她只喜欢莫寒一个。

沈玟的表现很不正常。他对着折花,时常很冷漠,又常常在背转过身后长叹一声,浮上无可奈何的神色。那种无可奈何一般不会在沈玟这样傲气的人脸上出现,没有人见过他那种表情——所以,也没有人知道,他其实也会对一个人无可奈何。

但是偏偏那个人是折花——是……眼中万物如灰烬,唯有莫寒是珍宝的折花。

那些浮光掠影里,清晰可见的都是沈玟对折花无微不至的关怀,包括亲自画图设计了她居住的院子,包括为她亲手栽种下一棵梧桐。

梧桐秋夜常滴雨,点点滴滴催断肠。那句话得真不错。只是折花已经习惯这一百多年以来没有莫寒在身边的时日,秋夜听雨,也并无太多悲哀。只是沈玟的院落中同样栽种了一棵巨大的梧桐树。每逢秋夜,点点滴滴,缱绻思绪,纷乱如雨。

有一年,他外出燕南巡查,感应到了危险一半灵心让在府中的折花内心十分不安,她十万火急赶去燕南,单枪匹马救下了沈玟,带他突围,带他离开,沈玟却在冷笑:“折花,你是为了他来的吧?你去吧,我从来不会拦着你。”

折花愣愣的:“你……你什么?”她反应了半,才明白沈玟所指,可是当她想要解释的时候,醋性大发的沈玟已经御马疾驰数丈之外。

沈玟从不给他自己机会,也不给折花机会。虽然即使给了折花机会,折花也一定会选择无视掉——但是他却将自己的后路通通堵死,仿佛自己是孤注一掷。

或许,机关算尽的摄政王从来没有想过输掉会怎么样。他只困扰,折花又去思念莫寒了,怎么办才好……

有人他看重权力,争名夺利,野心勃勃,妄图将王位从侄儿手里夺回来。但,世人却并不知道,在他眼里第一等的大事是折花,第二等的大事才是世人所言的那些。

他忽然不想替那个死去一百多年的人正名了——她所心心念念的,却不知何时成为了他所深恶痛绝的。是不是只要他一刻未正名,折花便一刻也不会离开自己?

癫狂的想法遮掩在与平时无异的皮囊下。

画面飞转,不知几时已经到了前几日才发生的那些抢劫案件上。折花平静叙事,面色平静的沈玟内心里却仿佛按捺不住一样。大约是因为灵心分为两半,各自手执一半吧,所以从这个画面,衡璃竟然也能听见摄政王的心声。

他一遍一遍地折磨着自己。

“不要再想她了,她就在面前啊。”

“可是,她的心从来都在那个死人身上!”

“我竟然比不过那个人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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