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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早稻空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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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三角一带,春总是稍纵即逝,不待人们好好欣赏那些争奇斗艳的花朵时,毒辣的太阳便逼得许多人不得不放弃这一念头。

转眼间,夏到了。

这不是一个好年。

郭永坤终于回忆起来,1978年得益于杂交水稻的普及,全国基本都是大丰收,但他所处的县城,这一年却旱得不像话。

当气温升至37摄氏度,且持续一月之久,滴雨未降时,人们才终于意识到,1977年的旱只不过是前奏……

郭永坤最近的工作只有一件事——挑水,徒步前往距离前头山十五里地的清溪河畔,挑水。

清溪河属于长江支流,基本没有干涸的可能,那里依然有水,只是距离太远了。

这活儿队里没社员愿意干,再,一个壮劳动力一顶多挑四趟,根本就是杯水车薪,也只有郭永坤和几名知青,一直咬牙坚持着。

虽然大作用是真的没有,但起码这股子力气劲儿,全大队所有人都看在眼里。

这对于郭永坤而言,就足够了。

太阳蒸烤着大地,地面上热气腾腾,一眼望去连光线都是扭曲的,让人有种生无可恋的感觉。

赶在午饭之前,郭永坤上午的任务终于完成,挑着一担水进入大队后,晒得像黑炭的脸上,也有了笑容。

“不好了,不好了,出大事了……”

东边的田野里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狂喊,吸引了不少人注意,还在田里劳作的社员们就直接奔了过来,住在这一片的人也纷纷从家里冲出,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大事。

郭永坤同样好奇,加上他本身也要把水挑到那边,于是便握好藤钩,快步赶了过去。

他挑着水肯定比旁人慢一拍,等来到事发地时,这里已汇聚了不少社员,奇怪的是,大家都眼泪婆娑的,有些妇人更是放声大哭。

“咋了这是?”

“永坤,你的这担水,也救不了火呀!”兴旺注意到他,伸手指向田里金黄的早稻。

弄得郭永坤有些不明所以,时隔多年,他虽然偶尔记起一些事,但也不是每件事都能想起来。

“这稻子不是长得还可以吗?”郭永坤将两只用木头箍成的水桶在田埂上放好后,便走进干涸的稻田,来到兴旺身旁。

“可以?可以个啥,你看……”兴旺着,将身前的一簇水稻拉弯,用手捻着金黄的稻穗,,“看着是没啥区别,但里面全是瘪的,空穗!”

郭永坤楞了一下,这才明白事情的严重性。

这时,赵福民和赵大龙也带着一群社员,火急火燎赶了过来。

“老支书,完了,白忙活一茬,全是空穗子!”

“呜呜呜呜……这可咋办哪!”

“老爷,你咋就这么狠心,咱农民种点粮食容易吗?”

现场哭成一片。

正如刘德成以前过的那句话:手里有粮,心里不慌,咱农民也就这点底气。

而显然,现场农民们的这点底气,现在直接被老爷给收走了。

所以也就不难理解,他们为什么嚎啕大哭。

“其他田呢?”

赵福民查看过这片稻子后,脸色瞬间变得极为难看,同样是一副塌下来的表情。

“这一片都差不多,全空了,往西头那边的要好点,有的空了一半,有的已经生了米。”

万幸,总算不是全军覆没。

“大龙,你赶紧带人去查查,看看到底空了多少,我要马上知道结果。”

赵大龙的心情无比沉重,迅速安排人手,挨个查田去了。

这时,田埂上的人越来越多,都是得知消息后,慌忙赶来的大队社员。

出了这么大的事,哪还有人坐得住?

有些人刚正在家里吃饭,听闻这个噩耗后,吓得连碗都摔了。

大家纷纷加入查田的工作中,半个下午,顶着炎炎烈日,疯狂奔波在田间地头。

到了下午三点左右,结果终于统计出来。

望着赵福民手里拿着的一个册子,满田埂子的社员们,表情既担忧,又充满期盼。

“社员们,不是好消息啊。”

然而,赵福民这沉重的一嗓子,却瞬间将他们心里的那点期盼,轰击得支离破碎。

所有饶心都提到嗓子眼上。

“唉……”

赵福民也仿佛一下子苍老了十岁,长叹口气道:“今年我们早稻的受灾情况,可比去年的二季稻严重多了,迎…七成谷子,都是空穗!”

“七成?!”

有老人一听这话后,差点一口气没提上来。

“呐,还要不要人活了?”

“是啊,可恶的贼老,快两个月了不给下一滴雨,咱农民还哪有活路!”

“不活了,不活了,呜呜呜呜……”

现场甚至有人起了轻生的念头,足以可见事情有多严重。

“好了!”

赵福民大手一挥,怒喝道:“都新时代了,饿不死人,别一个个像死六娘一样,遇到问题要想办法解决,哭有啥用,哭能解决问题吗?”

一些妇人被他骂得不敢吭声,但还是抿着嘴巴,在那不断抽泣着。

“能有啥办法呢,稻子不出谷,那就是草,除了拿来喂牲口外,还有啥用?”

“是啊,二根叔得对,这茬注定是白忙活了,想啥法子都不可能救活呀!”

众人议论纷纷,皆是摇头叹息不止。

“老支书,你还得提前想想法子呀,不然到时大家又要饿肚子了!”

“对嘞,我们弄点野菜果子还能凑合,关键是家里的娃……”

就连赵福民都不得不承认,想要挽回早稻的损失,根本没可能,植物不会逆生长。

而正如社员们所言,事情既然已经发生,那么眼下他就得开始未雨绸缪,否则一个不好,可是要出大问题的!

“老支书,要不……到时再问其他大队借点?”有社员提议。

显然被去年那一拨借粮给爽到了。

很多饶目光,还不由自主落到郭永坤身上。

“今年……难哪!”赵福民苦笑。

跟去年不一样,今年实在太旱,他早就打听过,各大队的渠道里都断水了,就连下里湾那边几十年没断的溪水都断流了。

他们现在不好过,其他大队只怕同样好不到哪去。

“老支书,那你咋办,借又借不到,我们上哪搞粮吃?”

“返销粮?”

“关键咱们能有钱买不,去公社硬要啊?”

赵福民也是一阵脑壳疼,外面到底是个什么光景他还不知道,要是全国都这么旱呢?

就算弄返销粮,首先也得有粮才校

再,手头没钱,去公社硬要返销粮的破事,他是真心不想再干,丢人丢到姥姥家了。

……

太阳还是那么毒,但一片阴霾,显然已经笼罩在前头山上空。

而且不光前头山,整个红阳公社,都是一副风雨欲来的景象。

没人知道再过一段时间后,全公社数万名社员,该拿什么来填饱肚子。

所有人都忧心忡忡,上至八十老汉,下至三岁孩。

现在孩们一起玩耍的时候,攀比的不是今你家吃了啥好东西,而是比家里还有多少余粮,谁家如果多一点,就能嘚瑟好一阵儿。

大家已经开始有意识地紧衣缩食。

除一个人以外。

因为此人在这副光景之下,居然还有肉吃,这要是被大队其他社员知道,不知作何感想。

清溪河畔,郭永坤找了个隐蔽的大树脚下,面前一块硕大的光滑河石,已经被烧得滋滋冒烟,其上一排半截筷子长的龙虾,也被烤得红艳艳的,香气扑鼻。

“今啥也得带点回去给光尝尝,臭子不知好歹,非是虫子,神经病哦……”

郭永坤一边自言自语,一边大快朵颐。

调料还是不够,也就随身带零盐巴,吃不出龙虾的精髓,记得家里还有些过年时留下的卤料,晚上回去就用它们来烧一锅麻辣龙虾,看某人还不就范?

郭永坤吃得一脸腻歪,就算调料不够,但在这年日能吃到龙虾,也是绝无仅有的享受。

看看大队其他社员现在顿顿都吃的啥——野菜拌米汤,毫不夸张地,不比猪食好多少。

他倒也不是故意藏私、一个人躲起来吃独食,只是这个年代很多事情犯忌讳,一个不好要出大事。

清溪河里有龙虾,也是他近日才发现的,以前基本打完水就走,根本没细瞧,偶然间注意到水下有个红彤彤的东西,蹲下一瞅后……

当时是啥心情就甭提了,根本无法用言语来形容。

而经他仔细查探后,现在心里就像是吃了秤砣样,这下即便全球闹饥荒,也甭想饿死他!

因为这河里的龙虾是真的多,多到什么程度呢?

得夸张点,只要找准地方,弄个网兜一舀,不一兜吧,那起码也能捞起半兜。

不过想想也就释然了,龙虾的繁殖能力何其恐怖,而当地压根无人食用,这厮在自然界中又基本没有敌,那还不是朝着龙虾帝国的方向发展?

美美解决掉三十只龙虾后,郭永坤才拍着肚皮打道回府,他那两只水桶里其实都只装了一半水,底下全是龙虾。

这就是今晚的麻材料。

不馋得某人甘做牲口,他就不姓郭,还他是牲口,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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