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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启十五年,含山道姑病逝。
消息来得突然却又不让人意外,十七彼时正在厨房里熬糖浆,闻言手上动作一顿,好不容易成型的糖浆就这样毁了。
他默了半响,弯腰细细的收拾好,脸上看不出半点情绪。
他端着熬好的药站在门口,还能听见屋里传来的细细的咳嗽声,将佛居山上寄来的书信放在怀里,推门进去,淡淡的药香袭来。
半倚在床上的人见了来人,垂下眼眸,声音带有些哽咽,“因何?”
十七默了半响,将怀里的那封大红色的信封递给她,实话实说,“因思成疾,抑郁而终。”
眼泪“啪嗒”落在那信封上,落下一片暗红,弱如细蚊的声音在房间里响起,在十七心里密密绵绵的展开,将他的心剜得刺痛。
十七将人拥在怀里,细密吻落在她的额头,近乎祈求地唤她,“小娘子。”
一想到那个人,以这样的方式离开,伊人就感觉自己仿佛溺水一般,不能呼吸。
半响,她才抬起头,坚定的看着十七,“我想去送送她。”
“好,我陪你。”
判君公主,北境镇国将军家嫡女,当朝的皇后娘娘,后来的含山道姑,身份尊贵,心怀天下,以厚礼葬之,葬在佛居山的某处。
这位公主在百姓心中似乎很有分量,满城的哀乐在诉说着他们的心伤,个个头戴白花,腰系白带,无书舍的门前,跪着沉默的景明,他腰板跪得笔直,在虔诚的祷告。
公主的葬礼以厚礼待之,却办得极其安静,据说是那位公主日日面带忧思,难以入眠,走时却面带微笑,陛下怕惊扰了她,故她来时有多轰轰烈烈,走时就有多安静。
到了佛居山脚下,也没有人来祭拜,只有严子峻充当守山人,头顶满山的桃花,握着剑站在山门前,那张本就做不出表情的脸更显冷峻。
见了来人,严子俊拱手,随后长臂一展,将人拦在山门前,不让她进去。
“阿严?”
严子峻恭敬道:“夫人说,姑娘既已解脱,便不要再入着轮回,她还说,来时这条路她走的欣喜,从来没有后悔过。”
伊人闻言,有一瞬间的恍惚,幸好十七站在她身后,将她揽住。
她看着手上的红色信封,想起她来时穿的那身鲜红的嫁衣。
先帝一旨遗诏,将她送上后位,她别无选择,更不愿意困在那宫墙之内,也没有母仪天下的气度,于是她借祈福之名,回到了佛居山,道号含山。
那是她上山的第三年,正启十三年,昭原郡主病逝,也是那一年,她见到了穿着鲜红嫁衣的女子,一步一步,独自上了佛居山,站在她面前。
“可否劳烦姑娘,替我家夫君,掀下盖头。”
岁月未削美人骨,反让她长成了玲珑心。
盖头下的女子,美得让人心惊,不同于少女时期懵懂纯真,由内而外的内敛沉稳,让她整个人,都散发着美人的风华。
“你,你……”
伊人忘了那时说了什么,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望着眼前已经病逝的元夫人,她心里是感到疑惑的,却也是震撼的,
“我向陛下请旨,上佛居山,陛下允了,往后,我才是大燕的判君公主。”
当年东蛮敌军兵临城下,伊人也从未如此迷茫,她看着眼前的女子,声音都有些哽咽,“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昭原自然是知道的,她回头望着她,眼里有星光在闪烁,“伊人,你该回去了,有人在等你。”
她该做的事已经做完了,她成了大燕第一女富商,她帮了许多人,帮不动了,她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她闲下来,再也找不到理由不去思念他。
那年她看到骁勇善战的十七将军胜战回京,却未见他眼中的少年意气,她想,她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了。
她向陛下请旨,陛下未加阻拦,甚至给她制造了假死,他说想要故人都圆满,她歪头想了想,向陛下要了一身太子妃规格的嫁衣。
元夫人出殡那天,她穿着这身嫁衣,朝着相反的方向,一步一步走上了佛居山,那是她这么多年来,最开心的时刻,带有胆怯与娇羞,仿佛真的要去见她的郎君了。
她来时,除了穿了一身鲜红的嫁衣,只带了萧元君写的那封信。
那时笑得明媚灿烂,是伊人好多年没有见过的昭原,她无法拒绝。
昭原说,“世间欠你姐弟二人颇多,也不能全都还了,能多幸运一点便多幸运一点吧。”
她还说,“姑娘,山下有人在等你。”
郡主笑颜如花,将她赶出了佛居山,笑着祝她幸福,她在山脚下,看到了守山的严子峻,也看到了执伞的十七。
细密的雨落在拿着信封的手上,伊人回过神来,不敢打开。
严子峻见状,开口道:“夫人上山时就将这封信交给我了,让我交给姑娘。”
伊人瞳孔放大,“昭原她……早就料到……”
“夫人说,人间寥剩无趣,她要去找她的夫君,让姑娘莫要难过,不过时间早晚而已。”
若是旁人,定会觉得这样的姑娘不值得惹人怜爱,不过情爱而已,何必搭上自己的一生,人生在世,还有父母兄弟,还有家国梦想,但伊人却知道,能坚持到现在,已经是她的全部了。
招原的情爱,不是儿女情长,而是她半生的坚持和信仰。
她看着手上信封,忽然就生出了打开的勇气。
红底金莲漆印,伊人想,她或许知道是什么了。
红信纸缓缓展开,她目光落在上面,豁然是一纸婚书,一纸非同寻常的婚书。
“淑女儿郎,彼见欢喜,娶之嫁之,朝是朝朝暮暮,暮是天地欢喜。”
那个固执的姑娘,终于还是嫁给了她心爱的郎君,那个小心翼翼爱慕姑娘的少年公子,终于娶到了她心爱的夫人。
无论他们以哪种方式再见,伊人都打心眼里为他们高兴。
细雨夹杂着满山的桃花往下落,伊人站在佛居山脚下,身旁的男子执伞在她身侧,从始至终,未让她沾半点风雨,耳边依旧是他低沉舒缓的,一边又一遍的,“小娘子。”
“小娘子。”
小娘子回头望去,仿佛见到当初那个少年,那个少年就是站在这样的位置,看着她心爱的姑娘一步步远去。
那是最后的选择,也是属于十七的,最后的故事,那时他没有想过,还能再见他的小娘子。
公主上佛居山那天,舍了红妆十里,弃了荣华权贵,陪在她身侧的,只有那个少年将军,将军一纸素伞,将她送到了佛居山的山脚下。
那天久未下雨的京城下了绵雨,素伞之下的她,干净明朗。
佛居山脚下,男子站在她矮他一阶的阶梯前,伊人看着他埋头在她荷包里塞了满满当当的银票和糖果。
伊人看着她的举动失笑,“我这是入佛门了,哪里还需要这么多银票?”
男子不满的瞪他一眼,有些恨铁不成钢,气这人不长记性,怕她在某个不知名的小巷被怯生生的乞丐缠住接了某个野男人的钱。
吊儿郎当道:“小娘子费钱的很,再说了,当郎君的,哪有让小娘子出门在外没钱可花的道理。”
伊人想了想,好像是这个理,没有阻止他,低头看着他乱颤的睫毛,“十七呀。”
十七打结的手一滑,不小心打了个死结,他低低的“嗯”了一声,没有抬头,耐心的解开又重新打了一个漂亮的蝴蝶结。
再抬头,便撞进她亮晶晶的眼睛里。
“十七呀,你家小娘子要走了。”
十七闻言,笑着接过她手里的伞收拢,“嗯”了一声。
伊人穿着一声红色的云烟,与他黑袍相得益彰,站在她的面前,低头看着她,“你有没有什么要说的?”
他们都不知道自己的结局是怎样的,也不知道,漫长的余生他们还有没有再见的机会,伊人眼里有泪,笑着看她,这么好的公子,怎么就喜欢上她了呢?
十七看着眼前的女子,喉头一滑,身子探上前,温热的吻落在她的颈脖,那是喉结的位置。
伊人身子一僵,察觉到身下人的颤抖,脖子上有丝丝凉意,十七在她喉结的位置稍稍用力咬了一口,惹得伊人轻哼一声,十七才满意的放开。
后退一步,双手执掌,恭敬地行了一礼,声音却极其慵懒,“想说,愿卿莫畏前路。”
一如当初他们初相识时,小公子说,“小娘子想做什么就去做罢,一切有我兜着呢。”
伊人眼里有泪光闪烁,闻言,亦执掌相对,回以一礼,“那卿,愿君拾得归途。”
小乞丐走到将军,再走到十七这条路,太难了,伊人希望十七,永远有一腔热血,回头有路,前有光明。
两人执礼相对,黑红相见的发带在风雨里飞扬。
隔了许久得夫妻对拜,就在此刻。
一拜天地时,宫城有变,君臣一别,恍似空梦。
二拜高堂际,兵临城下,承君为民,天地见证,江山做媒。
而今夫妻对拜后,他们就要分道扬镳了。
她当她的含山道姑,他是大燕少年将军。
唯愿卿卿莫畏前路,愿君拾得归途。
十七离去,舍不得他家小娘子,他还是想见她,想了想,满心欢喜,道:“黄河路上,奈何桥畔,与卿再会。”
伊人笑了笑,笑声落在风雨里,“郎君,再会。”
十七百般回味,觉得那声郎君甚是悦耳,欣喜同她道:“再会。”
他这一转身,错过的便是姑娘许多年华,在不知的岁月里,自欺欺人地梦见与小娘子的再会。
醉梦浮浮沉沉,他终于还是等来了重逢。
君臣一梦,不过本分。
有缘,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