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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日转入五月下旬,果然一热似一,各处府邸间应酬减少,街上也明显少了行人往来,唯有清晨傍晚下凉风时才热闹几分。
然而暑热却挡不住城中风流子弟们云集清心街。华屋会一过,角逐魁首位的擂赛正式开始,入围华屋会前十二名乐伎所属的乐坊,相互竞擂直到七夕鹊桥宴,风雨无阻。
起这次华屋会名榜,当真惊动清心二街。霍兰玉夺得第一位在意料之中,无甚稀奇;出乎意料的是名列第二的兰凤,一曲琵琶清唱《伯牙摔琴》,唱尽痛失知音的悲壮至情,全无十六岁女儿家娇怯声容,当时震惊会上众人。临到最后排榜,从籍籍无名一跃稳居第二位,紧随霍兰玉之后,更远远甩开排在第三位的飞莺楼齐三姐,一时间声名大噪。
庆三娘为此更是喜出望外。杨兰陵蝉联两届,霍兰玉、兰凤也稳居头次名位,不管魁首花落谁家芳菲坊都将坐收名利。想到此节,她几乎难以安寝,试想芳菲坊日后若能揽尽白鸾湖风光,令清心二街乐坊清苑难以超越,望而兴叹,将是何等盛景!她兴奋难捺,当即将兰凤从庆班中提名出来,同与兰彩兰蕙等列入乐伎名簿中,论年纪、按资历,恰排在十五,遂被称为凤先生。
清心街众人还没从此事中回过神来,擂赛已开,第一赛便有霍兰玉献舞,成功将众人注意力揽回到她玉娘子身上。兰凤按抓阄排位需得捱到五月最后一场,其凤先生之名不免有被霍兰玉压倒的势头。
就在霍兰玉接连得胜春风得意之际,兰凤以正旦之名携庆班现身庆乡侯府堂会,为文老太君七十大寿献戏,四折大戏,赢得诸位贵胄夫人交口好评,更有宁国公夫人盛赞,出“雏凤清于老凤声”之语。她以乐伎身份获贵人赞誉实属难得,此后求见者成倍增长,竟跟霍兰玉争了个不分彼此。
待到五月十八,筹备已久的新戏《紫钗记》终于上演。戏文是洛琴斋亲自编排,正旦霍玉由兰凤唱,杨兰陵则反串生李益,庆三娘籍此大搞噱头,连霍兰玉应擂都顾不得,直接换做三日新戏,果不其然场场客满。
《紫钗记》连演三日,第四便干干脆脆地撤下台去,将主场放回擂赛上。庆三娘对此颇有微词,依着她是要趁此良机再揽一波客,最好将所有饶目光都聚在芳菲坊,奈何杨兰陵执意不肯,只能作罢。
当晚的擂赛设在另外两家乐坊,芳菲坊来客稍减,到坊者俱是冲霍兰玉而来,也有个别人求见凤先生一面,兰凤却不愿接客,让嬛三言两语把人打发去霍兰玉那边,自己继续向杨兰陵讨教唱功要点。杨兰陵指点她一番,起身回楼,未等她坐下喝口茶润嗓,便听环佩清脆,兰彩走进来劈头就问:
“你要赎身?”
杨兰陵在华屋会上对范景原坦诚相告后,已心知此事不会隐瞒太久,却没想到第一个发觉之人会是兰彩。她微怔,脱口道:“七姐何出此言?”
“宫宴后你就减少接客,我还以为你有意避让玉娘子,谁知你开始着重栽培兰凤,她华屋会那支曲子是你央了洛先生,特意为她编的罢?你那时就打算让兰凤籍华屋会立名,待她名声大到一定地步,你就能把正旦位交在她手上。”兰彩神情肃然,“什么庆乡侯府堂会、《紫钗记》生旦调换,全是你亲自替她铺的路,只为你能平安引退。我的不错罢?”
“七姐所言不差。”杨兰陵本也无意瞒她,遂不加辩解,当下就认了。兰彩见她认得爽快,反倒沉默下来,慢慢走到桌边坐下,紧盯着她缓声问道:
“你将后路安排到这一步,可见去意已决。我自知拦你不得,但我只问你一句,你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将兰凤捧上高位,可想过她能否承受得起?你可问过她本人意愿?”
“我问过,凤是同意聊。”
兰彩冷笑道:“她同意?你也知道那孩子素来崇敬你,怕不是你一提出教她曲技参加华屋会,她二话不就答应了罢?”
她等了半刻,见杨兰陵未回答,不由轻轻摇头,眸色微暗:“我知道,你一向喜爱兰凤,对她颇为关照。实话,她于唱戏上确实有些赋,一心尽在扮戏,有些时候甚至人戏不分——以她的年纪,可谓奇才了。不过,她能接庆班当家花旦的位子,却担不起白鸾湖魁首之名。”她语声越发凝重,“白鸾湖魁首不单要才艺出众,还要使清心二街百余名乐伎心服口服,更得让一众风流客折拜。兰凤?十三,你扪心想想,她有这个魄力么?她当真接得起么?”
杨兰陵面色微白,决然道:“有我在,她定能接得起。”
“但你是要赎身的。莫明年鹊桥宴,单只今年,就算你托尽几位世子多加关照,你觉得以兰凤那不知变通、比你当年有过之无不及的性子,能撑多久?”兰彩敏锐捕捉到杨兰陵眼中一闪而过的动摇,当即追问:“假定一切如你所愿,兰凤赢了魁首位,然后呢?高处不胜寒,她能挡住这尊位带来的负累?她一直在你的庇护下,岂知外界险恶,不提别处坊苑,光咱们坊内,心比高不甘现状的就不止一人。十三,你对此最清楚,当深谙其中滋味。兰凤,她不适合魁首名位。”
“……我问过她。”杨兰陵声音中仍透着执着,她半垂眸,兰彩看不出她眸色神情,只见她放在桌上的手攥得很紧。“兰凤了,她想安心研习戏文,而只有魁首位才能给自己挣出足够的自由。只要确保坊中名利双收,三娘便不会多管。若非如此,单凭一个庆班当家花旦的身份,她这心愿永远达不成。而且,七姐……”她声音一滞,片刻哽咽后,终于抬眸凝视着兰彩,轻声道:
“我没有退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