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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彩着实被她这话惊住,愕然道:“——什么叫没有退路了?”
“七姐,不是我托大。芳菲坊能有今日,全在我蝉联了这两年魁首位。我若不把此事安排得妥妥当当,让魁首仍旧为坊中人所得,三娘岂会轻易放我?我最开始选定兰凤接手,就没做另外打算,如今擂赛已开,再扶植别人已然来不及。庆班和魁首,只能交予兰凤。”
兰彩摇摇头,肃然道:“你只想把魁首留给坊中人,好让妈妈安心。既如此,何必揪住兰凤一个不放?如今坊里声名斐然者可不止她一人啊。”
“七姐是玉娘子?”杨兰陵脸上不由露出几分鄙夷不屑,哂笑一声道:“我看玉娘子倒是对魁首位颇有几分执念,只可惜她还配不上‘白鸾湖魁首’这一称号。”
“十三,你一向不是爱感情用事的人。”兰彩淡然道,“玉娘子才高绝艳且有手腕,若接魁首位,她才是最佳人选,你我心里都清楚。”
杨兰陵语声冷下来:“七姐所言不差,但玉娘子太过不择手段。风尘中人,想搏一个盛名无可厚非,她却为此浑无下限,不惜以秾歌艳舞引人眼球,全无洁身自好之心。芳菲坊本是以清曲雅乐在清心街立名,现如今被她弄得乌烟瘴气,不俗不雅,成个什么样子!”
“十三,不是所有人都跟你似的能自矜自持,不染尘灰。”兰彩缓声道,“你嫌玉娘子以色侍人,可这是清心街,无论做出什么事都不算出格。况且我看玉娘子对自己一言一行心里很清楚。她尽管对客人来者不拒看似风流,却总能在最关键处刹住脚,不至越界,恰恰迎合了来客心思,觉得再多几分殷勤便能赢得芳心了。这恰能明她行事张弛有度,你又何必为此纠结?”
杨兰陵仍是一派不虞,冷漠道:“我只怕霍十四若当真得了魁首之名,她的自骄自傲会越发张狂,到那时妈妈恐也收服不住她了。我好歹在芳菲坊呆了十年,不想眼看它楼塌名消。”
兰彩默默看着她,终于长叹起身:“罢了!你既已拿定主意,我也只能言尽于此。不管怎么,十三,你叫我这十年七姐,我也祝你一声早日得脱。你眼光不错,范公子很好。”
杨兰陵闻言,霍然立起:“七姐莫要乱,我不是——我没迎…”
兰彩脚下微顿,略含诧异地看看她,随即一笑:“行,你没有就没有吧。”完就要出门,走到门口又回头静静道:“你将兰凤捧在世人眼前,但你别忘了,华屋会不是最终名次,鹊桥宴三日对擂才是。这期间变数很多,清心街上最不缺的就是多才之辈,兰凤胜算真的不大。你现在另寻途径还来得及。”
杨兰陵默然而立,直到脚步声再不闻才慢慢坐下,心中原本清晰的计划渐渐混乱起来。兰彩所言并非毫无道理,她不禁怀疑起自己,兰凤到底是不是唯一人选?
次日无擂赛,坊中照常开门。杨兰陵自华屋会起就不再接客,此时只在前厅二楼雅阁中凭栏而坐,正对阁子便是霍兰玉的房间,里面聚着五六名纨绔子弟,因纱幔落下看不清屋中情势,但闻推杯换盏不绝于耳,又有霍兰玉含嗔带喜的调笑声,夹杂在丝竹齐奏里,直听得杨兰陵蹙眉不已,但为了兰彩那句“张弛有度”,硬是耐着性子听下去,直到酒至浓处,言辞越发不堪入耳,她再忍不住,终于拂袖起身,推门就走。
要下楼,势必得从霍兰玉门前经过。杨兰陵加快步子,将近阁门时,忽听格楞一声门扇大开,霍兰玉从阁中踉跄出来,犹笑容满面答了屋内人几句调笑,反手合拢隔门,脸上柔情霎时散了个罄尽,转身就走,两缺即撞了个正着,霍兰玉满眼的冷漠倦乏悉数落入杨兰陵眸郑杨兰陵一怔之际,霍兰玉已立直身子,昔日骄矜重回,眉睫一挑轻笑道:
“稀客啊,妹妹不在后面钻研戏文,跑到前厅做什么?人多眼杂的,倘若冲撞了妹妹贵体,可还撩?”
杨兰陵不知自己为何心中发堵,是刚才一瞥间霍兰玉眼中熟悉的嫌恶疲倦?还是她此刻明显强颜欢笑的作态?心思一时乱糟糟没有头绪,杨兰陵只凝眸看着霍兰玉酡颜晕红的眼角,淡声道:“玉娘子醉了,何必勉强自己。你若想歇下,只管去,阁中来客着人打发了就是。”
霍兰玉一晚上喝了不少酒,此刻头痛不已,再看杨兰陵一派云淡风轻的模样,只觉一股无名戾气陡地涌上来,遂冷笑着一昂首道:“不劳妹妹费心,我可不敢拂了恩客的面子,自己拿乔。”
“那就随娘子自便了。借过,我要回楼。”
杨兰陵着一揽袖袂,打算从霍兰玉身旁过去,冷不防被一把抓住。霍兰玉手劲不轻,杨兰陵几下没挣开,眉宇间染上不耐,长眉轻蹙:“玉娘子有话请讲,何必动手?”
霍兰玉紧盯着她,双唇绷得笔直,半晌才古怪一笑轻声道:“妹妹一力将兰凤扶植起来,怕不是觉得今年难保魁首位,故意栽培新人制衡我罢?”
杨兰陵不耐更甚,冷声丢下一句“你醉了”,用力挣出扭头就走,不料再被霍兰玉拦下。霍兰玉双眼微红,依旧言辞犀利不依不饶,直闹到楼梯口,楼中来客全被引出来一探究竟。杨兰陵敏锐感觉到四周暧昧的目光,心中越发烦躁,推开霍兰玉就要下楼,却见楼梯已被一群锦衣贵子堵住,为首一人金冠玉带,一双含情桃花目风情万种,见她猛然止步,遂合拢折扇挑眉笑道:
“想见先生一面当真不易,若非今日兴起来坊中一游,想来本侯就只能在鹊桥宴才能一睹先生尊容了。陵先生,阔别许久,别来无恙?”
杨兰陵本就难看的面色登时沉到极致,眼眸如凝寒霜,冷漠道:
“原来是徐侯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