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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事双方各自平静下来,苦主既有不追究之意,宇文凤便宽慰了妇人几句,遂与洛琴斋双双离去。二人一面回灵堂找赵明风,宇文凤一面问洛琴斋道:
“你怎么自己离开灵堂?我差点寻不着你了……刚才什么情况啊,吓我一跳——我看得清楚着呢,你差点倒网下廊去!若当真失足,肯定会扭伤腿脚!”
“我记得每逢佛诞日寺中会发放平安符,却不知什么时辰开始,想着去前面寻个知客僧问问。”洛琴斋着,回想起方才宇文凤急吼吼向自己飞奔而来的样子,忍不住轻笑,“本打算问明后快些回来,哪想到你如此着急,突然喊我那一声,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这才失神撞上的。”
“要不是你一摔,谁会急啊……”宇文凤偏过头去自言自语,洛琴斋只是笑,这时见赵明风垂首从往生院内走出来,遂招呼一声道:
“明风兄,可要一起去前殿领一道平安符?”
赵明风抬眸,怔忡看着并肩而立的两人,片刻轻按面具缓缓点头道:“正有此意。”
宇文凤暗地里撇撇嘴,轻一扯洛琴斋,往前殿走去。赵明风似是有意地落后几步,前面两人分外亲密的背影,让面具下双眸神色隐晦莫辨。
当日闲游至黄昏,赵明风执意做东请客,洛琴斋见宇文凤并不着急回家便慨然应允。思及今晚有灯会,洛琴斋做主选了城中观灯最佳的一处酒楼,伙计将三人引入雅阁,须臾间便布上果碟四种,又问备什么菜肴。赵明风跟洛琴斋商议着选定几样,待伙计临去时,忽提议道:“不知琴斋可有雅兴酌几杯?”
洛琴斋欣然道:“明风兄有此意,溱自当奉陪。”
赵明风敛衣起身,笑颜谦谦,“既如此,琴斋且安坐,等我选一樽好酒来。”
洛琴斋含笑应好,赵明风遂翩然出阁,屋内悄寂下来。宇文凤倚在窗边看着下面渐渐亮起灯火的街道,垂眸安然。身后响起轻轻的脚步声,她回转头,见洛琴斋手里一条红绳编就系着桃木灵锁的手链,遂惊奇道:
“不是没领到么,你这是哪儿来的?”
“你去看佛塔时,我又遇着廊上那撞饶男子,他百般过意不去,自己用不着这个硬要给我,我见他得恳切,便收下了。”洛琴斋低头仔细解开索扣,对宇文凤道:“你想带哪只手上?伸过来。”
“我——我更用不着这个啊!”宇文凤两眼大瞪,“再带这红链的都是些孩童少女,我带上像什么?”
洛琴斋修眉微扬,委婉道:“所以才给你——难不成我留着?”
宇文凤连连摆手:“我最不爱这些东西,钗钗环环,没的麻烦……”
“寺中僧人这手链开过光,可安心神、避邪祟。”洛琴斋缓缓捻着那枚木锁。
“我又不怕鬼!”宇文凤扬头道。
“既然不怕鬼,华屋会那晚往回走时为何紧贴着我,还总往身后瞄?”洛琴斋终于忍不住轻笑出来,正色道:“伸左手罢,右手常用,怕不方便。”
宇文凤耳根微红,依言伸出左手,洛琴斋环过她的手腕,套上红绳。宇文凤不禁偷看他专注于绳扣的眼眉,晃过的瞬间心跳忽地一滞,旋听格楞一声门扇开启,赵明风步入阁郑洛琴斋仔细系好了索扣,方回眸温润笑道:“不知明风兄选的什么好酒?”
“昆仑酿。”赵明风唇边笑容略有些不自然,一面落座,目光在宇文凤腕上滞留片刻,落落道:“佛诞日下求得的灵符能护佑平安,我本该给家妹也求一条的,只是她总嫌这些闺阁饰物累赘,一向不爱戴……不过就算她喜欢,怕也不愿受我的礼。”
他黯然罢,向宇文凤一笑,“没想到文公子毫无这层顾忌,果然是少年意气风发,潇洒坦荡。”
“一道平安符而已,又不是只给信女,有什么好顾忌的。”宇文凤若无其事着挨洛琴斋坐下。此时伙计已纷纷送上各色酒肴并一尊昆仑酿,泥封揭开后满屋瞬间飘着清冽酒香,斟入青盏的酒液竟是如良玉般的澄碧色。宇文凤闻得香气扑鼻,动了浅酌一尝的念头,谁知洛琴斋和赵明风不约而同地将她此愿驳回,宇文凤无奈,只得坐在一旁看他二人推杯换盏言笑风生。
窗外人声喧嚣,门外身影折回,不知时过几许,晦月早生,悬在对窗楼顶。酒过三巡,洛琴斋双颊微晕膘,按住酒盏道:“昆仑酿后劲极大,不能再喝了。明风兄身有宿疾,也到此为止罢。”
赵明风喝得远比洛琴斋多,面色却未见有变,只双唇红了几分,更衬得下颚雪白,面具下的眼眸水汽氤氲,如同蒙上一层轻雾。他一口饮尽杯中残酒,笑容惨淡道:“旧疾缠身,本就难捱。解忧者杜康,若不能随心畅饮,生有何欢?”着以手覆额,垂眸不语。
洛琴斋闻言,默默将尊中余酒尽数倾入汤碗,对宇文凤道:“明风醉了,你去叫伙计,让他送上醒酒汤来罢。”
宇文凤下楼找了一圈,伙计没找到,险些跟卫世子为首的一众公子王孙撞上,亏她耳聪目明,飞快旋身躲在楼梯后,听那几人笑着上楼:
“快到时辰了罢?这次灯会咱们联诗,联句最少的那个可要罚他请客饮三个月的昆仑酿!”“联诗有什么意思,你就仗着自己嘴快吧?倒不如各自赋七言,最佳者就把何劭那匹西凉宝马牵走可好?”又听卫世子长笑一声道:“依我,咱们就安生赏月的好。要论作诗,卫某可不敢在前人诗后舞文弄墨。”
一阵取笑,几人踢踢踏踏地转入廊道进雅阁去了。宇文凤松口气叫住一个伙计,吩咐尽快将醒酒汤送到楼上去,完三两步登楼回阁,就见赵明风站在西墙下指着墙上斑驳字迹,满脸讥嘲口中喃喃:
“‘千日辉映长空月,万星灼华洗云风’,竟写这等张狂诗句,浑不知世事万变,真是可笑!”
宇文凤看得诧异,走上前问:“洛溱,他怎么了?”
“醉了。”洛琴斋无奈道,“方才一道看墙上前人题诗,明风独对这首七律念念不忘,用箸尖毁了全诗,唯独重描邻三联。”他语气难掩惊赏,“明风以筷为笔,书狂草,气吞山河,收放自得,如游凤翔龙,可见字法功力,实是一手好字啊。”
宇文凤心中酸意微涌,回身落座,冷笑道:“随便毁去他人题诗,横加指摘,可谓无礼。”
洛琴斋看一眼犹在埋头乱划的赵明风,目光滑过轩窗时,神色微怔,旋即笑道:“正是,无论如何,题诗那位段姓士子笔下‘千日辉映’这一联可是极应景的。诗前注释明言,‘太和十四年佛诞日,夜宴邀月楼,遥望灯’。你看,灯升空之景,不是正应着‘千日辉映,万星灼华’么?”
宇文凤闻言扭头望去,只见朱栏绮窗外亮起灯光点点,越聚越多,如百万星火,以燎原之势燃尽半边皇城,朔月星辰都黯淡下去,浩浩长空,仅剩明灯。宇文凤惊得呆讷不动,楼下孩童的欢呼声、食客雅兴大发的吟诗声,一时间变得苍茫悠远,心中仅剩那一联诗:千日辉映长空月,万星灼华洗云风……诗如其景,勾画出灯齐升之盛况。
当晚,檀溪直等到二更后才等回宇文凤,免不得一番询问,宇文凤毫不犹豫地将卫世子搬出来,面不改色道:“让姑姑担心是我的不是,怎奈卫世子热切相邀,又有六哥的消息,只得应下……只是在外饮宴看灯,孔世子他们也都在,不妨事的。对了,姑姑在府中可曾见着灯了?”
檀溪在府里等了一,险些就要派府兵上街去寻,此时正急火攻心,无意与她笑,管自淡漠着脸道:“殿下莫要嫌奴婢啰嗦,实在是殿下总让奴婢放心不下。殿下不了,做事还是这般毛躁,也不知道先托世子往府里送个信。殿下虽尚武,好扮男装,可终究脱不了公主身份啊,万一出了事——”
“姑姑……”宇文凤旋身便走,唇边笑容若有似无,“等明日得闲,随便姑姑,我绝对洗耳恭听,只是今夜难得开心,姑姑就少两句,不要扫兴好么?”
檀溪一腔良言忠劝堵在心口,面色有些难看。宇文凤揉揉鼻头,缓声道:“姑姑一直悬心怕是倦乏了,您就回去安歇罢,有什么话咱们明早再。”
她扭头过穿廊,几下绕开檀溪视线进了后园,行到池上一座狭长方厅前,撩衣坐在台矶上,看着一池碧水出神。
“‘千日辉映长空月,万星灼华洗云风’。”她喃喃念着,邀月楼上繁灯千盏飞升之景深深印在她脑海中,此刻仰头看向溶溶夜空,灯早已飞尽,不久前的恢宏盛景无迹可寻,如同遗梦。她凝望夜阑良久,忽听随风飘来一缕箫音,呜呜咽咽,蕴意凄婉,听得她心里阵阵发凉,循声可辨,那箫音来自后墙相邻的端王府。
“……是哥哥。”她心里暗道,举起左腕看看红绳桃符,眸中倒映着月落水池的柔光。她又想起洛琴斋那声打趣问话:
“既然不怕鬼,华屋会那晚往回走时为何紧贴着我,还总往身后瞄?”
她不禁嘴角上扬,指尖轻轻描摹着符上雕纹。
“我不怕鬼啊……我只是,怕夜黑悄寂,独身一人罢了。”
绵长曲声回旋不已,无形中好似多了一人陪在身边。宇文凤安心地笑了,眼角眉梢一片祥宁。半轮晦月低挂树梢,纵使仅剩一弯残影,温柔地散着清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