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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王这在内阁处理完公事便进宫看望睿夫人。睿夫人问了问秦宛月母子近况,含笑道:“别看璇玥身子柔弱,委实好福气,第一胎就有惊无险生下个男孩。你父皇可欢喜得紧,这几日拉着母妃商议孩子大名,礼部拟了好几个,总也没能定下来。今日正好你来了,不如你亲自看一遍。”着扬声招呼道:“苏若,把那名录拿来给三殿下瞧瞧。”
“历来皇嗣大名都由父皇定,儿臣不敢擅自作主。儿臣就跟璇玥一道给孩子起个名儿便也罢了。”庆王完,奈何睿夫人执意让他看一眼,只得接过名录仔细推敲,最后指着一个“逸”字,“儿臣看此字不错,记得《解文》中有言,‘逸者,引以为超群不争于世,远纷扰而闲居自得,古有逸才、逸品、逸操,皆以譬喻君子之卓秀也’,不然就定此字为名,但愿此子日后能安闲一生,无忧无惧。”
“宇文逸。逸儿。”睿夫人念了几遍,满意地点点头,“确实不错,等母妃跟你父皇,就定下此字罢。”
母子两个又了一会儿话,庆王见日影西渐,惦念着秦宛月母子,遂起身告退。出了宫门正待上车,忽闻一阵蹄声飞驰而来,庆王凝眸看去却是王府府兵,他心里一紧,沉声道:“何事如此惊惶?”
府兵滚鞍落马,顿首报道:
“启禀殿下,王妃娘娘薨逝了!”
庆王面色霎时惨白,他上前一把扯过府兵坐马,飞身上去连连扬鞭径奔王府。一踏进府门,便见侍卫下婢个个面带惊慌,庆王只觉喉头一阵酸胀,强作镇定叫过一个丫嬛,那丫嬛不消问便跌跪在地,哽咽道:
“殿下可回来了……娘娘突然就薨逝了,寒竹姑娘甫一发觉就急派人催请顾大人,顾大人已经到了,正查探娘娘死因……娘娘还在梅苑……”
丫嬛话犹未尽,庆王已直奔梅苑而去。渐近苑门,便闻隔墙传出高低不平的压抑哭声。庆王大步进门,一径入轩厅进了内室,他冲到床前,只见秦宛月毫无生气地躺在凌乱被褥间,前胸尽是半干血渍。若庆王此前还莫名怀着些侥幸,一见此景,颓然伏身在床前紧紧握住秦宛月垂下的冰凉右手。
“到底……你们到底是怎么看顾王妃的?!”他倏然回眸怒声断喝,双眼通红看着身后跪倒一片的嬛婢,“为何王妃会突然薨殁?!是谁最后伺候的王妃?!”
跪在后面的一个嬛嘤地哭出来,颤巍巍道:“是奴婢,奴婢想着进来扫香灰,就看见王妃娘娘浑身是血躺在床上,奴婢接着就去喊人,绝没敢耽搁!……”
“——是盂兰。”寒竹打断嬛哭诉木然道。她已经哭过一场,眼眶红肿却难掩内中悲凉。“奴婢午后伺候娘娘睡下,盂兰让奴婢去歇息换她看守,直到那丫头发觉异样一直都是盂兰在屋里。奴婢已经——”
“盂兰在何处,立刻给本王叫来!”
寒竹叩首起身,亲自出去命押看红衣的仆妇把人带进来,按在床前跪下。红衣神情平静至极,冲庆王叩首后淡淡道:“奴婢红衣,给三殿下请安。”
庆王乍闻此言心中一滞,旋即恍然,痛声质问道:“红衣!当日王妃逐你出府全因你举止不端,即便杖罚也是依照府规惩处。你难道就此记恨于心,念念不忘谋取王妃性命乔装回来报复么?!你到底是跟着王妃嫁来的旧人,竟如此睚眦必报,毫不顾忌半分主仆旧情?!”
红衣静静看着庆王痛怒交加的眼眸,轻一笑道:“殿下这话差了。这世间并没有必须顾念旧情一辈子的道理,既然了是旧情,自然随时都能抛却。”
庆王惊怒不已,指着她待要出言,便见顾偃进来,黯淡着眼眸撩衣跪倒,艰难启齿道:“殿下,罪臣已查看过娘娘遗体与药房里药渣,确实是盂兰……是红衣姑娘在煎药时私自加了一味与罪臣药案相恶的药材,乃至娘娘体内气血恶逆,兼之娘娘乍生产气血亏耗,一冲即溃,呕血而亡。”
庆王听到“呕血而亡”四字,眼睫不由一颤,只觉喉头似烈火烧灼,心内阵阵绞痛。他转向秦宛月痴惘地看着她,轻轻抿去她唇边残留血渍,触碰之处指尖似觉到几丝温热。……如果自己早一点回来,不在宫里盘桓那一刻,也许就能护住她……
“红衣背主,毒害王妃,罪无可赦,立刻拉下去,杖保”他面色惨淡哑声罢,管自凝视着秦宛月半阖眼眸,仿佛身边再无他人。顾偃笔直跪在身后,满眼自责愧悔,低声道:
“是罪臣疏忽,未经查实红衣身份便领入王府送在娘娘身边,给了红衣可乘之机。娘娘薨逝与罪臣脱不开干系,罪臣愿领罪责。”
“……顾大人,你是朝廷官员,由不得本王随意处置。”庆王未回头冷冷道:“还请大人移步太医院,请父皇发落罢。”
顾偃重重叩首,取下太医院官帽默默退出屋子,寒竹随后也带领众嬛婢悄悄退下。从昏暗内室乍来到明亮的前庭,她只觉眼前一阵恍惚,踉跄几步,亏得嬛扶住,就有嬛婢无措问道:
“姑娘,奴婢们现在……该做什么?”
“预备热水给娘娘清洗梳妆,再留守院内听候殿下传唤。”寒竹面无表情地着,抬腿便走,“各自打起十二分心,娘娘为人所害,殿下正在伤心处,你们若没眼力见地撞上去,莫怪殿下狠心处置。”
众人噤若寒蝉点头不迭,又有一名丫嬛跟着她走了几步,张惶问道:“姑娘这是去哪里?万一殿下传唤,奴婢们……奴婢们该如何作答?”
寒竹眸色如霜大步朝苑门走去:“我自然是要去掌刑的。”
下院里,红衣刚被架上刑凳,就听两旁仆妇纷纷见礼,脚步声自身后传来,慢慢行到身前。她缓缓抬眸看着居高临下凛凛俯视自己的寒竹——兜兜转转一圈,还是这般了结。
两人对望片刻,红衣轻轻一笑,脸上浮起一抹期待许久的安详。寒竹恨恨回身道一声“行刑”,随着一声声杖响,心中也随之抽痛。三年来百般维护的姐竟在自己眼皮底下被人谋害……还有何颜面去见大姐?深深的自责化成一串串泪珠滑落面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