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门人·完

第十四章

嘉懿掀开龙凤呈祥牡丹花开喜被，托着春雪的手从床上起来，身上只除了一条亵裤和松松垮垮的肚兜之外别无他物。热水早已经备下，春雪拿了一件大袖衫过来让嘉懿暂时披上了，就去了浴桶之中泡着。等她舒舒服服的泡了一个澡洗干净了，宫女们才过来伺候她更衣。

她肌肤雪白娇嫩韩玉每每都会在她身上留下独属于他的痕迹，他似乎尤其喜欢在嘉懿的锁骨上轻咬出齿痕，时下女子多穿齐胸诃子裙，因而嘉懿身上的那些斑斑点点总是难以遮掩。乌黑的头发叫秋雨一双巧手全给盘了上去不落下一根发丝，美艳温婉的堕马髻很快就搞定。

再戴上金灿灿的凤凰莳花步摇，一根根栩栩如生的凤尾翎，一颗颗璀璨夺目的红玛瑙，一缕缕对称层次不齐的金丝流苏。中间再佩戴一朵宛若真品的绢花牡丹，鬓边加以金翅蝴蝶珠花做点缀，如此一个完美的皇后造型基本上就完成了，就差最后的描妆涂红就完工。

恰在这时韩玉早朝回来，时下后宫里没有别的妃嫔，韩玉下朝之后第一个去处也不再是御书房和承庆宫，而是回到了永宁殿。

永宁殿如今已经成为新帝与皇后的寝宫，距离前朝宣政殿不过百步之遥，如此之近一来是韩玉自己有私心，既可以多睡一会儿又能早一点回来看到嘉懿。再来就是这地方嘉懿自己也喜欢，出宫后很快就能到御花园，她喜欢去御花园喂鱼摘花作画或是抚琴起舞，韩玉在牡丹园里扎了一个秋千架，可是嘉懿一次也没坐上去过，因为最近下雨。

今儿个天气好容易放晴了，却是嘉懿要动身离开京畿回归墟宗的日子，其实早在这之前韩玉就已经知道，嘉懿早晚是要回归墟宗的。不过就算是回去了，一个昼夜早晚的时间她自可来去，但韩玉就是默默地抱着嘉懿一句话都不说，“皇上可是上朝时累着了？”

“梓潼，这次回去要在归墟宗待多久呀？朕天天夜里都抱着你睡觉习惯了，你这一走朕夜里只怕是要孤枕难眠了。”韩玉丝毫没在意屋里还有几个人，说出这情意绵绵的挽留的话语时，毫无帝王架子。

嘉懿笑了，说：“陛下如今是一国之君了，心中更应该多为黎民百姓和江山社稷着想才是。自然了陛下心中记挂着臣妾，妾心中也不胜欢喜，只要皇上心中臣妾永远是第一位的，那陛下在臣妾心中也永远是第一。陛下放心，臣妾不过是会去看看，顺便考校一下三个徒弟的修为进境如何了，到时候臣妾自会尽快回来的。”

总而言之能说的好话都挑出来说好了，至于到时候回不回来还不是看她自己的心情。韩玉抬起头来一脸幽怨的看着她，随后拿起梳妆台上的青石黛给她描眉，这是韩玉最喜欢做的一件事。嘉懿素来只描眉不涂脂粉的，因而描眉结束帝后二人就结伴去外边的花厅吃早膳。

“青龙白虎两人以后就留在宫里保护陛下，臣妾今儿个回归墟宗，只带时风跟玄武就够了。”嘉懿说完，青龙白虎两人都是一愣，随后回到自己的岗位上全然无话。他们本身就是韩玉的陪葬傀儡侍卫，如今被嘉懿安排回到韩玉身边保护他倒也并没有什么可质疑的。

韩玉转头看了眼这二人，随后拿起筷子给嘉懿喂了一块栗米条：“你身边的都是能人异士，能留下来在宫中为朕效力朕自然高兴，可若是你自己遇到麻烦了怎么办？”嘉懿咀嚼完嘴里的栗米条，解释道：“这个皇上不必担心，普天之下能与臣妾一较高下的大能还未出世，真要到了那个时候，兴许臣妾早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了。”

“什么意思？”

“皇上，皇后娘娘的意思是若真有一天有个实力相当的大能出世，到那时候娘娘早就已经飞升上界，成了神仙了。”秋雨的话到时候缓解了韩玉心中的担忧和紧张，他刚刚差一点儿就以为嘉懿的意思是在跟他诀别了，他们本就是死而**，于生于死他早该看开才是。

嘉懿也点点头，说了些宽慰韩玉的话，而后韩玉陪着嘉懿出宫一路两人说着情意绵绵的甜言蜜语就到了御花园。太阳稍大一些，那秋千架上的水渍却也还是未干，所以嘉懿仍旧是没能坐上去，韩玉总是拉着嘉懿的手舍不得放开，可嘉懿笃定了心思要离开，他也挽留不住。

临别之前嘉懿在观鱼台上临时兴起作了一支舞，舞到尽兴时刻有池中的鱼儿欢跳出水，韩玉命人将这支舞记载下来，并为之取名为《神女·观鱼》，待嘉懿一行离开皇宫了，韩玉在观鱼台又独自坐了大半日功夫。招来太乐署的乐伶编排曲目，演绎这段神女观鱼舞。

一别月余，回到归墟宗的这时辰不早不晚，正是归墟宗弟子们结束晨跑锻炼开始往学堂里走的时候。卫青穿一身墨青色圆领袍，手上抱着嘉懿的那只狮子猫从神女峰山门出来，嘉懿的马车刚到。

狮子猫从卫青身上跳下来一出溜的往马车上跑，先出来的春雪差点儿被狮子猫的举动给弄崴了脚。狮子猫自知犯错，喵呜喵呜叫着去蹭春雪祈求她的原谅，要知道春雪她们走了这么多天，那个蛇妖芃芃是怎么苛待它这只掌门人的宠物猫的，天天让它跟着一块念书呜呜。

卫青：“弟子卫青，恭迎师尊回宗！师尊一路远行路途奔波辛苦了，弟子已经吩咐神女殿的童子们准备好了汤浴，师尊要先休憩一下么？”嘉懿从马车里出来身上还披着一件男人的袍子，很显然这是不属于皇帝的袍子，卫青正惊讶着呢，就看见嘉懿背后又出来一人。

“卫青，这是你们的四师弟嬴君舟，为师回山途中遇着的。君舟，这是你二师兄卫青，先跟着他去见见你的另外两位师兄，过会儿过来神女殿见我。”嘉懿就这么披着嬴君舟的长袍进了山门，神女殿外的演武场上只有几个洒扫的小厮正在打扫。甬道两旁的旌旗柱子上挂着的锡纸灯笼随风摇摆，狮子猫在路上一边跑一边回头看看。

嬴君舟不是凡人而是一头已有上百年修为的鹿妖，他原形是一头梅花白鹿，是瀛州一带势力最大的妖王独生子。嬴君舟拜入归墟宗嘉懿门下并非是妖王授意，而是他原本是个心高气傲的妖族王子，今日偶遇嘉懿的马车经过自家山门前，有心想试探这位归墟宗掌门人的实力深浅，不曾想嘉懿弄了半天只是在和他玩游戏叫他吃了好大一亏。

嬴君舟拜入归墟宗之后才知嘉懿的亲传弟子，如今排上他也才四个，剩下的三十多个都是外门弟子。而嘉懿也是从嬴君舟开始，才逐渐开始收了非人族的亲传弟子，她这一生所收的亲传弟子九人，非人族的就有四个。其中四弟子嬴君舟是最得嘉懿器重的妖族弟子。

归墟宗日益壮大前来归墟宗拜师寻仙之辈，络绎不绝久而久之，归墟宗也吸引不少皇室宗亲前来。因有一个河间王为先例，嘉懿也没有拒绝那些适合修仙的皇室宗亲拜入山门，只不过要想当她的亲传徒弟却是不可能的了，在她收下第九个亲传之后就已经决定不再收徒。

那是一年中秋佳节阖家团圆的日子，京畿长安大明宫内的太液池畔华灯升起，丝竹弦乐歌舞不绝。嘉懿与九位亲传徒弟回到宫中陪韩玉共度中秋佳节，她与韩玉携手在九曲长廊上散着步，一路看着水中的一盏盏的许愿的花灯，还有那水底下游来游去的鱼十分的惬意。

“皇后娘娘。是皇后娘娘回来过中秋了！”“你们快过来看啊，是我们的皇后娘娘回来了。”池中鱼儿们高声呼唤着同伴，犹记得嘉懿刚离开皇宫时曾在观鱼台临时兴起跳了一支舞，它们这些鱼儿们看了都心生仰慕，于是纷纷跳跃出水去看她跳舞。如今已有一年多了。

嘉懿曾说过去去就回，最后就是一整年都没回来过，韩玉在这期间也不是没想过撂挑子去瀛州。都被朝中大臣给劝住了，后宫空置一年到了今岁韩玉才松口，先后纳了两位贵人进宫，但不曾想那两个贵人才进宫没几天都没来得及侍寝，都纷纷跑去嘉懿面前求收留。

是啊，如今天下人都心向往之修仙问道，区区皇帝谁还会在意呢？

韩玉大约是第一个被后宫嫌弃的皇帝，可他有一个来历不凡身世成谜的神女皇后，因此江山稳固外邦朝贡岁岁年年不敢侵犯。嘉懿的第九个徒弟是从朝中大臣的子女们当中挑的，是个品行优秀举止端方的女郎，姓郑名嫙，拜了嘉懿为师之后又改了名叫司命。

郑嫙入门晚，其上六位师兄两位师姐都对她多有照拂，初到归墟宗的时候郑嫙因为不习惯，总是一个人默默躲起来哭。嘉懿听说之后也不让人去安慰她，毕竟这条路是她自己选择的，若不能适应也就不配当她的徒弟，所以郑嫙愣是自己克服了这不安的情绪，稳定下来。

山中有妖有精灵也有鬼怪，和这些人混的熟络了之后郑嫙也逐渐忘却了自己的出身，一心只放在了筑基之上。郑嫙三十岁出头的时候才渐渐能够掌握筑基修士的灵力收控，而彼时归墟宗的内门弟子都已经有五百人了，外门弟子更是不计其数，她已经算是天资聪颖的了。

“归墟宗掌门人是我亲姐姐，你敢负我，当心我姐姐上门找你麻烦要你生生世世都在地狱里受苦受罪不得超生！”遥远的一个小城里，一间不大不小的酒楼里一个四十来岁的妇人，怀抱着一个十来岁的少年郎被边上一个凶神恶煞的男人推倒在地，不多时翻找出家里的钱袋了直接跑出了门。

少年郎起身：“娘，您总是说归墟宗的掌门人是你的亲姐姐，可是我们从来没有来往过。您也说了当年是曾祖父把她给卖掉的，她还会认回您这个妹妹么？娘听我的，我们离开这里吧，他不是个好人。”

“傻孩子，娘怎么会不知道姐姐她心中对我们有恨呢，娘已经时日无多了只是放心不下你。你姨娘她是当今的皇后，又是归墟宗的掌门人，身份高贵权力滔天，你若去瀛州找到她，想必她还能念着你我血缘收容你。你爹这个男人是我自己选的，他如今这样对我，我不怪他。”

这妇人却是嘉懿今生的亲妹妹，然而彼此分开一二十年，早已断了联系，嘉懿也从未表示过愿意和家人重逢，故此龙家人究竟日子过得好还是不好嘉懿都不在乎。她本就是个寡淡亲情不热络与血缘的龙女，因而当有一天嘉懿听说自己的亲妹妹被人欺负，亲弟弟一家也在受苦的时候并未有太大的反应，只是很奇怪的盯着眼前的少年。

问他：“你当真是我的外甥？既然你娘要你留在我这里，以后就留下来吧，不过虽是我的外甥但也不能坏了规矩，先去外门总管那里报道领取自己的身份牌子，从外门普通弟子做起，将来能进内门了再来寻我吧。”说完就把人给丢出了山门外，旁边的几个人都愣了。

嘉懿起身，顺手捏碎了手中的一盏茶杯：“这世上敢欺负我龙芊芊的家人的，粉身碎骨是便宜了扒皮抽筋是仁慈了。”是以当年夏至时节某地山动鬼哭妖魔肆虐，城中百姓安然无恙，却唯独一间酒楼的掌柜和其父母小妹生生被妖魔吃掉，魂魄不留骨肉难寻。

只有酒楼老板娘平安无恙，众人惊讶之，问其原因。

答曰：“神女护佑。”

嘉懿最后一次来看韩玉是在立太子的时候，宫中适龄的皇子有三个，嘉懿最喜欢的是大皇子韩昭。因为昭儿从出生起就记在了她的名下，算是她与韩玉的嫡子，又十分聪慧往往是点题而知所有，韩昭年已弱冠，封为太子之后便要迎娶太子妃正式入朝参政。

立储大典结束时，韩昭曾问嘉懿：“母后，要是有一天父皇先您而去，您还会再回宫看看孩儿么？”

“不会。因为母后即刻就要飞升，今天回来看你，一是为了庆贺你成为皇太子入主东宫，二来是为了和你父皇道别。”

她在此间别无牵挂，徒弟们如今各个都已经学有所成，归墟宗交给大徒弟刘义和她也没有什么不放心的。

韩玉一字不漏的听见这一番话，随后便是久久的沉默。

帝后二人结伴回到永宁殿，未几宫女奉茶，便有数道祥云齐聚云头。

嘉懿知道时辰已到，抽开手，亲了韩玉一下才化作金龙往天上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