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汶帝错愕的睁大了眼,难以置信的摸了摸脸,这个女人竟敢打他?
“你好大的胆子!”
一旁内监扶着气的颤抖的汶帝,吓得大气不敢出。
“朕要砍你的头!来人!来人!”汶帝暴躁如雷的大喊一声。
门外御林军铁甲一动,闻声赶进了大殿。
“没你们的事,退下。”栾子襄衣袂微动,漠然瞥了眼御林军。
御林军统领韩乔犹豫了一下,看了眼汶帝,默然又退了出去。
“大哥!”汶帝目光几欲喷火,委屈的眉头紧皱。
栾子襄按了下眉心,沉了一口气,“你现在看到了,王妃要打你,大哥也帮不了你。”
汝华目光巡回在汶帝身上,怒其不争,“玉不琢不成器,你皇姐教你的半点没学好,反而跟着一帮溜须拍马的臣子,学一些歪门邪道!”
“不准你提朕的大皇姐!朕才不要你管,轮不到你来教训朕!”汶帝说不清是气愤还是畏惧,双唇发白,冷着脸皱着眉。
栾子襄冷扫了一眼汶帝,“陛下,不得无礼。”
汶帝牙关紧咬,“朕累了,朕要睡了!”
汝华转身径直离开,她没想到,詹尔竟然成了这副模样,到底是本性如此,还是三年前就一直伪装,只是她没有看穿而已。
栾子襄拿起御案上的书,合上放在了一旁,目光睥睨,“陛下今天既然累了,那就早早的睡,明天把这册子抄上十遍,好好反省。”
忽视掉汶帝的不情愿,栾子襄负手而去,目光落在殿外汝华的背影上,心底一阵怜惜。
“他不知道是你。”手指落在她柔软的青丝上,低头就是她卷翘睫毛,鸦羽一般。
汝华淡淡的摇了摇头,“詹尔这些年没少拿出我的名头为难你吧。”
她侧身仰望他,目光落在了他的眼里,缱绻柔软中带着歉疚。
她死之后,朝里朝外,家事国事全都落在了他一肩上。
他到底不是皇室中人,虽然担了南朝驸马,摄政王的名头,却也少不了被人针对为难。
詹尔不信他,却想要控制他,借此让所有人都为自己所用。
知道她是他的软肋,这些年,自然少不了以她的名义,胁迫他妥协一些东西。
栾子襄痴望她许久,片刻后淡然一笑,“他倒是有这个心思,但也知道我不好对付,哪能轻易让他如愿?”
“你不必愧疚,我爱重的是你,拥护的也是你,不是汶帝,也不是皇族,分寸之内,我可以容许詹尔胡闹,分寸之外,只有你能令我一退再退。”
汝华失笑,耳根微红,“你从前可不会说这些花言巧语的。”
哪里学坏的。
栾子襄缓缓一笑,“从前不说,是放在心上,如今再不说,怕错过了就再也没机会说了。”
她目光跟着黯淡。
他道:“回家吧。”
二人背影被映在白玉阶上,恍惚又回到年少时的时光,十年一觉扬州梦,蓦然回首。
朱弦断,明镜缺。
朝露曦,芳时歇。
江山不待故人归,桃花依旧笑春风。
……
回到摄政王府的时候,昼闫已经守在门口等了许久了,一板一眼的端着药碗。
“太医院新换的方子。”
栾子襄目光微蹙,太医院的方子换来换去,还不是不见一点效。
只是他没说,端起药碗一饮而尽。
进了门,汝华偏头瞧了他一眼,“苦吗?”
栾子襄倦倦的笑了下,拿起一旁黑漆漆的药碗递到她面前,“你也逃不过,尝尝。”
“我好好的喝什么药。”汝华似笑非笑的摆手,早知道,她就不问了。
栾子襄拿着汤匙送到了她的面前,“你一昏就是两天两夜,太医说了,这药不能不吃。”
她硬着头皮喝了一口,索性不要他喂,直接端过来全灌了下去。
神色恹恹的与他相视一眼,“从前可没想过,有一天,会一块吃药。”
从前小病小痛的挨一挨也就过去了,犯不着一日三顿的喝这东西,可现在,她不得不担心他的身体。
她不能去想,这三年到底是经历了多大的苦难,才会将他折磨到这般田地。
栾子襄收了药碗交给侍女拿下去,安慰她道:“知道你不爱吃,过了这两天,就不逼你了。”
汝华缓缓的抬头,拉住了他的手,眸光潋滟且灼热,“那你呢?”
栾子襄感觉心头仿佛忽的被烫了一下,面上却如旧笑着,淡淡握着她的手。
“你什么时候好起来?”汝华抿了抿唇,眸中有晶莹一闪,强压下了泪光。
他清减了许多,但更令她害怕的是,他身上逐渐消失的生机。
他变得不再鲜活,单薄、憔悴、苍白,就像是她眼中的一幅画,怕一眼望去就能看到尽头。
从前的恣意飞扬,恍若隔世。
栾子襄伸手按在她眼尾,掌心接下了这一滴泪,“你都回来了,我怎么敢离开。”
“很快就能好,别听外人吓你,他们都是道听途说。”搂了她一把,他哄孩子般拍在她的背后上,耐心的保证。
她本来还不至于柔弱成这样,被他一哄,泪水却止不住了。
他居高临下的俯视她,茫然失措的解释,“不骗你。”
汝华肃然看他,“从现在开始,不准饮酒,不准带兵,不准着凉。”
栾子襄思忖了一瞬,支吾了一下,“……军中不可一日无主,若是边境——”
汝华抿了下唇。
“好的。”栾子襄松了口,无奈叹息,“但若是北央先来挑衅,那行军作战,实在不可避免。”
“我替你去。”汝华眉心微紧。
栾子襄低笑了一下。
汝华挑眉,“你笑什么?瞧不上我?”
栾子襄摇头,但笑不语。
汝华瞪了他一眼,“你还笑?”
栾子襄敛笑靠在了身后软榻上,“只许你哭,不准人笑?”
汝华摸了一把脸,淡淡的点头,“霸道吗?”
栾子襄忍了忍笑,强撑着配合她,肃然点头,“霸道。”
汝华也忍笑,“喜欢吗?”
栾子襄喟叹了一声,眼底微光如星,“你说呢?”
汝华想了想,“喜欢!你肯定喜欢的不得了!”
栾子襄修眉入鬓,缓缓勾唇。
她回来了,他从前的意气风发,怒马鲜衣的时光也跟着回来了。
……
明齐从梦中惊醒的时候,独自一人坐在床榻许久,伸手摸了摸脸上泪痕。
慢慢的抱住双膝。
自从从皇陵中跑出来之后,她就一直怕黑。
可是事实上皇陵中并不黑。
里面甚至有数不清的金银财宝。
看的人眼花缭乱。
可是,那里也有数不清死人。
她的宫女,包括参与这件事的所有人,都被活埋在了地下。
他们被裹在陶俑之中,一直一直的看着她。
她从棺中醒来之后,整个身体都是痛的。
可恐惧让她忘记了身上的伤痕。
求生的本能让她活了下来。
阔别三年之久,她再次回到了凉州城。
可是凶手还活着。
他们只要一日不死,她就一日不能安心,死也不能瞑目。
而这个罪魁祸首。
是她的亲弟弟。
詹尔!
皇姐不明白,可是她这三年想的清清楚楚。
当年的一切,根本就是詹尔有意授意的。
仅凭一个楚岚,根本就不可能那样顺风顺水的扳倒大皇姐。
是詹尔暗中帮助。
詹尔用她的性命诬陷大皇姐,以大皇姐的死控制栾子襄。
詹尔不配为帝!
只杀一个楚先生不足以平她的怨恨……
明齐呼吸逐渐急促。
侍女脚步声音渐进,她穿上绣鞋,缓缓走出了阴暗的房门。
“我要见栾子襄。”
侍女愣了一下,眉心微蹙,府中没人敢直呼王名讳,也不知道这姑娘是什么身份。
“姑娘,奴婢不知王在何处。”
明齐侧首瞧了她一眼,“谁知道?”
侍女顿了一下,“昼闫。”
“带我去见他。”明齐径直向前走。
侍女忙跟了上去,“姑娘,您知道路吗?这个时候,昼闫大概在书房,那里不是我们能过去的地方。”
“你只管指路,不用陪我一起进去。”明齐没有为难她。
侍女万般无奈的点头,“好吧。”
书房前,侍女停住了脚步不肯再走了。
“姑娘,奴婢不能再走了,您自己去吧。”
明齐略一颔首,目光扫过了面前书房的门,迈步直接跨了进去。
昼闫听到动静,转出身来。
“明齐公主?”昼闫愣了一下,侧身让开了路。
明齐向微微颔首,“我想见栾子襄。”
昼闫还未来得及开口,里面栾子襄就走了出来。
“见我什么事?”
明齐目光扫了一眼,旁边的昼闫。
栾子襄眸光微动,示意昼闫先行退下。
昼闫垂眸带上门离开。
“说吧。”栾子襄侧身落座,淡淡的开口。
明齐跟着上前走了一步,“詹尔既然喊你大哥,那本宫便也喊你一声大哥。”
“大哥你可查过当年大皇姐的死?”她眸光微闪,神色复杂。
栾子襄缓缓抬眸,指尖温凉落在案上,“你想说什么?”
“大哥查到了什么?”明齐眼底一抹幽光。
“查到了楚先生。”栾子襄眉眼微凛,眼尾淡瞟了明齐一眼。
明齐暗中咬了下牙,“本宫不信,就只有楚先生吗?一个楚先生就能做成这些事吗?”
栾子襄波澜不惊的摇了摇头,“明齐,不用再说下去了。”
“不!”明齐斩钉截铁的回绝,“当年的一切,背后少不了詹尔的推波助澜!他想要本宫与皇姐都死了,他为了权力与野心,背叛亲人!不惜联合外人,丧心病狂的犯下大错!”
“这一切,他做的出来,难道本宫说不得吗?”
“大哥这三年从旁辅佐詹尔,本宫不信,你察觉不到,他一直都在用大皇姐做挡箭牌,他的野心与阴谋昭然若揭!”
栾子襄当然不会比明齐知道得少,他只是不愿意听她再次提起而已。
刚想明白这些事的时候,他也曾比明齐更恨更恼过,可是现在,他不想再听这些话了。
“够了明齐,这些话你在我这儿说说就算了,詹尔是你的弟弟,也是汝华的弟弟,她不需要知道这些。”栾子襄拧了眉心,深了深看了她一眼。
明齐固执己见的抬起下巴,“皇姐有知道真相的权利。”
“然后呢?”栾子襄淡淡一笑,并没有与她较真,“知道了真相之后呢?你想她怎么做?”
明齐眼底神色微微破碎,黯然了眉眼。
“她看着詹尔长大,为了詹尔的皇位,殚精竭虑,得罪了不少人,也吃过不少苦,现在你告诉她,詹尔想要她死,你想让她再死一次吗?”栾子襄眉峰微寒,心底钝痛。
他一路看着汝华是怎么走过来的,也一路看着詹尔是如何迷失在权力之中,越是清醒的活着越是痛苦。
他不希望她知道,宁愿她就这么活着。
明齐苦笑了一声,“就这么放过罪魁祸首,我不甘心!”
她对詹尔感情,自然不比汝华对詹尔的深厚。
三年前,她只顾着跟女官们玩弄些胭脂水粉,前朝的事,离她太远,她不关心也不在乎这个詹尔这个皇帝当的怎么样。
反正还有大皇姐在,她可以高枕无忧的活在梦里,可是谁能想到。
她们都在詹尔的手上死了一次。
栾子襄心存不忍,知道她这三年从南魏到北央,过得有多艰难,为的就是沉冤昭雪。
“你要做什么我可以不管,但此事不要让汝华知道。”他几不可闻的叹息一声。
明齐一双清澈眸子,微微眯紧,她沉默了一下,缓缓颔首。
“我知道了。”
她慢慢的抬头,转身离开书房。
眼底一抹决然之色,谁也不能阻止。
昼闫皱了眉头,多看了一眼明齐离开的背影,心中隐隐有点儿不太安心。
只不过没找到缘由,就也没放在心上。
“王,还看折子吗?”昼闫进书房整理了下案上奏折,询问了一声。
栾子襄漫不经心的点了下头,奏折拿到手里的时候,又看了眼天色。
指尖一顿。
“怎么了?”昼闫跟到愣了一下,目光往折子上看去。
没什么不对的啊?
“该用晚膳了。”栾子襄站起身来,眼底一抹流光,“留着夜里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