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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新不旧的院子里横出了一枝红海棠,传出几声妇人淡淡的低咳。
门前的竹椅子上,坐了一名四十多岁的妇人,盘着简单的发髻,只簪了一支银钗,身上盖着一条毯子,坐在阳光下,眯着眼睛穿线。
她眼神不好了,穿一股线都要用上很长时间,一盏茶过了,手指都被扎出了几滴血珠子,白线都染红了。
短短的叹了口气,兰姨娘用袖子沾了沾湿润的眼眶,自我厌弃的放下了针线。
从前带着孩子流落在外的时候,她好歹有这一技之长傍身,不靠秦家,一样把孩子喂的很好。
自从回到了秦府了之后,日子虽然活的宽裕了,可身边却冷清的秋风都不多留。
她养了那么大的儿子,就那么被国公给送到了北央去,多远的路啊,她想见一面都难。
这么多年了,除了丫鬟过来读给她听的,那寥寥几封信,音讯全无!
这日子越过越没劲,她想儿子,昼也思夜也盼的,泪珠子不听话的往下掉。
一双好好的眼睛,哭成了半瞎。
兰姨娘从前还盼着等到秦离回来,她能给人缝缝补补,两人离了秦府,在外边找一个安静的院子,不靠任何人自给自足。
现在好了,唯一的手艺也没了。
她也不敢想着带儿子离开国公府了。
只能天天坐在这院子里,等着哪天菩萨显灵了,好歹临死之前能让她再见一面儿子。
秦离站在院门口,眼神一暗,心中又酸又涨,快步走进了院中。
“娘。”
他离开的时候,也从来没有想过,这一去就是那么多年。
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可看着面前妇人,黯然伤神的模样,秦离忍不住跟着掉了泪。
兰姨娘猛的被吓了一跳,她眼神不好使,最先认出秦离的,竟然是耳朵。
身上盖着的毛毯子都掉在了地上。
她上上下下打量了一圈儿,眼睛眯的难受,声音里仍然带着几分不可置信。
“你……离儿……”
兰姨娘泄了一口气,一下子扑了过去,伸手左右摸着秦离的脸。
“还是这么好看,个子也比从前高了好多,娘都搂不住你了。”她抽抽搭搭的抱着儿子,一颗心终于落了地。
“娘还跟我离开的时候一样,年轻漂亮。”秦离吸了口气,扶着兰姨娘坐回了椅子上。
兰姨娘脸上泪痕还没干,却真心的笑了笑,眼底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的问道:“这次回来就不走了吧?”
“要……要是国公还要把你送出去,这次娘就跟你一块走,反正娘也没有多少日子能活了,咱们母子,要死也要死在一起,娘不想孤零零一个人在这院子里走了。”
说着又伤心了起来。
秦离忙拿着锦帕擦拭,“娘不哭,儿子不走了,这次哪也不去了,就算是国公要我走,我也要留下来陪娘。”
“傻孩子,你怎么能叫国公呢?那是你父亲……”兰姨娘欣慰的点头,一边又擦着泪水的怪道。
秦离抿了下唇,“他也没尽过该尽的责任,这个父亲,也就是个挂名的。”
兰姨娘叹了口气,“娘不提就是了,今天不说扫兴的话。”
秦离拿起一旁的针线,看到上边的血迹顿了一下,若无其事的穿了上去。
兰姨娘接了过来,含笑看着他,“娘正给你做着衣服呢,他们送来了好缎子,虽然摸着轻薄,穿到身上却很暖和。”
秦离摸了摸,跟着笑了下,“摸着料子确实不错。”
忽然门外来了一位大夫,跟着丫鬟低头走进了内院。
“兰姨娘,大公子。”丫鬟行了一礼,“这是国公爷派过来的大夫,要给姨娘把脉来的。”
秦离瞧了大夫一眼,让开了地方。
兰姨娘依依不舍看着秦离,笑了一下。
“去吧,也去见见你父亲,娘这儿有大夫把脉呢?你在这儿也插不上手,帮不上忙。”
丫鬟点了点头,“是了,大公子随我去见见国公爷吧。”
秦离没拒绝,只回又看了一眼,跟着向外走。
“我娘的病,怎么样了?”他扫了一眼旁边的丫鬟。
“这……”丫鬟垂了下眼,“公子,兰姨娘的病是心病,都是这些年思念公子才落下的,现在公子回来了,说不定一高兴就好全了。”
“不过,那眼睛却是没得治了。”
秦离淡淡的点了下头,心中也大概有数,眼睛是没有办法的了,只能以后多劝她少做点针线活,关键的是,要好好养着身体。
“国公就在厅堂里,公子慢走。”丫鬟站在门外,道别了一声,转身走了回去。
秦离走进厅堂,瞟了眼修剪整齐的花枝,目光这才落在了一旁秦国公的身上。
目光相触的一瞬间,都带着些陌生,毕竟过了三年了。
更何况,秦离对秦国公本也没什么感情。
“回来了。”秦国公先开了口,眼神带着微微的试探。
“父亲。”秦离中规中矩的行了一礼,“回来了。”
秦国公抬了下下巴,示意他坐下。
秦离没拒绝的坐了下来。
“说说你在北央看到的吧。”秦国公砸了下参茶,抬起脸瞧了他一眼。
秦离微微摇了下头,“还是想说说我母亲吧。”
“父亲,当初说好的,我跟着楚岚离开南魏,替你监视他,做秦家的第二双眼睛,你保证我母亲的平安健康,现在呢?”
秦离冷笑了一下,“你没有做到。”
秦国公静默了一会儿,目光如炬的落在他身上,“你在责问我吗?你是我的儿子,你母亲是我的妾室,难道我还能故意坑害你们不成。”
“有秦家,才有你们的今天,你有什么可讨价还价的,做秦家的男人,就要以秦家为己任,担起这份儿责任。”
秦国公“咣当”一下,放下手里茶杯,“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这些年心里向着外人,替他们遮遮掩掩,这些我都知道,只不过没去计较罢了。”
“要说没做到,那也是你先没做到的!”
秦离平了下心,“我什么都不想说,既然回了秦家,我就只想给母亲养老送终。”
秦国公也跟着平静了下,淡淡的靠在椅子上,“你要给你母亲尽孝,养老送终没人拦你,但你也要对得起你的身份。”
“你是本国公的儿子,秦家的家业,到最后都要传承到你手上的,现在朝中局势暗潮汹涌,秦家的形势不容乐观,你得站在父亲的身上,当起左膀右臂。”
秦离犹豫了一下,“秦家不是还有太子殿下,做杀手锏,有什么不容乐观的。”
秦国公气恼的拍了下桌子,“你是我的儿子,你就这点儿出息吗!人要有野心,向前看!”
秦离察觉到不对,“那父亲是什么意思?”
秦国公板了下脸,“现在南魏的皇帝,不也是一个欺世盗名的假货吗?他一个黄口小儿,都能安安稳稳的当这么多年皇帝,难道咱们就当不了了?什么正统不正统,都是些借口。”
秦离一下子站了起来,他没想到,三年过去后,秦家的野心已经如此膨胀了。
虽然这话勉为其难有几分歪理,但是,他想都没有想过。
他拧眉,“是你想当皇帝,我可不想,我只想好好的活下去就够了。”
秦国公有点咬牙切齿,摸了把胡子,“你想活下去就得付出,秦家要是遭难了,你以为谁能独善其身?这不是在跟你商量,而是命令!”
秦离攥了攥手心,“命令?好!我知道了。”
他缓缓坐了下来,不再说话。
秦国公叹了口气,生气又无奈,“你到底年轻,不知深浅,这段时间南魏也生了不小的变故。”
“原本陛下跟我商量好的,坚决支持南北朝议和修好,趁机再慢慢卸了摄政王的兵权,瓜分殆尽,可没想陛下到事到临头反悔,态度开始摇摆不定。”
“早知道,这提议可是我提出来的,那栾子襄在心底记着这笔账呢,要是最后没能成功,他不得找咱们秦家秋后算账?”
“咱们这是被架在了火上,两边儿受罪,要是再不自寻出路,那可就是任人宰割了!”
秦国公有感而发,倒是多了几分声情并茂,颇为可信。
秦离眼神转了一下,“哦?”
秦国公看他态度动摇,趁机追击,“你是不知道,北央给南魏送来了多大的麻烦!那个林白溪,她本是明月关将军林东余的女儿。”
“那林东余死在了明月关,林白溪替父从军,赢了栾子襄一战,这两人本该是一对仇人,可现在也没见分外眼红,反倒一派琴瑟和鸣?”
“北央到底是哪根弦搭错了,把这个女人送了过来!这件事情,你绝不能再瞒着我,从实招来。”
秦国公怎么也想不明白,林白溪与栾子襄,两人到底是什么关系。
秦离听到林白溪的名字一顿,神色也跟着阴沉了一下,不死心的问了一句,“林白溪与栾子襄,如今是其乐融融?”
他也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这谁能知道,这个女人到底在搞什么花招?
一边招惹了太子殿下不负责任的一走了之,一边还能跟杀父仇人快活潇洒?
秦国公冷笑一声,“自然是其乐融融,要不然陛下还不至于会瞻前顾后,摇摆了态度。”
“就是因为那栾子襄对这个林白溪,态度非比寻常,陛下这才怕失去了摄政王府的支持,害得我们秦家惹上了麻烦。”
他这段时间,已经看出来了,汶帝虽然性格怯弱,却也不是个好相处的,优柔寡断更玩弄心机,以为可以一只手摆布秦家跟摄政王府。
想要让他跟栾子襄鹬蚌相争,然后坐收渔翁之利。
而楚岚太过喜怒莫测,狠辣无情,一不小心就会让秦家身先士卒,他也不能放心的跟其结盟。
所以要想找出了一条出路,那就只有自立山头,出其不意。
秦离有些头疼,这些绕绕弯弯,听上去就让人疲惫,“我虽然在丽京城待了三年,可那个林白溪却才回去不到六个月,就算她身上藏着点儿什么秘密,我也未必知道。”
“父亲还是别把功夫浪费在我这里,派个可靠的人去查一查,不是更好。”
他要是能知道,为什么林白溪能跟栾子襄其乐融融,不早就帮着楚岚,把人留下了。
所以说,女人心海底针,是真的猜不透。
秦国公也没抱太大的希望,毕竟在丽京城,秦离上边也还有太子在拦着,不可能明目张胆做事。
但他要秦离的一个态度。
“这段时间,你就留在府上,没事跟那些门客好好请教讨论,早晚定时去给你娘问安,别出去四处乱转,你的身份还不方便让别人知道。”
秦离愣了一下,勾了勾唇,带着几分嘲讽,“所以我这个儿子,还是给国公爷丢脸,见不得光的了?”
秦国公摇了摇头,叹了口气,“你不用这么阴阳怪气的说话,爹只有你这一个儿子,见不得光,不是因为别的,那是怕被人拿捏到弱点。”
“你也知道凉州城的情况,树大招风,想要秦家不好过的人也不少,从前他们看我没有儿子,无从下手,现在要是突然认了你,那你可就是众矢之的,少不了三天两头被人行刺追杀。”
秦离只漠然不语,无论是不是因为这个,他对于秦家虽然有一份责任,但却没什么感情,要是哪天,真到了山穷水尽的时候。
也没什么可说的,谁都不是无辜的人,杀别人的时候,就应该清楚,自己也可能会被别人杀,都是因果轮回。
“记下了吗?”秦国公见他不回答,沉了沉脸色,郁郁的又逼问了一句。
“我知道了。”秦离摆了摆手,“不就是跟着一群对你忠心耿耿的手下,听他们教化,等着被洗脑,一心想着飞黄腾达,目无下尘。”
秦国公怒的说不出来了,直接甩了袖子,“下去下去!”
秦离草草行了一礼,转身离开。
他也不是故意要气他,只是觉得,野心太大了,并不是什么好事。
总想着要别人死,说不定死在别人前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