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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更天,炭盆暖意浓浓,热的人出了一身的汗。
汝华梦里有些喘不过气来,醒来惺忪抬了抬手臂,身上酸疼,不想动作。
“楚岚?”
她没抱希望的喊了一声,嗓子有些疼,料想他也听不见。
没想到,却传来了一阵动静。
楚岚搁笔,转身走到里间,提起茶壶倒了杯水,将温热的杯子送到她手里。
他浅笑的坐在她身边,一言不发的看着她。
汝华偏头喝了口水,把杯子塞到他手里,推了他一把。
楚岚舍不得松手,有点儿留恋的抱住她,轻笑出声,“汝华,别这么乱动。”
汝华回眸死死看向他,“你离我远点。”
楚岚不依不饶,含笑凑的更近了,“不是故意的,下次不会了好不好?”
没有下次……
汝华一只手推开他的脸,转身埋在了枕头里,一言不发的背对他。
楚岚没有再强迫她,目光温软,指尖掠过她温凉的长发,“明天不去上朝了好不好?”
汝华困倦的支吾了一声。
楚岚偏头看她,从雪白的下颌扫过有些狼藉的锁骨,青红点点,是他放任过度,留下的痕迹。
有些后悔的叹了一声,“奏折我今夜替你批好,明天让栾子襄替你去上朝,你好好休息。”
他贴在她后背,用力的抱了一下,捂严实锦被,起身离开。
目光扫过案上仍有大半的奏折,眉心一抹郁结的冷气。
无奈的提笔落字。
从前在北央执掌朝堂之时,也没这么累。
没想到,南魏看上去繁花锦簇,琐碎的政务竟然如此之多。
都是帝王无权,百官争利闹出来的。
现在朝中,谁是可用之人,谁是害群之马,都要细细的推敲一遍,才能革新局面。
……
又是一宿无眠,孟之挑着宫灯,陪楚岚一同走向寝宫。
栾子襄刚一推开门,就见到了最不愿意看见的人,神色淡淡冷然,他缓缓扫过一圈。
孟之与一众宫人跪地行礼,“摄政王万安。”
栾子襄置若罔闻,只寡淡抿唇,看向楚岚,“这么大的阵仗,好大的威风。”
楚岚绵里藏针一笑,“放心,只是来转达圣意而已。”
栾子襄不屑冷笑,借口。
楚岚也不在意他的态度,“陛下今日不早朝,摄政王自请。”
栾子襄缓缓凝视了他一眼,“汝华呢?”
楚岚似笑非笑的勾唇:“连夜批改奏折睡过去了,朝堂之上就有劳摄政王了,不必送我。”
他转身离开。
踩着清晨的霜露,楚岚不疾不徐的走回政事堂。
宫人温婉俯身,递上一杯驱寒茶。
楚岚一饮而尽,在暖炉旁烤去一身凉气,摆手命人退下。
两天未曾好好休息,一沾暖气,困意就袭来了。
他眼眸半阖,眼下玉色肌肤有些淡淡的乌青,疲乏的抿了抿唇,脚步无声的走向里间。
宽衣摘冠,他悄无声息掀开被子,侧身躺在她的身后,温香软玉入怀,紧紧搂住。
不消片刻,一闭眼就不想再动。
心思放空,仿佛睡在莲花舟中,星河皓月,水波悠悠,她所在之处,是让他贪恋的红尘。
汝华仿若泡在温热的泉水里,身上酸疼,逐渐氤散在一层惫里。
……
“摄政王,这边请。”孟之眨了眨眼,心有戚戚。
栾子襄只居高临下的俯视了他一眼。
明光殿,朝臣们交换目光,越发看不懂这到底是个什么局面了?
所以说,这个女帝陛下到底是勤政还是荒淫?
昨天回去之后,他们还衡量了很久,对这个陛下生出了几分敬重之心,这还没好一天呢?人又不来上朝了?
再者说,昨天还是楚公子垂帘听政,今天突然摄政王又回来了?
什么意思,这两个到底哪个才是皇帝青睐的?
栾子襄修眉入鬓,无喜无怒的主持大局,丝毫不被众人的揣测所影响。
直到指腹翻过奏折——
忽的眼神一寒,凛然杀机。
奏折一下子坠在了地上。
地下朝臣隔着十万八千里远,都感受到了深深的寒气,不由得冷汗涔涔。
这是哪个不开眼的送上去的奏折,把摄政王气成这样,要倒大霉了吧?
孟之虽然也吓得够呛,但却没有退路,只能忍着畏惧,把地上的奏折捡起来,弯腰送到了栾子襄面前。
栾子襄缓缓抬眼,凌厉而妖冶的眼尾,仿佛透过孟之看到了另一个人,片片凌迟。
冷然接过奏折。
这上面的字迹,根本不是汝华的。
他不用想都知道,执笔的人除了楚岚,不可能有第二个人了。
百官惶恐不安中度过早朝,意外的惊喜,全都松了一口气,竟然没有人被处决?
那为何摄政王突然脸色大变?
……
政事堂。
内监守在门口,战战兢兢。
陛下有寝宫不回,竟然留宿在这里,幸亏没人求见,大臣们都没来这儿议事,否则这还了得?
楚公子似乎也在里边?
这不用想也能猜出来,会发生什么,陛下未免也太荒唐了……这么严肃的地方,万一被人撞见……
唉!
他正担忧着,心不在焉一抬头,顿时吓得扑通一下,跪倒在地。
“摄政王……”颤颤巍巍的低头。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栾子襄目光晦明莫测,深深的盯在面前的朱红门上,越过跪在身前的内监,稳步走了过去。
“王爷?陛下还没醒……”内监手足无措,又不敢上去阻拦,只能口头上劝诫。
栾子襄缓缓眯了眯眼,气急而笑。
一把推开了门,殿内热气扑面,碳火烧的很足。
“楚岚,滚出来。”克制中带着几分凛冽。
声音甫一入耳,顿时跌入寒窖。
比楚岚更先醒来的汝华,她惊得心头一凉,手忙脚乱的挣脱开腰间的手。
楚岚被她折腾醒了,漫不经心的眯了眯眼,琥珀色眸子剔透玲珑,像只刚睡醒的大猫。
慵然偏了偏头,他眼底笑意柔若春水,看她花容失色,仍有心情调侃揶揄。
一只手将她按回了被子里,他起身下榻,毫不遮掩的启唇:“陛下放心,我保护你。”
汝华头疼的拧眉,想要努力的站起来,却有些力不从心,只能破罐子破摔的躺了回去,用被子紧紧遮住了脸。
楚岚纵容的看着她一笑,冠也未着,窄窄雪带散散束发,散漫的拢衣走了出来。
“回来的这么早,看来今天南魏四境太平,山河清晏,是个载歌载舞的好日子。”
他淡淡轻笑,挑衅般扣好衣领。
栾子襄凝视他,却并未动手,怕怒火焚烧一发不可收拾,直接一刀宰了他,“你出去。”
楚岚有些意外,淡淡的勾唇,径直推门走了出去。
孟之心有余悸的守在门外,见到楚岚松了一口气,“公子终于出来了。”
楚岚淡淡一笑,“回寝宫。”
……
栾子襄脚步微乱,一步步走向里间,行动间扯到了珠帘玉坠,“哗啦啦”散了一地。
他一眼没看,只大步流星的走到软榻前,一只手攥在柔滑的锦被上,微微一顿,毫不费力的掀开。
他没给自己多看一眼的时机,捞起她就抱在了怀里,心脏泂泂淌血。
“汝华,别对我撒谎——”
目光幽幽沉沉,直逼视她的眼底。
“你说你到底想怎么样?”
栾子襄掐在她雪白的下巴上,竭力控制自己不去向下看,只凝视她的双眼,声音压的沙哑。
“你也想要我死吗汝华?你还看得清楚自己的心吗?你还爱我吗?”
汝华迟钝了许久,平复了发疼的嗓子,她眼中酸涩,无可辩解:“我对不起你。”
栾子襄陡然提高了些许声音,不复寻常温柔,戾气深重,“闭嘴!”
“为什么要对不起,我不要对不起,背叛者才会说对不起,你背叛我了吗汝华!”
“你的对不起,在我这里一文不值。”
他越是焦虑,指下力度就越是沉重,雪色肌肤红了一片,只差捏碎了她的下巴。
汝华从未见过这样的他,有些怔然,“我……”
她没有辩解的余地……
背叛他了吗?
“对不起……”
她有些慌乱,不知道该怎么让他冷静,只能颤抖着将手放在他的腰上,深深搂住,如同攥住最后一根稻草。
“子襄,我开始控制不住自己的心。”
苍白而无力的陈述,“我大概是背叛了你。”
她声音落地的瞬间,栾子襄几乎有一瞬间的昏厥,眼前突然黑成一片,不知道过了多久,才重新恢复色彩。
他指间力度微松,整个人仿佛被抽空了力气。
汝华慌乱无措,紧紧的抱住了他,“子襄子襄……”
栾子襄想要俯身推开她,眉心忽然拧的深刻,一口鲜血吐了出来。
无力的向后倒下去。
自从她回到他身边之后,他已经好了许多,这是第一次病情如此汹涌席卷,大概是……死心了?
一抹寡淡的笑,他眼中一点晶莹珠光,摇摇欲坠之时,狠狠地闭眼。
汝华紧贴在他的身边,用衣袖一点点擦去他唇边殷红的鲜血,“我错了子襄……我错了……”
“你不要这样,你别离开我!”
“我再也不这样了好不好……”
她哀求逐渐哽咽,埋在他的怀里,汲取最后一抹温度。
栾子襄听不得她哭,哪怕到了如今,他也不舍得看她痛苦。
忍着绞心的疼痛,一只手放在她的后背,挣扎着摇了摇头,“别哭……”
汝华扶住他枕在榻上,艰难的看向他,苍白请求道:“我不是故意的,不要丢下我好不好?”
栾子襄眯了眯眼,怒气与戾气交织,此刻才瞧见她身上的痕迹,斑斑点点,青紫一片。
他喉中又是一抹腥甜,怕吓着她又强忍着咽下,用尽最后一分力气,将她抱紧。
楚岚!
他竟然敢这么对她,他怎么敢!
他放在心上疼爱,舍不得让她受半点儿伤,他却毫无顾忌的伤害她,禽兽一般没有半点自制力。
他怎么放心把她交到别人手上……
他不能!
面色越发苍白如纸,栾子襄微微喘息,眼中一抹喋血的杀意。
杀了他,杀了这个人……
“我不丢下你汝华。”
他红着双眼,紧紧盯住她的眼,“我会带你回来,守着你,再不给别人一丝机会。”
直到他杀了楚岚。
汝华惘然看着他,“我害怕……我害怕控制不了自己的心。”
“你从未停止爱你子襄,我也试图忘记楚岚,抹杀曾经的记忆,可是我做不到,我每一次看到他,一颗心就仿佛被撕开了条裂缝一样,一遍遍跌进深渊,折磨在两段记忆中间……”
“我从没想过隐瞒你,我答应过你,不会骗你的。”
她不是不明白,不是没有看到,她清楚的知道,心在一点点沦陷,知道她对楚岚仍然有一丝渴盼之心。
但汝华和白溪,她真的没有办法分清……
“我帮你汝华。”栾子襄缓缓抚摸她的眉眼,薄唇抿的清冷而决然。
“你下不去手,就让我来替你斩断前尘。”
汝华的心思,全都悬在他的性命上,未曾多想,也并没发现话中的不妥。
她重重摇头:“不要子襄,你要好好活着,我不要你跟他玉石俱焚。”
栾子襄幽深眸子,黑的粹烈,衬着病白的肌肤,沾染鲜血的双唇,格外的艳魅而妖娆。
笑也冷冶,像寒潭碧水,“我会活着。”
可楚岚必须死。
杀死他,就解决了痛苦的根源。
一山不容二虎,一女不侍二夫。
“你一定记得的汝华,我说过,一颗心只能爱一个人,你若是选择他,就亲自杀了我,栾子襄绝无半点反抗……”
“但你若选我,从今往后都只能是我,不止是心我还要人,我要你为我守身如玉,我要你干干净净的爱我,我没有办法汝华,我也控制不住自己的心,半点都不能将就!”
“今日之事,若再有下一次,别怪我汝华——”
“我会杀了你的,我真的会杀了你!”
他所有的隐忍不发,都是爱到了极致的克制。
若是不能完整拥有,他宁愿玉碎珠沉,宁愿同归于尽……
宁愿杀了她!再陪她一起去死!
生死相依,不离不弃,也算不辜负这一辈抛家弃国,痛不欲生的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