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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市,老城区,一家招待所中。
招待所极其普通,十几平的小房间很拥挤,好在墙壁洁白,床单一尘不染,正午的阳光透过窗洒进来,有种别样的美。
江凌云心里很诧异。
再怎么说,居文则也是江南文艺联合会的老领导,大老远来到安市,理应有更高规格的招待。
“江先生,您这是?”
注意到他的异样,居文则先是一愣,随后恍然大悟。
“早以穷掼了,让您见笑了。”
江凌云摇摇头:“没什么,我也是穷过来的。”
前世,他的家境也不算显赫,倒是居文则身居高位,却一如既往,保持着艰苦朴素的生活作风,令他深受感触。
“对了。”
居文则刚坐下,又急忙站起身,从床铺下,掏出一套清洗工具。
“江先生,人老了脑袋也不好使。”
“上回太着急,也没听您仔细讲讲,您看?”
“行。”
江凌云立刻答应。
上次在安平桥,时间不算充裕,关于白瓷的清洗、修复,他也没时间讲个透彻。
居文则立马打开记事本,戴上老花镜,仔仔细细,听江凌云娓娓道来。
越听,心里越是惊奇。
现在来说,文物的清洗与修复,大多要借助科学仪器,江凌云所说的,却竟是些旧时候的土法儿。
或许,应该叫古代工匠技艺,更为合适。
居文则听长辈说过。
古时,华夏奇门众多,其中更有数门,掌握文物修复绝技。然而“门户之见”,却让这些绝技不得外传,最终随着门派的凋零,消失于历史之中。
但此间种种,无论金属、瓷器,古币、家具。
还是各门各派的不传之秘,江凌云竟如数家珍,像是亲眼见过似的。
“那么久远的事,为什么他会这么清楚?”
强烈的困惑,自居文则心中腾起,难道,他真的是…
但他不敢出声。
比起自己的这点心思,江凌云毫不藏私的“传经”,更重要无数倍。
时间如水。
像眨眼的功夫,一整个下午,居然就这么过去了。
晚霞红艳,烧遍了安市。
江凌云终于停下,长时间的讲解,让他口干舌燥,体力难支。
“记清楚了?”
他看了眼居文则的记事本,上边密密麻麻、写满了字,已用掉大半本。
居文则停下笔,擦着汗点点头:“江先生,差不多都记下了。”
江凌云答应一声,却又想到了什么。
“你认识赵松?”
“您说文化局的赵局长?”
居文则先是一怔,随后反应过来。
“都是文化口的,见过几次面,不太熟。”
江凌云大皱眉头。
自己认识的人不多,居文则跟赵松又在一个体系,按理说,应该就是他才对。
但看居文则的模样,似乎猜错了。
“江先生,要是您有什么事,我可以帮你问问。”居文则又急忙说。
“不用了。”
江凌云摆摆手。
当初,他报名参加安大的文物展示大赛,却被杨曼曼刁难,要不是赵松帮他解围,只怕不会再有后续。
但…
赵松怎么知道他江凌云的,又为什么施以援手?
砰砰砰!
此时,敲门声忽然响起。
“小朋友,领导正在谈话,你们…”
“江凌云,说完了不?”
“让哥几个等你一下午,你真好意思!”
江凌云回过神,这才想起刘二毛他们还在外面。
居文则立刻说:“让他们进来吧。”
“不用,”江凌云转身打开门,“我先走了,再有什么事,给我打电话。”
“多谢江先生!”
居文则两眼微睁,有些按捺不住心中的激动。
门外,却传来一阵骚动。
“云哥,你这有点不够意思了啊?”
“吃我们的、住我们的,现在还胳膊肘往外拐!”
“行了,今儿云哥要不出血一回,哥几个就把他逐出家门。”
“对,逐出家门!”
江凌云哭笑不得,可让刘二毛三人干等了这么久,又实在没什么底气,只能唯唯诺诺,满口答应。
声音越来越远,只剩下居文则独留房间中。
他有点傻眼,怎么一道门的距离,江凌云却跟变了个人似的?
这,实在让他摸不透。
…
招待所在老城区,四个人饿了一天,打车回到学校附近,就立刻找了家装修不错的餐馆。
“云哥,说好的请客,可别赖账啊?”
张欢呲牙咧嘴,眉毛都笑弯了:“吃完饭,是不是还得安排点别的。”
“对,上酒吧逛逛!”
“别了,我听说酒吧一个卡座,都得大几千…”
“那KTV?”
“就KTV,随便唱两首,也算庆祝云哥拿金奖!”
三个人嚷嚷一通,奈何财力实在有限,场面好不尴尬。
刘二毛干咳声,抬头看向收银台:“老板。”
“给我们抬四箱雪花!”
“好嘞。”老板笑成一团。
正要吩咐服务生,江凌云忽然摇头:“还是别喝了。”
“云哥,拿了金奖都不喝点?”李德文微微张着嘴,“雪花劲小,也不贵。”
江凌云淡淡道:“喝酒误事。”
误事?
刘二毛、张欢跟李德文彼此对视,这大晚上的,还有啥事?
但很快,三人恍然大悟,纷纷露出暧昧之色。
“懂,懂!”
“云哥可以啊,这么快就找着了?”
“给兄弟们讲讲,哪个妹子,咱们学校还是安大的?”
气氛一片活跃,等饭菜上齐,四人边吃边聊,没少拍江凌云马屁,也讲了许多八卦,富人圈子的糗事。
联想到自身,话都少了许多。
酒不醉人人自醉,张欢一只手拄着下巴,叹了口气。
“云哥算混出头了,连安大都要请,我这辈子估计只能修修车。”
刘二毛跟李德文都没说话。
他们年纪还小,如果不是江凌云大出风头、被安大邀请做名誉教授,谁也不会去想以后怎么样。更何况,在技校念书的他们,本来也不对自身,抱有多高的期望。
如果没有对比,就没人会对自己失望。
“二毛,你毕业了准备干嘛?”江凌云忽然问。
刘二毛挠着头皮,有些难以启齿:“念书呗!”
“明年咱们就毕业了。”李德文提醒他。
“接着念,”二毛说,“咱们是中专,还能参加高考…”
话没说完,张欢就嗤之以鼻:“得了吧!”
“咱们学校,我就没听说过能考上大学的。”
“十多年前倒是有,不过那位大神,本来也是学霸,阴差阳错才来的安汽。”
“我也能考上!”二毛立刻反驳。
“就你?”
“我也不信。”
三个人马上吵成一团,江凌云却不经意的露出笑容。
没有刺激,就没有动力,二毛被刺激了,肯定会偷偷努力,张欢跟李德文,也一定不想输给他。
几分钟后。
几个人吃饱喝足,结账出了餐厅。
秋风悄悄,夜色迷人,虽然学校就在马路对面,却早已看不到半点灯光。
行人寥寥。
“云哥,说好去KTV,你可别抵赖。”张欢赶紧提醒。
江凌云笑了:“放心!”
李德文两眼放光,兴奋的跑到路边,用力朝出租车挥舞着手臂。
“走,今儿咱们也潇洒一回!”
这也难怪,李德文跟张欢家境一般,又老实听话,根本没去过那种娱乐场所。
刘二毛跟着他们,就要往车里钻,却被江凌云从背后拉住。
“云哥,你们不上车?”张欢坐在副驾驶,伸着脖子。
江凌云摆摆手:“你们先走,我跟他说点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