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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我不疼之,任由谁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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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想起了什么,玫瑰不怒反笑。慢悠悠坐下来,没了小笼包,还有周围的风景可供欣赏。红色的凤凰花,漂亮得跟天边的云彩似的。

这样的小把戏她自小就见过。

父亲喜欢热闹又好客,逢年过节都会请来各种耍杂技的戏班子来表演,周围的邻居都成了宋家的常客。

女红吟诗不感兴趣的宋家独女,居然爱上了混江湖的小把戏。可也恰恰是这些小把戏,才能让她成功偷溜进夫君的车后座而暂时不被发现。

“还不舍得出来?打算躲到什么时候?”

她的身后,身披驼色长褂的青秋捧着一碟小笼包,轻置于她的跟前:“早就听说福满楼的美食名满天下,不知这份小笼包味道如何?可我最近牙口不太好,劳烦玫瑰妹妹替我尝一尝?”

还当她是三岁孝,套近乎的事早就过时了。

可美食在前,她不可能拱手相让:“废话少说,有话就问。”

“妹妹果然爽快。”

小笼包入口浓香醇美,咀嚼间,汤汁在唇齿滑动,香味四溢。一口气吃完,一杯刚煮好的香茶合乎时宜挪到她的面前,玫瑰也不跟他客气,直接一饮而尽。

解腻又解渴。

爽!

“你确定没有问题?不问的话那我可走了,还有一堆活计没干完呢。”

青秋推开手中的扇子,笑了笑:“是吗?你不是最擅长糊弄了事了吗?”

比如上次只说到一半的话,让他这个自诩老狐狸的管家都无法分别她是在撒谎?还是确有此事?

只因为那双眼睛,是一双能让人深信不疑的眼睛。随便一眨,仿佛能夺魂摄魄。

玫瑰故意歪解他的话:“我要不糊弄,恐怕站在这里的不是人而是鬼了。”转手就把一切过错怪罪到他身上:“要不是你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由他们欺负人,我至于过得那么累吗?”

“这是成为丫鬟的必经之路。”

玫瑰摆摆手,腰酸背痛腿抽筋:“要不是夫君需要你,我早就把你变走了。”

青秋趁机出‘手’:“你能遇见未来?”

又在套她的话。

玫瑰把脸枕在手臂上,旋转掌心里的凤凰花,心上下漂浮:“你先跟我说说夫君这些天在忙些什么?”

“少爷不在家中。”

前世,这个年岁的她还在闺阁中享受父母的疼爱,丝毫不知晓此时的夫君在忙碌着什么。自那天见面后,他又一次消失在视野里。

“他去了哪里?”

青秋但笑不语。

“不想说也行,那我走了。”

“等等!”

玫瑰挑了挑眉,捻在指尖上的凤凰花转得飞快:“别怪我没有提醒你,别想轻易糊弄我,不然我可是有千百种办法让你……”摊开的手掌心在他面前逐一握紧成拳头,“悔不当初!”

“玫瑰妹妹说笑了,我怎么会糊弄你呢?”

才怪!

玫瑰也挤出一个虚伪的笑容:“你喊我妹妹,那你的少爷岂不成了你弟媳?这便宜,你占得真不少呀。”

青秋:“……”

他还真没这么想。

愣了好几秒,这才意识到她在无形中掌控全局,照这样下去,想知道的信息没套出来,反而被她捷足先登。清了清嗓子,决定反其道而行之:“少爷不在上海。”

“地点。”

“没有少爷的允许,谁都无法获取少爷的行踪。”

“可我不是别人,我是他的妻子!”

“那仅仅只是你的一面之词!”

玫瑰被逼急了,脱口而出:“我有证据证明。”

上钩了。

“哦?什么证据?”

玫瑰一时冲动,指尖摩挲被衣衫遮得严严实实的戒指,及时打住。在这场你来我往的试探里,谁一旦露出半点愠色,便是宣告失败。

“我都看到了。”

掀起眼皮,眼眸中染满自信,“那个周老师,我亲眼看到他从夫君房里出来哦……”

言已尽,意却无穷。这一招果然厉害,只是没想到,她的手段如此高明。

“你知不知道这句话,足以害死少爷。”

玫瑰反将他一军:“所以,你将来要是敢背叛夫君,我一定会让你生不如死!”

两人的出发点都是为了夫君,思虑再三,决定暂时休战。

“那个貔貅是手太长还是人太闲,凭什么阻止你找亲人?”

冬荷一手一个小笼包,吃完了还舔指缝里的汤汁,勉强解了馋。而她口中的貔貅,指的自然是青秋。她没见过貔貅,也没见过青秋,只是听说他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家伙。

玫瑰双手托腮,可怜兮兮看着冬荷:“落少爷手里有我亲人的消息,你能帮我查到他的行踪吗?”

“我试一试。”

玫瑰继续扮可怜:“我一刻也不想再等了……”

“好好好,我现在就去。”

把冬荷拉回来,十指往空盘子一耍弄,又多了两盘小笼包:“福满楼正宗的吃食,趁热吃。”

“天啊,玫瑰,你真是我的福星。”

欣喜若狂的冬荷,再次狼吞虎咽,边吃边朝她露出天真的笑容。

玫瑰静静凝视冬荷开心的模样,唇角也被感染,微微一笑。可冬荷,你知道吗?这世上,没有谁是谁的福星。

有的,只是心甘情愿的付出,且不求回报。

夜幕降临,繁星点点。玫瑰准备离开弄堂,冬荷送她,刚出了门,地面突然一阵轻微的晃荡,玫瑰的脸上一下失去了血色。

对上了!

脑壳髣髴炸开了的锅,一下子沸腾起来。

上一世的今时今日,是他本该来宋公馆下聘的日子,可因临时出了点事,无法亲自前来,为了表达歉意,许诺成亲后,会将杯子往下低几分。新婚当晚,合卺酒仪式上,他真的把石榴红的杯子往下置。

这一寻常动作,不仅兑现了他的承诺,也俘获了她的心。早知道,这对于其他男人来说,可是任由妻子往头上踩的丢尊之举,永远低妻一等。

可他是怎么说呢?

“多谢各位看官的关心,妻管严也好,没了尊严也罢,本人三书六礼、八抬大轿娶进门的妻子,我不疼之,任由谁疼?”

对她,他始终保持平等与尊重。在外人看来或许是妻管严,可他却毫不在意。甚至在听说纽约大饭馆来了一位大厨后,不惜耗费巨资请人上门,给他们做一顿稀松平常的意大利面。

只因为她前一晚在睡前,无心念叨了一句:“绣花说,她刚学会了一道意大利面。”

此刻的玫瑰才明白,那个叫绣花的千金大小姐,十指不沾阳春水,怎么可能会做意大利面,不过是在向自己炫耀。

可那又怎样,她是主动登门请教,被大厨果断拒绝后心生怨愤,转身做了道不伦不类的意大利面就觉得自己很了不起。自己则无需出门,大厨亲自上门操刀,让她过了把观摩的瘾。

心思单纯的她还夸奖说:“这意大利面,居然有种鱼米水乡的味道。”

大厨的络腮胡笑得直抖,用她听不懂的语言跟夫君交谈。倒是夫君揉了揉她的长发,目光灼灼,髣髴能看到她的灵魂深处。

她甜甜一笑,想着此生只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可当命运的齿轮毫不留情碾压下来时,甜蜜相拥的片段瞬间碎裂成齑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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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光的满月悬空,浮云丝丝缕缕,遮住月亮原本的模样。银霜雪白,照进琉璃镶嵌的窗户,与头顶的灯泡相得益彰。沿着花色翻覆的地板前移,客厅传来断断续续的交谈声:“……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

那头的落荆棘闻言,不做任何表示。良久,才惜字如金道:“看好她,这段时间别让她乱跑。”

青秋跟随他多年,单凭一句话就知道那头发生了什么事:“少爷,我现在立马安排人将您接回。”

“无妨,他们还没那本事动我。”

细想也是,这世上有谁会跟钱过不去?

落荆棘站在欧式风格的酒店里,远眺窗外的景色,不知何时,天空已然乌云密布,雷声震震,髣髴要把整个天穹生生撕碎。

要变天了。

周老师慷慨激昂的愤慨言犹在耳,墨发中夹杂着几缕白发,在他凌乱的发梢中接二连三冒出来。护国小半辈子的他,生当慷慨就义,死宁马革裹尸,不负少年志。

“当年那个口口声声说要救万民于水火的孝,如今已是无往不利的商人派头,还真是岁月无情。”

落荆棘站在烛光里,硬朗的线条尤为突兀:“周老师不是曾说过吗?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

“老师这两个字,我可受不起。”

“受不受得起您说了不算,他人认可才算。”

“被一个唯利是图的奸商认可,吾宁死而不受此等屈辱。”

……

变天后,一向燥热的天气变得阴冷又细雨连绵,连续下了一个多月,头顶的轰鸣和噼里啪啦的枪响从未断绝。

在这个国难当头的时刻,再多的话已成枉然,唯有付诸行动,才能把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上。

可是……事情并非想象中的那么顺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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