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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求人生一场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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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是短短半年,当初的信誓旦旦言犹在耳,可是如今的他竟然连一个空无一物的封号都不肯给她留下!?

他竟然将她忘得如此彻底!

他竟狠心如此?

他竟舍得伤她?

从来不曾想过她全心全意爱着的,会是个薄情寡义的人!

只因他是君王,她从来没有奢求过他的心只属于她一个人。

但是,她一直以为,她在他心目中到底是不同的,只因为他肯为了她想出新的封号,所以她成全他去做仁君,绝不肯让他背上不爱江山爱美人的恶名!

可是现在呢?

她还有什么?

两手空空,输得干干净净!

若真如此,世上再无太子哥哥,也再无未央其人,何妨做一个醉生梦死的无名过客,恐怕要快乐得多吧!

乌兰若吃惊地看着那原本视酒如毒的未央顷刻变成嗜酒如命的酒徒,一杯接一杯狂饮不止,状似疯癫,不要说是他的眼神被她视而不见,就连他的低声警告都不起作用了。生恐惹出什么事端,他赶忙让翻译传话说副使醉了,为了避免搅扰其他贵客,他们要提前告退。

只因前几日在甘泉宫侍奉的翻译今日也在场,刘钦已从他那里得知乌桓使节精通汉话,心中忐忑,只怕乌兰若当场发作,难以收拾。今见他不等终席便找借口离开,一定是心情不爽,以提前离席表示不满。不过,管他满不满,只要他没在席上闹事,就和自己无涉了!哪怕他之后去找皇上理论,那也是别人家父子间的家务事,横竖寻不到自己头上!所以刘钦巴不得他和喝酒如牛饮似的副使赶紧滚蛋,连挽留的客气话“酒后无状?你便不是酒后,难道就没有无状过?”未央这么容易就低头示弱,反叫乌兰若更难相信她的诚意,但是如今情况不明,他被她言语冒犯也不是一次两次,何必纠缠这一次,“算了,今日我累了,懒得惩治你。你即刻回房反省,好好想一想,你究竟想成为渐回,还是继续做阿凌!”

此后数天,乌兰若强令郁郁寡欢的未央做向导,转遍了长安城的大街小巷,日日赏花问柳,夜夜品茶论酒,好不逍遥自在。每到一处必令她说出一二掌故,逼得她不得不去重新回忆当年的故事,亲身经历的、道听途说的、快乐的、痛苦的、刻意牢记的、恨不能忘却的都一一道来,直到乌兰若听得满意为止。只因渐回是不会拒绝邑帅的任何要求的!

这样一直游逛到花褪残红青杏小,各番国使节已陆续离开京都,乌兰若才心满意足,收了游兴。

因定了次日北归,这日一早乌兰若便吩咐未央在房中收拾行装,自己下楼结完后账,亲去牛马市场挑选上好草料,以备路上所需。

乌兰若出门未几,便有宫中内侍送来大汉皇帝钦赐乌桓夫人的两色礼物,并照惯例奉送乌桓使节现钱若干,作为他们往来奔波的辛苦费。

内侍既走,未央四顾无人,到底按捺不酌奇心,犹豫半晌之后,小心翼翼打开其中较大的那个礼盒,只见其中整齐叠放着锦绣软帽、嵌宝蹀带、朱紫短袄、玄黄阔裤,显然是一套堪配乌桓贵族身份的女装胡服,更有金丝银线精心刺绣出汉人尊崇的龙凤呈祥图样,明晃晃地照花了她的眼,也照见了刘奭的口谕“烦请使节转告公主,北地酷寒,旧衣不暖,就请换新,莫多牵念”在她心上重新扎上的一根刺!

都没舍得说。

未央被乌兰若强行带回客栈,但求一醉的她却沮丧地发现:平生第一次喝了那么多酒,她竟然毫无醉意,头脑依然清醒异常,记忆依然明晰如新,故而心痛的感觉一丝不少。为了排遣这种难忍的痛苦,她病急乱投药一般冲着对面的乌兰若嚷道:“我喝的又不是你家的酒,你凭什么拦着?”

乌兰若将她按在桌边坐下,幽蓝的眸子直勾勾盯着她,半晌才冷哼一声:“你大概忘了你现在的身份了吧?你要喝酒,回到客栈尽可以喝个够,但我不能让他人耻笑我乌桓使节在殿堂上不懂规矩!”

他亲口说过,不许她叫他陛下,却原来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上天注定她终被汉朝抛弃,他果然不再是她的陛下!

未央夲已为自己痴心错付痛苦难忍,“耻笑”二字更是让她羞愧难当,立即任性地大声狂叫:“耻笑?耻笑谁?谁敢耻笑我!谁不懂规矩了?属国使节齐来朝贺,大汉皇帝却没现身,还说什么规矩不规矩!”

“阿凌,你可知皇帝为什么没来?”也许说话真能分散人的注意力,若非乌兰若眼花,未央眸子里的癫狂确有一瞬被悄悄漫上的盈盈波光覆盖,故而他鬼使神差地想要引她多说话。

“听你这意思,你知道?”未央眼中的伤痛果然稍稍隐去,好奇顿起。

“我当然知道!”乌兰若自得一笑。

“说来听听!”未央毫不掩饰满眼的狐疑。

“你猜!猜中有奖!”见她不信,乌兰若故意卖个关子。

“嘁,你爱说不说,我还懒得听!”未央不屑地起身离座。如今她不要猜谜,不要去思考,只因一深思,必然勾起痛彻心扉的回忆!

“他不敢来!”定要这般直接了当,一语惊人,才能让她停下脚步吧!

“少胡说!难道他还会怕你不成?”就算他可以伤她,她可以恨他,他人又有什么资格瞧不起她所爱的人?

“哎,你别不信,他真的怕我!”到底从什么时候暗自揣测到,只要他一提汉帝,她必会情绪反常?

“你就编吧,鬼才信你!”未央又是那种打死也不相信的口气。

“因为上次在甘泉宫觐见的时候,我当面告诉他,就算在永宁殿我也不会向他叩拜!他今天不来,就是害怕在大庭广众之下失面子。你说,这算不算是他怕我?”就算只是猜测,乌兰若也要说得像真的一般笃定。

“你好本事,阿凌真是刮目相看!”原来是这该死的蛮夷做的好事,害她风餐露宿跑回来,连他一眼都没能看上!

“听你这口气,好像不是在夸我吧?!”为什么要装傻?只为了博她一笑吗?或是想让她把难言的愁绪变成怒气发泄出来,免得他眼睛看着心里难过?

“夸你?我为什么要夸你?你这样的行为叫做不知尊卑,有什么好夸的?依我看,他根本就不媳你的跪拜!他堂堂上国君主,自有千万百姓争着跪他拜他,少你一个又有何妨?你也不是天上的寿星,难不成被你一拜,他就真的千秋万岁了?”

即便真的千秋万岁又能如何?他亲口向她说过,作君王千辛万苦,多活几年不过多吃几年苦,多受几年累,又有什么趣味?

只因太明白一个人独坐明堂、高处不胜寒的道理,她便心甘情愿为他禁锢永巷,只望能陪他共赏春花秋月,同惜桃飘李飞,相扶相携,终老不相离。

可惜天不遂人愿,她如今已嫌多活了半年,可他,却正求仁得仁,春风得意!

若她在那时死了,不知他可还想执他人之手、与他人携老至千秋万岁?

自然会啊,他是君王,永巷中有无数千娇百媚的女子仰他鼻息而活,日日盼垂青,夜夜梦承恩。所谓精诚所至,金石为开,迟早会有人脱颖而出、俘获君心!

只有她,将从此淡出他的生活,被弃在山高水远的角落里,以他不知道的身份慢慢变老,生前一身飘零,归去魂魄无依!

她这般自伤悲苦,不防言语过激,早已惹恼了强按不平之意的乌兰若,叫他怒不可遏地击案叫道:“不知尊卑?说得好!阿凌,原来你还知道这世上有尊卑之说,真是叫在下刮目相看C,你既知尊卑,可知你我二人谁为尊,谁为卑?如你所说,我乌兰若自然没有本事叫人长命百岁,但你该知道,我若想一个原本可以长命百岁的人立时毙命,却是易如反掌!”

这不知好歹的小丫头,非要气死他才甘心么?从小到大,向来只有他瞧不起别人的份儿,何曾被别人如此糟践过?真是好心被当做驴肝肺,他一心向她,她倒好,为了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人,说出这样伤他自尊的话,良心安在啊?

煞星一怒,醉汉也惶然!未央见他目露凶光,语带威胁,这才自省先前的话确实说重了,又听他谈及尊卑,这才想到自己此去乌桓,一衣一食全都仰赖于人家,怎还能像先前那样任性狂放?一时间犹如大梦初醒,起身告罪:“阿凌酒后无状,还请邑帅宽恕!”

原来失去爱人的倚恃,心痛并非唯一的苦楚。更令人绝望的是,内心深处没了他的存在,她连骄傲的盛气都消失殆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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