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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个叫镀的人,从南方来到东北推销文具和工艺品。他和王云峰曾是一个部队的战友,他找到云峰的单位想见见昔日的好友,但没有见到云峰,听说是回了老家,便来到龙湾村。
那天,李长田正在云峰家帮忙堆柴垛,听镀对云峰说道:“我说云峰,现在搞改革开放,干什么都行了。好汉不挣有数的钱,凭你的聪明劲儿,没琢磨停薪留职干点儿什么?和咱们在一起当兵的齐文川,听着风儿就下海了,他在郂州开了大酒店,还有一个装修公司和洗浴中心,可以说是日进斗金,可了一得。当初他算个啥?紧急集合他蹲厕所里猫着,出操还跑掉了裤子,现在这家伙抖起来了,跺跺脚郂州乱晃,那一带方圆百里没有人不知道他。”
“我也听说过他的事儿。那家伙胆大,黑白两道跨着什么都敢干。现在得着机会了,他能闲着吗?我呢?别看挣的少,可我所在的单位是国营大企业,效益好。我一不操心,二不担风险,现在回来看望老爸,单位照常开工资,这我就满足了。”
“看看,这就是你们东北人的正宗思维。现在南方全都动起来了,红红火火跳起了迪斯科,可我到东北一看,我的天,连慢四步都算不上。农村就更够呛了,两亩地一头牛,老婆孩子热炕头,为了半垅地一堵墙,能把人脑袋打成狗脑袋。你说就这德行怎么能不受穷?明明是国家敞开口子让咱们放开手脚大干,快点儿富起来过上好日子,可你们这里却是一个劲儿朝后退,小钱不想挣,大钱挣不着,躺在炕上吵吵什么‘辛辛苦苦三十年,一下子回到解放前’,怎么,就等着国家把钱送到炕头哇?我真瞧不起你们东北人,也不知道你们什么时候能开窍。”
云峰笑道:“你跑东北来就是为了挖苦嘲笑我们哪?那你可得小心点儿,特别是你的那张破嘴,说不定跑什么地方再咧咧这套话,那就没有今天这么幸运了,到时候你们家里还不得冲我要人哪?要我说呀,你还是趁早回南方去吧,省了我替你担惊受怕。”
“我可不能回去。你不知道,东北人的钱最好挣,说给点儿回扣什么的,再送点儿南方土特产,那管事儿的眼睛里直冒绿火苗,多少货都敢要,货款也没问题,这可是东北人最实惠的地方。我这次出山海关,不到半个月订了七十五万元的合同,可我那小厂还不到六十人哪。你说说东北人手里用的东西有多少是本地货吧,还觍脸说东北是老工业基地呢。你想想,不掏东北人的腰包,南方人上哪发财?”
“就凭你说的这些话,我得去做个广告,决不让东北人买你的那些假冒伪劣破烂货,赚了钱反过来嘲笑我们。”
镀大笑起来,说道:“那我就更感谢你了。你还有一个不知道,东北有个怪现象,哪儿打架了,出车祸了,有点事儿‘呼啦’一下能围上来一大帮人,一看就是半天,回去一讲又是半天,就是不知道自己应该干点儿什么,总想着碰到什么新鲜事儿怪事儿。你要是说我的货好哇,他们看都不看,那就没人要了。这么办,你打广告我拿钱,额外我再给你一千元。”
“拉倒吧。过去我看你挺老实的,现在怎么变成这样?”
“形势变了,人就得变,适者生存嘛。哎,你说回来看老爸,我怎么没见到他老人家?”
“他出门了,让我的兄弟接临海市去了。”
“我怎么不知道你还有个兄弟?”
“他叫吴俊杰,是下乡到这儿的知青。他和我爸关系非同一般,胜过我们父子感情,老爸每年最少有三个月住在他家,特别是冬天,别寻思在这儿见到老爸,我都得上那儿过春节。说句难听的话,如果没有这个兄弟,老爸早就入土了。现在身体结实,根本看不出是七十五岁的老人,你要是能见面就知道了。”
“你这兄弟不简单,我看你这当儿子的也做不到这份上。”
“这让你说对了,他是大瓦工,很有钱,老爸头痛脑热的他马上送到大医院,吃的就更不用提了,只有想不到的,没有他买不起的。老爸张嘴一说就是他,我根本不在他眼里。像他这么重感情的人世间少有,可我老爸却遇上了。我这兄弟的名声也很响,这一带没有不知道他的,不次于齐文川,可我兄弟挣的是光明正大的钱,为人仗义,齐文川比不了。对了,你要是见了他,我保证亏不了你。记不记得咱们在‘文革’开始那年冬天,四个人到龙原县城救了一位妇女,又送她到河北石安寨,那就是他母亲。”
“噢?这么巧?是不是因为这件事儿,他和你爸才这么亲热?”
“绝对不是,他才下乡的时候和我老爸在一起干活,处得好,成了忘年交。老爸告诉他咱们救他母亲的事儿是在他母亲平反之后,时间不长,这件事儿在他们感情上只能算是锦上添花。行了,他们把柴堆完了,咱们进屋吧。”
李长田听了他俩的对话,心里活动起来,想到自己以前因为开了两亩多的稻田和二柱子闹翻了脸,最后谁也没种不说,辛辛苦苦开的地还让洪水冲得稀巴烂,再也吃不上自己种的大米了,至今想起来就窝火,见到二柱子就生气。现在看来,不如出去闯一闯,也许能闯出一番新天地,总比呆在山沟里过别扭日子要好一些。晚上,他和镀、云峰同坐在一张桌子旁,酒酣耳热之际,他问道:“丁哥,像我这样的人出去能挣到钱吗?”
“这话问的,干活能不挣钱吗?你体格好,看你堆柴就知道也是个实干的人。现在进城干活就算挣的少,去掉花费一个月也能剩五百。”
“五百……”长田算了一下,一年出去干六个月,也顶在家干两年,这还不算旱年涝月。他反复思索一阵,最后下了决心,对镀说道:“我想出去干活,你能不能给我找个地方?不用剩五百,能剩三百我就干。”
镀笑道:“就这条件还用我找哇?你随便找个城市去干活,这也是最低标准。我给你找……我的厂子小,离你家也远,厂里又是技术活,你去不合适。对了,我和云峰有个战友叫齐文川,他在郂州城里铺得挺大,可能需要人手,你要是愿意去,我和云峰都能帮上忙。”
云峰道:“上他那儿可得加小心,什么事儿都得守本分,那小子我心里可没底。”
镀道:“长田说剩三百就知足了,又不是去抢他老板的位子,砸他的饭碗,齐文川又能怎么样?咱们给他介绍人就是看得起他,给他面子了。长田,你想出去闯是对的,时髦话叫开拓进取,你不出去看看就不知道天有多大,人有多少条路可以走。不用听云峰的,他那是关东逻辑。前怕狼后怕虎,那你这一辈子什么也干不成。”
“什么关东逻辑?小心使得万年船,这你可能不懂了。在外不比家里,处处得加小心。”
“谁不知道加小心?长田是孝儿吗?他能瞪着两眼往火坑里跳哇?”
云峰笑道:“看看,你的本性又露出尾巴了,瞅着像个老实人,抬起杠子拔犟眼一句也不让,可你比在早能说会道了,这是你开拓进取弄来的吧?”
镀也笑了,他说:“你说的也对,现在的外面是花花世界,不是家里的一亩三分地,得加小心。长田,你要是真的想出去干,可以自己找活,也可以到文川那里,你拿个主意。”
“有地方去总比自己乱闯好一点儿,我就到齐文川那里吧。”
“我和他虽说都在南方,可不是一个城市,他那儿离你家稍微近一点儿,来去方便。你要是不着急,我可以陪你去一趟,可我在这儿得等厂子发货结账,不知道需要等多长时间,你还得拿个主意,看看怎么办好。”
长田道:“这你就帮大忙了,我还是自己去吧。”
“那好,我给你写张条子。”镀掏出笔和纸,写了几行字签上名,又让云峰签名后交给长田,说:“你不用担心,有俺俩的签名他怎么也得给点儿面子。”
长田小心翼翼地收藏好纸条回到家里,把自己的打算告诉了妻子月华,月华坚决反对他这么做,但长田的决心已不可动摇,月华劝了三天三夜也没能使他回心转意。他自己去借了路费,做好了一切准备。但是,他在走的头一天夜里干了一件损人不利己的坏事儿,为了出那口闷在肚子里的恶气,放火烧了二柱子家的柴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