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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怕。我们管我们先走着。对方还不定有我们人数多。路上小心警惕就好。”谡深是见惯大场面的,根本不慌。谡渊忍了忍,也只好装作不慌。
天黑入夜后谡渊从皇城带出来的随身护卫显然已经不敢再走了,一再催促应该安营扎寨。
谡深虽然心里着急,希望尽快赶到皇城中解释清楚,好回来守着他的相山城。然而陪着自己同行的人到底是谡王,入了皇城还多有需要他帮衬说话的地方,便也只好止住了脚程。
柳千颜见他们安置的差不多了,悄悄靠近谡深,“我去看看。”
谡深下意识反手一把抓住她,“你去哪儿。”
“始终跟着我们的人。我觉得有古怪……”说了一半,目光渐渐往下,他牢牢扣住她的手腕,抓的过于用力了,令她产生犹疑起来,清醒过来之后见到的泷亲王素来冷面寡情,所以他此刻到底是在恐惧着什么?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不过就是几个心存歹念之人。”
柳千颜冷笑了一声,“看来亲王很有把握能将人控制于鼓掌。不过,我看谡王倒是很怕的样子。”
谡深见她已无去意,便慢慢放开了手。
“我只是不想因着些不相干的鼠辈,耽误了行程。”
其实被他抓着,感觉不坏。能感觉他掌心的温度,有起伏的心跳,而不仅仅只有沉静过抑的言语。
“亲王似乎是从来未曾怕过什么?”
口中说着,一边身子向前贴近了几分。她一进,他随之一退,她再进,他被逼至死角,反而审视其她来。“你要做什么?”
“我不是亲王的夫人么?”
谡深愣了一会儿没明白她的意思。
“我动手杀鬼刃的时候,头一次看你动气。那个样子,可不好看了。我杀鬼刃是为了帮他,若是有一日我必须杀死亲王所信任之人,亲王会不会……因此而憎恨我,要置我于死地?”
她自下而上,仰起头,以挑衅的目光与他对视,眼神中有一抹探究,与一丝不明所以的蕴染。这一刻她是不记得他的前世今生的,亦是不记得她自己的前世今生。
谡深忽然一把捏住了她的肩骨,目光深而吞噬般的望着她。两人的呼吸,开始变得交织而凝重起来……
“兄长,兄……”谡渊被自己倒吸入喉的一口冷气呛住了。想咳嗽,但拼命的忍住。
天呐——他是看到了什么!?他是要瞎了吧!看到了那么不该看的东西。
谡深猛地转过身看向谡王的同时,将面前的小侍卫往自己的背后藏了藏。
“如何了,谡王?”
“这,也不知该如何开口了。我的侍卫将那面角旗……”
“落在城里了?”
“唉。”
“速速派人去取。”
“那我们?”
“我们继续赶路。”
“也好。”
谡深看着谡渊眨动了几下眼睛,他自己回头的时候发现身后藏着的柳千颜已然不见了。
看来只是不记得事,身手倒是依然灵敏。
“兄长,刚才那位小侍卫是……”
“今夜我亲自在帐外替谡王守着,您早点休息吧。”
“唉,好,也好。”
他也不知道救自己的是何方神仙,瞧着是个断臂老人,看起来莫测高深,说他天人庇佑命不该绝。谡海刚想承诺返回城池后必定丰厚答谢,老人却说城池中有妖孽。
谡海这人胆子小,最怕妖孽,吓得城池也不回了,躲去了邻城观山城的兄弟属地。后来听闻荆条君死了,心想那就更不得了不能轻易露面,自己伤势又重,不如避避风头。
外头纷纷传言侧亲王谡海是死了,他反而无所顾虑起来。不料皇城居然下令将他的属地转手赏给了泷郡王谡深。
他就气不打一处来。可是谡深手握几乎没怎么折损的属地军,皇城中那个作威作福的将军似乎又对他不错,谡海何其一个韬光养晦之人,就此蛰伏了下来。
自然也是没有少受委屈的。这回突然有人放了风声给他,谡深离开属地去皇城了。且城中属地军疲于应付东周武士军来袭,人心惶惶。
谡海手上没有兵了,于是就跟观山城城主涯泊君签下相山城三十年的卖身契,向涯泊君借兵来偷。
相山城中属地军兵强马壮,谡海的城池本就属地肥沃而辽阔,涯泊君觊觎许久却碍于侧亲王身份不至轻易越矩。既然前城主他亲自开口了要送上门来,好礼没有不收的道理。
何况眼看泷亲王慢慢坐大,风格又与谡海截然不同,涯泊君不免心中没底。深怕哪一日泷亲王来手一伸,自己的属地也要白白的交出去。
兵就借了。人情就卖了。要怪就怪他谡深自己没有眼力见。大家乡里乡亲的那么久了,不见送点好处、美女、金银、年货过来,所谓有肉一起分嘛。
可他就是没算到,谡深自己都没吃上过肉呢……
谡渊看了看自己兄长,心里也犯嘀咕。兄长是不是也太托大了,连侧亲王叔叔死没死透都没坐实,还一心一意的对付外敌?不该先把内敌惩干净了么。
但是眼下他确实需要谡深跟他回皇城一趟。有谡深在,他感觉底气更足一点,还能在柳绯君面前硬气一回。
谡深一开始答应帮柳绯君护送三小姐的时候谡王心底还犯嘀咕,怕那两人走的太近。而且谡深都把三小姐给葬送了,也没见大将军有一点不高兴的样子。
不过现在冒用墨旗氏族角旗口实落定,柳绯君狂妄自负一定无法容忍,与泷亲王自然不能再一条船上了。
只有鹬蚌相争,渔翁才有利可坐收啊。谡渊不禁感叹,自己真是太难了!也怪先王留下的这副烂摊子,要兵没有,要权没有,要钱没有。自己不做傀儡,就只能面壁思过了。
谡王压低声音吩咐护卫,“相山城的情况,先不必跟亲王兄长说了。”
“啊?!”肖卫脸色发青。这,可说是大事了吧。城主不在城中,失踪多年前城主突然回城。岂不是摆明了夺城之势?
“不过一处封属之地。待本王回到皇城,重新宣召封地给侧亲王叔叔便好。侧亲王不至于为了一块属地与晚辈争夺起来。现在皇城黑帛已下,才是真正要紧事。”
“谡王,德才兼明!”
谡渊满意的点了点头。
而主仆两人都没有发现的是,躲在阴暗中的柳千颜已经听到了一切。她轻巧端起手指掐了掐,似在算卦。
不过算了半晌后又蓦然抬起了头,狐疑的凝视着天空。原本看着挺清楚的东西,仿佛被蒙上了一层雾,显得模棱两可起来。难道是,其中有什么变数?
相山城对谡深来说意味着什么,柳千颜是明白的。那是他的根基,是他的命脉。可比命脉更重要的,是命。
一路上不会太平。
刺客不是城外派来的,而是蛰伏在城内多年的人。柳千颜一开始没有想明白,现在听到谡海回城了便了然通透,有人会阻止谡深回到属地,无论用什么办法。
谡深这头一路日夜兼程赶往皇城请罪。但途径郊外小林的时候还是停顿了片刻。谡王不明就里,上来就催,谡深身边有了解起末的,说是亲王在为已故的旧部默哀。
“久光?”谡王猛然就想到了。
“原来谡王也知晓久光大哥。”
谡渊淡而不语,心想一定要找个机会解开其中奥妙。
诰典祠中,俑官听闻泷亲王不日即将赶来,心中慌忙,急找柳绯君大将军请示。
“慌什么?冒用我氏族角旗之人是他。他自己还不乖乖上门来解释。”
“那、那吾等是否要听信亲王解释?”
柳绯君莫名的看着两位德高望重的俑官,“听信与否不是由尔等自行判断决定么?难道他说的是真是假,还要本将军来替你们甄别?朝廷还养你们做甚。”
两位俑官心中戚戚,有苦难言。懦懦告辞而出。
次日一早,谡深就入城了。谡王也回宫了。
谡王换了衣袍赶到诰典祠,泷亲王已经开始解释了。
“北疆墨旗氏族所帅角旗,亲王是从何处得来?”
谡深斟酌许久,“乃自制。”
“如今何在?”
“已焚毁。”
真正的旗帜已经被谡渊还回去了。
“墨旗军并未出兵援助相山城,泷亲王何以滥用他军之旗?且还是我谡国禁军旗帜。”
谡深按照先前与谡王沟通好的回答起来,“谡王亲至我属地,告知柳大将军虽有心相救无奈兵力远在北疆,而东山尻水患严峻无暇抽身。东周军来势凶猛,未见援军恐不愿后退,故才想出此辙,以示我相山属地军非孤立无援之境。”
几位俑官面面相觑。彼此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柳大将军有心相救?真的假的?他们怎么不知道。柳绯君可是连半个字都没有提过。
昨儿还特地去问了,也没说是有心援助相山城抵御东周啊。
又说是谡王亲自相告,谡王倒是真来了。确实是跟这位亲王一道回城的。他们俩兄弟的事情,能佐证么?
诰典祠向来不问真假,不问是非,只问做的合不合祖宗的规矩。
但祖宗都是已经不在的人了,那还不是当局者说了算。
也不敢那么轻易说信了泷亲王的话。就先晾着。
俑官们等的起,谡深却是等不起。他一等,相山城中就是群龙无首。属地军就是新老势力拔起。
与谡深一道的侍卫因为不够格入诰典祠只好守候在祠外,忽然其中有个侍卫惊呼,“天呐——莫不是大白天见鬼了?”
“怎么了!”
“你们猜我看到谁了?刚才过去的人影,十足十的像极了过去的久光大哥!”
“难道是大哥转世投胎已成?”
“胡说八道……”
众人叽叽咕咕的苟着,柳千颜独自跟了上去。
那是个身材挺拔,眉宇俊朗,却神情滞讷的青年。看起来,就是少了一魂一魄。
听到背后脚步,男子豁然转身,动作倒是格外敏锐而锋利,气势一点不输鬼刃。
“姑娘何以跟着我?”
柳千颜一怔,“你说什么。姑娘?”
对方笃然点头,“虽你一身男装,却是姑娘不假。”
嚯!这眼力见儿。
“你被谁抽走一魂一魄?”
“什么一魂一魄。”
“你……不知道?”
“三小姐说,让我回到皇城自家中。就说郡王不要我了。”
三小姐?!柳千颜指了指自己。但是久光显然没有认出她就是柳千颜。
一路尾随着他,柳千颜试图找出自己那么做过的痕迹。却在恩德祠久府门口撞见了正在等候的谡王。
谡王见着这个兄长身边顶喜爱的小侍卫也是一怔。
但谡深是避不开的。因为邀请他的人是柳大将军的次女,柳夕阮。
谡王亲口说了,墨旗氏族的角旗是他带出皇城的,是他借给泷亲王吓退敌军的。柳绯君根本理都不理。
俑官们没有办法,只好继续扣押着。但是柳二小姐来了,柳夕阮自己跟父亲交待了,是经她手,给了谡王的。这就成了家族内部矛盾。
柳绯君摆了摆手,对他来说,亲王亲自回城解释这件事,脸面摊足了。至于祖制之类的东西,打从心底里他是头一个想要推翻的人,有祖制禁锢着,连他也不好大手大脚,什么事都非要拖着谡王那只傀儡作挡箭牌。
偏偏谡王越大还越不好操控,竟然敢有了脾气起来。
说起这头忍不住又开始暗自埋怨女儿,早早的嫁过去,最好再生个崽。那以后谡国不就是他们柳家的了?还在这里硬拖,要拖出个鬼哦。
柳二小姐开了口,柳将军说不计较了。又有谡王亲命佐证,俑官不好继续为难泷亲王,这就把人放出了诰典祠。
谡深一得了自由立刻就想回到自己的属地去。与几年前回来那次相比,皇城——不同了。虽然没什么熟悉的人,还是去拜访了当年对自己有知遇之恩的棠大人。
看着棠大人府邸中陈旧的摆设,甚至连夫人和小姐都要亲自下厨准备食物,谡深便明白了。
棠削菊告诉谡深,“如今皇城禁军、守军,宫里里的侍卫都换作了柳绯君的人,一言不合就……”看看城中布告牌上被斩首、满门抄斩的朝臣就可见一斑。
“没什么事,亲王就早日回属地吧。别参合皇城的事了。”谡深刚想问什么事,就听到府外传来说话声,趾高气扬异常跋扈。
进来一问,是柳二小姐身边的侍卫,说是去看望三小姐的衣冠冢,邀请泷亲王一道去。
棠削菊看了谡深几次,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但谡深多少看懂了这位老臣的眼神,是告诫他,离这位二小姐远一些。
“退婚了。退了谡王的婚。”
谡深怔了片刻,这是已经什么世道了?连谡王的婚也有人敢退了?是要反了天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