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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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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将头上的百叶冠扔在地上,握紧袖间的绯夜萧。此时此刻,我只想离开,离开这个地方,哪怕是死,哪怕是杀光这里的所有人。绯夜萧察觉到我的杀意,在手中嗡嗡而颤,绯色流光。

我吹响那日云端教我的追魂群,清越的曲音在这狭小的空间里回荡,飞雪夹着飘落的梅花花瓣化作细小的飞刃将这里的所有人身上刮出道道血痕,我一步步向外走去,木离看了我半晌,终究是什么也没说,也没有阻拦,只是任我离去。

却有一支桃木剑携着风雪以破空之势而来,我侧身一躲,却根本来不及闪避,左手臂被划破,一道焦黑的伤痕。幻境片片碎裂。

我甚至还来不及反应,一个道人飞身而来,手里的桃木剑直直贯穿我两边的肩头,穿过我的琵琶骨,两肩仿佛被烈焰焚烧似的疼痛,我几乎连惨叫的力气都没有,双膝一软跪倒在雪地上,肩上两块黑炭似的伤痕,双手已经彻底失去知觉,绯夜萧也掉在雪地上一动不动。

木离仿佛想说什么,却终究什么也没说,只是任那些兵士将我带走。我闭上眼睛,无力看清伤我的是谁,无力考虑他们要将我带去哪里如何处置,杀人偿命?这样也好。

我根本没有力气站起来,任由两个侍卫拖着我行了一路,大约是进了什么牢房,光线渐渐暗淡,一路进去外面的光线完全消失,只有两边的煤油灯发出的微弱的光亮照亮狭小潮湿的过道。

我下意识的想要挣脱往外逃去,肩上的上火烧般疼痛,根本使不出半点力气来。从前那个水牢,那些潮湿阴冷的气味,夹杂着身上伤口化脓腐烂的味道,那些暗无天日的生不如死的日子,那些可怕的感觉一点一点在我身体里复苏,就像无数只细小的虫子在我身体里爬行咬噬。

这简直就是一个轮回,同样的痛楚与折磨,那些我至今想起来仍瑟瑟发抖无法呼吸的痛苦,偏要我再受一遍。

他们将我架进一间水牢,两根铁链从我肩上的伤口穿过,将我牢牢锁在墙壁边上,生锈的铁链在骨头里又磨了一遍,可我只是已经麻木的皱了皱眉,两人迅速的离开牢房,大概是受不了这里面一股腐烂发霉的味道。

牢门轰的关上,这牢里微弱的光亮也被全部隔绝在门外,死一般的寂静和黑暗将我包围,我下意识的想要蜷缩起来,可就连这样我也做不到,拼命地睁大眼睛,却怎么也感受不到一点点光亮,我其实最害怕的便是黑暗,自从两百多年前在水牢里那段日子之后,就连睡觉我也总是习惯点上一盏灯,那样纯粹的吞噬一切的黑暗叫我喘不过气来。

真正碰到什么可怕的东西其实并没那么可怕,可是这种无边的黑暗里想象和恐惧可以把人逼疯。我几乎是神经质的睁大眼睛看着四周不敢合眼,明明我什么也看不见。

发霉腐烂的恶心的味道里一片死寂,只偶尔可以听见隔壁牢房犯人的几声微弱的哀嚎,这是这里唯一可以听见的人声,但那已不能算作人发出的声音,沙哑凄厉的如同地狱里受烈火焚烧的厉鬼。

没有阳光也就无法辨别日子的流逝,不知道究竟过了多久,只觉得好像过了几百个年月,无尽的折磨,一开始我的腿泡在这冬日里冰冷的水里还能感觉到针扎般的疼痛,现在我的身体已经麻木,冰凉的水,肩上早已经开始流脓腐烂的伤口,都不再感觉得到疼痛。

只有冰冷和疲倦,生命一点一点从我这具已经开始腐烂的身体里流出去,我的身体或许比这里的腐水还要冰凉,感受不到一丝暖意,可偏偏脑子无比清醒,尚未死去,无法昏迷。

门却突然一下打开,我看见微弱的灯光透进来,习惯了黑暗,这样微弱的光亮甚至都刺得我眼睛生疼,我下意识的半眯上眼,一个狱卒打扮的人举着一盏灯进来。

那人慢慢走近,浓烈的酒味混着牢里腐烂的臭味,恶心的我直想呕吐,那人将灯举在我跟前晃了晃,眼睛里闪烁着一种淫秽的恶心的光芒,喃喃道,“没想到这死牢里还有这样的美人,反正就要死了,倒不如便宜了我。”说着手就在我脸上乱摸。

我恶心的快要吐出来,想要闪躲,意志却根本控制不了已经僵硬脱力的身体。他三两下便将我已经破烂的嫁衣撕烂扔在一边,拉扯着里面的中衣,露出半边锁骨和肩膀来。

他眼里的光芒更甚,整个人扑上来,带着酒味和口臭的嘴巴贴在我肩膀上,粗糙的手就伸进了我薄薄的衣服里,这一刻我竟然没有感受到害怕或是难过什么的,脑子里面甚至没有任何的想法,只是下意识的摸索着拿到他带进来的那盏灯,扬起来狠狠的砸下去。

这一下我是用了全身的力气,没有一点保留,铁制的烛台死命的砸在他额头上,他几乎是哼都没哼一声便软软的倒下去,额头上的伤口汩汩的流着血,眼睛睁的大大的不可置信的样子凝固在脸上。

看着那人凝固的表情,我竟然并没有感觉到害怕,脑子里昏昏沉沉的一片混沌,他额上的伤还在不停的冒着血,血液的香味流淌着,我几乎是下意识的俯下身去,温暖的血液流进我嘴里,我冰凉的身体感觉到一点点暖意,这腥甜的温暖的液体,好像是世间仅剩的唯一的能叫我感觉到温暖的东西。

门口吱的一声,我混沌的抬起头,却看见木离一身青衣站在门口,看着我,眼睛里面惊讶和嫌恶一闪而过,剩下的是浓浓的悲悯。

我像是被明火烫到了似的猛地向后退去,退到黑暗中去,肩上的锁链猛地一扯不可避免的带出模糊血肉,已经麻木的身体却也感觉不到疼痛。

我将头深深地埋进膝盖里,埋进浓重的黑暗里,在牢里的这些日子我一直期盼着他来,在我在雪地里差点流尽了全身血液的时候,在我被桃木剑贯穿了双肩差点丧命的时候,在没有一个人相信我的时候,在黑暗中害怕的就要死去的时候,甚至在那个恶心的狱卒想要侮辱我的时候,我都还抱着一丝幻想,幻想他来解救我,可是他没有来,一次也没有。

偏偏是现在,我一生中最狼狈最肮脏的时候,他来了,眼睛里面全是悲悯。我宁愿他看着我是愤怒或是嫌恶,可他只是用那样悲悯的眼神看着我,我从未像此刻一样觉得自己如此肮脏,害怕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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