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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在低头操作手机卡流程的她听见何锦昊说了句:“没,”
这句没,让孟依挺意外的。
她已经做好了,何锦昊来求情,她反驳回去的话语。
何锦昊启了启唇,挺难受的,说:“这件事我能说对错,但无法说因果,世界上能法大于情的人不多,至少我不是。”
这句话真说对了。
世界上,能有几个人能真正做到大义灭亲。
“这件事,怎么做都看你的想法,我不参与。如果判刑,这是我妈应得的,如果没判刑,那我感谢你。”
孟依这个时候抬起头,能看得出他内心的纠结,
一边是良心,一边是母亲。
换个角度想,这事发生在她身上,孟依未必有他做的好。
若是换做以前,是何湘南做了这么愚蠢的事儿,她无论如何也是要护着的,当然,这是以前。
何锦昊走后,留孟依一个人在房间里,她躺在床上盯着房顶落灰的吊扇惆怅。
她知道自己没做错,但不可否认的是,她开始纠结。
一些事情掺杂到感情,亲情就格外的难解决。
纠结归纠结,但她没动摇。
江宁找的律师,以及一些证据,舅妈基本上是在劫难逃,但每每一回家,孟依路过舅妈家门口,内心也不是那么的坦荡。
周六,孟依在江宁还有律师的陪同下去了趟拘留所,这是舅妈被拘留的第三天,眼神从刚开始的什么都不怕变成慌乱。
孟依不知道拘留所的这几天她是怎么过的,她头发混乱,浑身发抖,整个人都透着阴霾和灰暗。
听到脚步声,舅妈抬起头,眼神慢慢聚焦,看到来的三人后,眼睛愤升起怒火,光着脚跑过来胳膊伸到外面去挠孟依。
江宁下意识把她拦在身后,担心舅妈手抓伤她。
“快放我出去!”舅妈看到孟依满眼怨恨,隔着铁栏杆在里面肆意妄为。
警察来了,吼了一声:“安静。”
律师走上前,看着材料:“田银凤是吧?现在看到你仍旧不肯承认你的罪行。”
舅妈依旧言之凿凿:“我没下毒。”
律师:“这边有你购买农药,小贩的证词,还有邻居的证词,以后受害人的诊断报告,以及饭菜的检测报告,还有农药瓶上的指纹采证,以及受害人家里菜碟的指纹取证。”律师说话铿锵有力:“已经证据确凿,你被判刑只是时间问题。”
舅妈的脸色慌张了一下,可仍旧不肯认罪。
“那我换一个方式跟你说。”律师神色平静:“你拒不认罪,不配合调查,将来你儿子女儿若是考公务员,从事体制内工作,会先调查家底。若是被调查出来,你儿子女儿的未来就很难保证。”
杀人,莫过于诛心。
原本抵死不认的舅妈,在这一刻,彻底颓败,眼中闪着泪,像是被人掐住了软肋,死死地捏着铁栏杆。
律师接着说:“但倘若你现在配合调查,法院也许会看在你主动认罪的份上给你轻判。”
这压根都不用思考了,舅妈直接说:“那我孩子以后怎么办?是我一时糊涂…”
她懊悔起来,嘴里喃喃重复着:“是我一时糊涂…锦昊,金晶,是我害了你们。”
孟依看到,不免动容。
从警局出来,江宁牵着孟依的手,跟律师道谢。
律师走后,孟依想起刚刚舅妈那副表情,以及没有犹豫的认罪之心。
反观之前,她一直都是抵死不认账,但一提到孩子,眼神全变了。
为什么连舅妈这样的人,都知道爱自己的孩子,可何湘南呢。
“怎么了?”江宁摸着她脸,微微弯下腰,看见她感伤的脸问:“是不是又开始瞎想?”
孟依低着头不应声。
“之前没跟你说,是怕你生气。”江宁摸摸她的头发,声音柔软:“你妈其实是爱你的。”
孟依舔舔唇,哽了下嗓子:“那她为什么不要我?”
“也许有什么难言之隐呢?”他把她揽壮里:“你妈妈当初能来云林一趟,不都是为了你吗?怕你跟我在一起,怕你遇到不好的人。”
天空下起小雪,飘到孟依脸上,瑟瑟生凉。
“喜欢和爱是不一样的。”孟依比谁都清楚这个事实:“我妈只是喜欢我,她不爱我,我在她心里是可以被替代和牺牲的。”
只要一面临选择,她就是被丢掉的那一个。
可她想要无可替代,想要爱。
江宁抚着她的头发,动作细腻又轻柔,好像是在给自己的小动物顺毛,让她放平心态。
“当时你问我恨不恨我爸,我说不恨,因为我知道,我对他心里的爱是大于恨的。”江宁叹声气,细声跟她说:“我知道你也是这样的,别太难为自己,恨不起来就不要恨,强迫自己去恨是很痛苦的。”
江宁怎么这么懂她呢。
她嘴上说恨何湘南,其实那只不过每天都要提醒自己,强迫自己一定要记住这件事,不要好了伤疤忘了疼而已。其实,她恨不起来何湘南。
比起恨,她更希望何湘南爱她。
孟依在他怀里呜咽了两声。
“每次看你这样,我无奈心疼,你还瞒着我怕我知道你难受,我也不能主动说,怕又勾起你伤心事。”江宁抚着她后背,给她安慰:“我知道天天都在纠结,就算你留在这里,你也不甘心。”
就是这样的,孟依虽想留在这里,可心里总有一份牵挂。
两者其实已经不冲突了,孟依现在心中的天秤已经倾斜向云林,可何湘南对她来说,始终是心里的一个心结,解不开。
“以后呢,再想起这件事,别那么钻牛角尖,开心一点。”江宁笑了笑,对这些事情看得很开:“你说她对你不是爱,那你为什么还要那么傻气的去非要爱她爱的死去活来让自己难过呢?虽然她是你妈妈,但在你心里她不是个称职的妈妈。你说她对你是喜欢,那你以后收回对她的爱也变成喜欢,你把期许放低一点,以后就不会太失望太难过。”
孟依突然,茅塞顿开了。
太爱,才会受到伤害,说白了还是孟依想要的太多,若是当成一个喜欢之人去看待,心态能放平和许多。
江宁垂着眸子,看着他,语气多了几分正经和无奈:“其实我一直不想说这些话,怕你觉得我在挑拨,可孟孟,我不想看你难过。”
“我也不想劝你大度去原谅她们,没经历过别人的伤疤而一味的去让别人原谅,这种轻行为无异于道德绑架,这种特别恶心人,换作是我我也不原谅。”江宁语重心长的说:“但你知道全国有多少重男轻女的家庭吗?又有多少人跟你遭遇着一样的事。云林太多女儿连家都不愿意回。”
“你妈妈不愿意回家,其实不止跟当年伤害你妈的那个男人有关,云林重男轻女很严重,是你姥姥伤了你妈的心。也许你妈妈在年轻的时候发过誓,一定不会让自己的女儿也遭遇她曾经所遭遇的一切,但冥冥之中,还是变成了现在这样,而你又走了她的老路,其实没有谁对谁错,都是人的思想问题,我希望你看开点,没办法改变环境那就去适应环境,把期许放低一点,付出也少一点,这样得不到那么多爱的时候就不会难过了,别老是钻在这个牛角尖里,这样你很容易带着恨意看世界。”
江宁不仅温柔,还会跟孟依讲道理。
孟依抬起眼,问:“那你以后也会这样吗?”
江宁摇头。
孟依以为他说的会是准确的答案,但他说:“以后我们结婚,男孩女孩都生一个。”
“孟依,我也不是神,我不知道以后我的想法会不会改变,就像我小时候特别喜欢变形金刚,以为会喜欢一辈子,但大了,就喜欢篮球,对篮球开始爱不释手。人随着年纪的增长,想法会变的,现在我是喜欢女孩的,我更不知道我老了以后会不会很固执的非要喜欢男孩,信奉着传宗接代那一套说法,这些都是几十年后的事,没有办法确定,我更不能给你保证,我不想做那些变数太大的承诺。”
他笑笑:“所以以后我们就生一个孩子,把所有的爱都给他(她),不会发生你童年这样的事。”
你看,江宁他说话就是这样,永远不会给你空头支票,不会给你画大饼,说以后一定会怎么样,永远不会跟你许诺那些没有办法确定的东西。他是北方爷们儿,他永远都是做的比说的多,但他的答案,是孟依最想要的答案。
孟依不信,这个世界上,能有人把一碗水端平,且不说重男轻女,家里一旦有两个孩子,就会存在偏心,不管男女,偏心就是孩子都不公平。
孟依在他怀里抬头,环住他的腰,对上他会说话的眼睛,傻气的笑了笑。
她思考了着他刚刚说的话,觉得不对啊,皱眉问道:“你说你不知道想法会不会改变,那就是说,你也不知道会不会爱我一辈子了?”
江宁皱着眉看她,被她这种突然的脑回路折服了。
刚刚不是在劝她吗?怎么扯到爱她不爱她这件事上了。
女生都这么揪字眼吗?
他叹了口气,看着她,认真地说:“孟孟,爱你这件事,我很确定会是我这辈子,坚持最久的事,久到我老,久到我死。”
爱孟依这件事,也是,让他觉得,这辈子最引以为傲的事。
孟依在他怀里,笑的像个傻子。
江宁捏了捏她鼻子:“傻瓜。”
*
舅妈认罪,一切都进行得很快,在宣判那天,孟依又去见了舅妈一次,舅妈的眼睛哭的很红很肿,跟孟依道歉,说是真心悔过。
因为认罪态度良好,且姥姥这边愿意息事宁人,但却已构成犯罪,舅妈被判有期徒刑。
判刑时间不算长,但也让她尝到了教训。
舅妈跟姥姥和孟依道歉这事,旁人并不知晓。
村子里所有人都觉得是孟依冷血无情,这个地方似乎是再也容不下孟依和姥姥。
她们本就是一群法盲,从前认为偷点东西,打个人并不算什么,但舅妈一事过后,孟依打破了这里生存的一些潜规则。
用法去治暴力,对有些人来说,是没多大用的。
孟依经常发现,家门口被放了垃圾,还有洗菜水。
舅舅对孟依更是恨到极点,认为是她导致了自己孩子没妈,冷嘲热讽算轻的,有几次都差点动手。
但比起这些,舅舅更操心何锦昊和何金晶的生活,俩孩子都在上高中,还有一年多就要高考,以后上大学又是一笔不小的得用,所以舅舅在家待了没多久,又出去打工了。
那天走之前,他喝了很多酒,理所当然地站在姥姥的院子里,手插着腰,醉醺醺的跟姥姥说:“孩子现在没妈了,我得出去打工,不管怎么着,俩孩子你得照顾她们吃饭洗衣服。”
孟依想说,生活费呢,舅舅这幅态度,完全不像要给生活费的样子。
但姥姥拽住了她,淡定道:“好。”
瞬间,家里所有的负担,都变重了。
姥姥看着院子里摆放的小推车,孟依猜出她想法,坚决不肯:“我去挣钱,您别去摆摊。”
“你能挣多少?”姥姥看着她,说:“你还要好好学习,别耽误正经事。”
孟依还是不肯,姥姥摸摸她的头发:“孩子,其实我现在挺开心的,有你们三个孩子陪着我。”
姥姥还是外出摆摊了,孟依挣钱往家里拿,何锦昊每周也会做家教,不用问姥姥要钱,但何金晶每周都会要两百块钱,一百块钱充学校饭卡,一百块钱零用。
其实这样四个人关系也还不错。
何金晶虽然不喜欢孟依,但现在人在屋檐下,也会恭恭敬敬的喊句姐,然后都在每天学习,有天晚上,三个人吃完饭坐在院子里聊天。
何金晶说:“我一定要好好学习,走出云林。”
她早能这么想,该多好,以她的成绩,考个双一流大学根本不是问题,没必要为了那些虚无的东西一直在争。
姥姥比以前笑的多很多,她说,有三个孩子陪着她,是她做梦都没想到的事。
一说起这些,姥姥就跟不会累一样,担心她们仨在学校吃不好耽误学习,去买了三个饭盒,每天中午给她们送饭,三菜一汤的送。
江宁看到,都羡慕的很,每次都从外面打包回来好多饭菜跟孟依做交换,说姥姥做的饭菜太好吃了。
还说觉得她做的鸡汤好喝,结果跟姥姥做的比起来,差太远了。
切,不过输给姥姥,她觉得很开心。
那些日子,是孟依这辈子最幸福的日子,生活规律,每天早早起床,和江宁在校门口见,江宁会买好早餐。
中午姥姥送饭,孟依会提着饭盒跟江宁坐在最后一排,两人边吃边聊天。
晚上回到家,四个人坐在饭桌上吃饭,聊天。
然后每个周六,孟依会跟江宁刘豪陈恒她们一块吃吃聚聚,大家在桌子上喝酒打闹。
有家人,有爱人,有朋友。
可意外远比想象中来得猛,来得急,打的人措手不及。
周五,高永征讲完课,把她、江宁还有何锦昊叫到外面,递给他们仨一份资料。
孟依翻着一页页a4纸,上面写着物理竞赛,还有奥数竞赛。
孟依看着a4纸上面写的内容,大概就是怎么样参加市级比赛,然后是省级,最后是国家级,这些比赛孟依在北清都已经参加过,知道是怎么回事。
最后下面一行字写着:
举办方:国家物理协会,国家奥数协会。
地址:帝都市xx区**
高永征站在那里,眼神对他们仨充满期许:“咱们学校各领导经过深层次的讨论,理科决定让你们代表学校去参赛,这些比赛和清大北大的保送直接挂钩,往年我们学校理科只有一个保送名额,你们三个加油。”
说完高永征不放心地看着江宁:“尤其是你,学校现在很认可你的实力,别吊儿郎当,这是一辈子的事。”
可不是很认可吗?第一次模拟,考了全校第十,第二次模拟,全校第八,第三次,全校第三。
再之后全班考试,前三名都是孟依,江宁和何锦昊常年霸榜,江宁再没掉出过前三。
自从开始考理综之后,她们火箭班就开始一周一模拟考试。
江宁进步的速度肉眼可见。
这些进步,都来自于英语。
上次模拟江宁总分考了710,但英语只考了100。
何锦昊考了716。
孟依考了726,英语考了148。
现在是高二上学期,江宁英语还有二十分的进步空间,照这样下去,全校第一迟早被他收入囊中。
全校最近关于他的风评更是逆流向上,各科老师见了他都笑眯眯的,就连江鹏程也开心得很。
孟依眼睛自然垂下,呆了一会儿,沉静道:“老师,我不想参加。”
她不想去帝都,也不愿意再去面对何湘南。
高永征还没来得及震惊,江宁靠在栏杆上,一只腿微蜷着,表情慵懒,声音淡然:“老师,我也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