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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步正将沉甸甸一箱白银,带到了境阁时,段明已经离开。
草莽从怀内掏出一锭成色十足、光洁精细的银锭给他:“按你叮嘱,装箱前我取了一锭出来。”
“封条上的签字及手印,是康王府管家的吗?”
“是,我盯着他弄的。而且,这康王印章是康王爷亲自盖上的。盖章之前,他说‘怕我康王府掺假不成?这区区千两,也太小看本王了!’”
廉衡嗤然冷笑:“我是怕他太真,把自己‘真进去’。”草莽听不懂,正要问,廉衡拦道,“我眼下忽生了件紧要事。这箱银子,你先拿到楼上我房里。过段时间,我再好好雕琢他们。”
施步正:“你昨晚唱戏,目的是不是这箱银子?”
廉衡:“不然我有病啊,扮男旦。”
草莽:“豆苗,一千两纯银,对给亲王也不是笔小数目,你咋知道康王爷能立马拿给你啊?这年头,真金白银多宝贝的。”
廉衡吊诡一笑:“前日去狸叔那里,随便聊聊。狸叔说永夜盟运了批银子进城。”
施步正“哦”了声,未再多问。“永夜盟”是什么,他不甚清楚,康王和永夜盟是何关系,他更不知,所以他问话,相当于还是问个半截子。可他向来如此,不懂时兴抖抖一问,听到答案时发现自己还是不懂,也发现事情远比他想得复杂,就戛然打止,傻傻“哦”一声,似懂非懂一脸懵态,兀自干自己该干的去了。
他既不会于你纠缠,亦不会给自个添堵。
草莽收妥银箱后,悄然退出,廉衡观眼楼上绣阁,拾阶而上。
这座面足十亩清新高峻的茶园子中,禁止闲人出入的高冷傲娇“了境阁”,也不知从何时起,就成了他偶尔起居之所,横行之地。
阁门洞开,明胤果然静坐里头,少年轻步进去,径直走向另一边窗户前,推开窗户。冷风灌怀也不缩退,只定定望着天上明月,良久方道:“狸叔曾问我,真实名讳为何,我如常缄默。我是生活在黑暗里的人,所谓真姓名,亦不过一死者之名。”
明胤一默如雷。
“知道为何,我会偶尔,称您为‘月银’?”
“为何?”
“您是我在长夜中,唯一光明。”廉衡抬手直指明月,“就像它。皎皎冰玉,似雪如银。”
明胤再次沉默。
少年再道:“月是我眼中的明,银是我心间的刀。我既不想走在黑暗里,也不能失去手中的刀。所以,我希望,您不帮忙,但别阻挡。”
天长地久的靖默,明胤才不疾不徐道:“你在生我气。”
“是。”廉衡干脆道。
“‘金银冢’起,必再招血雨腥风。”
“那要看屠刀,握在谁的手里。”
“你太高看自己了。”
“是你们瞒着,什么都不让我知道。”
“因为那,于你无益。”
“我在您这的价值,究竟是什么?”
明胤再次沉默。
心说:为何,你觉得非得有什么价值不可?
廉衡始终盯着圆月,语调不明:“您看明月,多像白银,闪闪发光。”他闭上窗户,缓缓靠窗榻上,冷幽幽失笑,“乌叔接近我,原来是为银子。”
秋豪沉默在门边,明胤始终静坐在屋内,半晌才道:“不止。”
他还想,将你变作对付我的利器。
廉衡:“昌明十年,父亲他们,去云南,是为寻找‘金银冢’?”
明胤点头。
“没找到?”
明胤点头。
“父亲虽是太傅,只负责文事国政而并非军事统帅,包括户部尚书温献,户部左侍郎晁荣,三人皆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为何,高山峻岭烟瘴苦地里搜寻矿脉、搜寻人家祖坟这种苦差事,不交付军队而交给他们?”
一语将主仆二人直接怔在原地。
“为何,‘三法司’事后结案时,卷宗上只字不提‘金银冢’和‘段氏林昭’这一事?谁在故意隐瞒?”
主仆二人还是怔在原地。
“他们三,可是惹了陛下?或者,”廉衡看向主仆,软绵绵再问:“我可否这么理解,就是,林氏是段氏一事,陛下在派父亲去之前,就知道了。他想借父亲之手,进而借林氏之手,找到金银冢。”
主仆愕然一阵,秋豪率先出口:“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这种话若传到陛下耳里,你还有命吗?!”
廉衡忽而很哀伤地摇了摇头,很哀伤,一瞬他想哭出来。他母亲是段昭,而段明,一个两天前无心豪撞的人突然就成了他亲舅舅,他想唤他一声舅舅表明他就是傅钧预,而不再是一身份不明不堂不正的私生子,可他不能。还有父亲,父亲为何无故跑去云南,京城那把火又是谁放的,又是谁告的秘……他竭力忍着颤栗,将抖动的双唇死死咬住,将灼热的眼眶竭力冷却,将急促的气息慢慢调匀。
秋豪在明胤示意下,退出,并将洞开的阁门合上。
明胤看着靠在窗边,抱坐一团,强自冷静的少年,心口也是丝丝拉拉莫名一阵疼,一阵酸楚。他觉得他很理解他现在的感受。
可事实上,他根本无法理解。
他缓缓走到碳盆边,将温热的怀炉拎起来,尔后才慢慢踱近窗榻,落坐一侧,将怀炉放其面前,寡寂不语。
又是天长地久的靖默。
向来无敌耐静的大人物,终耐不住了。
“你想让我做什么?”
廉衡缓缓转头,依旧抱膝发神,很久后才问:“殿下,我是一个,死去的活人,你懂吗?”
“懂。”
“你不懂。”廉衡苦笑,再笑一声,深长一叹,将面前手炉拎起来抱怀里,郑重其事道,“他们接近我,是因我能帮他们找到那堆金山银山,那就说明,父亲留下了什么东西,给,祖父。”
明胤:“为何这么说?”
廉衡:“三年前,乌叔告诉祖父我真身,绝不仅为救我出狱这么简单,而是想将我送到他身边,通过我,从他手里拿到父亲遗留的秘密。”
明胤温缓一笑,略略短叹:“太过聪明,并非好事。”
廉衡微微摇头。
明胤:“这个想法,三年前,我也想过,不过否决了。”
“为何?”
“儒父在你父亲心中,何等分量,他不会,将儒父拖入水中。”
“也是。”廉衡拧拧眉,“那,还有什么人,是我不知道的呢。”
“不过,这也是好事,只要他们一天以为,儒父拿着你父亲遗物,他们就一天不会擅动,甚至会防着旁人对他下手,反而安全。”
“说得也对。”廉衡长出口气,表情渐渐舒朗。
“你先休息。明天,我让一个人,来见你。”
“谁啊?”
“不急问。”
“哦。”明胤甫一起身,廉衡一把拉他坐下,襄王爷略一受惊,还未回缓就听廉衡气汹汹、暴躁兔精似得道,“跑什么?我还没问完呢。我今夜特别生气,气还没出完呢。”他今夜竭力在装,在众人面前装开心,本来很累了,然段明的惊天出现,令他表现稍异,他只能再被迫装会,缓解不必要猜疑。
明胤自然怕他问更多,可怕什么来什么,他其实,也早就等着他问了。
只要他不问在根骨上,他,自然都能答他。
“为何瞒我,林氏是段氏一事?”
“你从未问过。”
“殿下为何要盯着段明?”
“一,他在京,金翼一旦察觉,必死;二,他是敌,我没理由,不驱他出京。”
“那您王府底,那个巨幅浮雕机关,为何用段字?”廉衡越说越利,拽着袍角的手,劲道油然增大,面前人被他扯得愈来愈近。方才戏台上,他一身弱柳扶风的蝴蝶冠,忽而闪现在大人物脑海。
襄王爷扯回袍角,坐正:“你该问,布此机关之人。”
“那又谁啊?”
“非我。”
“辽王么?”
“否。”明胤这话既搪塞也真诚,确实非他所为,而机关制造者秋豪,也在两年前廉衡识破机关之际,横遭他冷眼。既非上峰,廉衡自然就不再往秋豪等诸下属身上猜,因而明胤回答,既无一句假话,却也成功阻碍了廉衡追问,也算非常狡猾了。
少年一脸苦相,片刻又道:“我要杨鸿礼和相里为甫所有事迹。”
“好。”明胤无奈,“我让狸叔,明天给你送来。”
“我还要唐卧仙和褚心虑。”
“好。”明胤依旧无奈。拒绝他三年,他已无法再拒,再拒,小鬼只能无限扩大对自己的怀疑。但他也不容他着急胡来,便道,“距离春闱,不足一月,你若想安心科考,近日最好安分些。”
“知道。”
明胤沉默一刻,再犹豫几分,徐徐起身,语调不明:“春闱,问鼎三甲,你和明旻婚事,就……”
就什么,他没再说,廉衡却接了话。
小鬼脱掉靴子,站窗榻上,瞬间傲视群雄,这种睥睨天下的感觉,如同吃了片柠檬令他瞬间抖个机灵,爽。他先皮皮道:“是我发育不良,还是你们逆天生长。我虽不及菊九姐姐九头身,但比明旻啊明昱公主啊相里萱姐姐啊小大啊什么的,也是高出这么些的。”他说时比划个两寸之距。
明胤略略昂首,反问:“你为何要同,女子比。”
廉衡吸溜口气,刮了刮鼻子:“这……”这是不能说的秘密。“人矮志短呗。”
明胤清肃道:“我知你喜欢待弘文馆,在儒父坐下,同敖顷他们一道钻研学问。”言及敖顷,大人物略一艰涩,却又很快摈去这一愚蠢艰涩,“你可以一直如此。”
“那不行。”少年一口回绝,“不科考无朝堂,我还怎么查清所有事,又如何整改钞法,实现‘银主币’?!”
“你想做的,不去朝堂,也可。”
“您就这么怕我,朱衣点额,准驸马成真驸马啊?”明胤不说话,小鬼居高临下故意轻轻拍了拍他肩膀道,“放心放心,我是大明驸马又不是东宫驸马。再说,我非辜恩负德之辈,是个记好之人,您对我如此大好,我寻别的高枝做什么,再说,东宫的枝,并不比你高。”
“那你为何要……”
廉衡瞬间冤枉:“当年,是公主擅自爬了我的床。”
明胤黑脸:“……不可粗言……”
廉衡苦涩一笑:“我没想惹她,也不该更不能招她。”
明胤沉默一阵,道:“不想明旻出降,有法可施。”
廉衡一激灵:“不会抗旨嘛?岂非影响仕途?”
明胤再次反问:“你当真,不想?”
当然不想,他可不愿坑了明旻一生。小丫头心善人美,伶俐娇俏,没来由让他祸祸,这等同谋杀。
少年翻了翻眼珠,狡黠一笑,忽弯腰凑近他,故意打趣:“殿下,您自己晚婚晚育,还非得拉着我这幕僚晚婚,是何居心啊?”
明胤一语窘默,看着尽在咫尺的螓首峨眉,和那淡淡尚未擦净的胭脂,微微吞咽口口水,强自回神退离半步:“你尚未及冠。”
也即,你并非晚婚晚育,而是早婚。
东窗剪影,一仰首一低头愈凑愈近,令楼下昂首伫立的六英,齐齐嘴角发抽。
明胤这一退,六英第一先觉,还没人敢这般欺退他们主子啊;第二才心觉他主子怎么有点怂啊;第三更心觉这廉衡男女通吃有点过分甚至无耻啊。
廉衡岂能被他一语噎住,正巧又发现了他窘迫,从而拿捏着再问:“殿下,您为何赐婚不受?听说严太师长孙女,风姿绰约貌若天仙?您不会是……天哪……”
明胤大窘,再退半步,强自威胁:“……放肆……”
廉衡哈哈大笑,笑得地动山揺硌抖抖:“殿下无需害羞,这种事……”他嘚瑟瑟上前一步,意欲说“这种事蔚然成风,而我廉某人轻车熟路可手把手免费教您”以调戏这位冷君子,孰料脚底踏空,直接扑倒面前人。
饿虎扑食之窗影,悉数落六英眼里。
六英瞬间屏息。
施步正:好想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啊……不行,不能,他不可以这么污……
秋豪:加上斗诗那次,这已经第二次扑倒主子了……过分……放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