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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墨儿“睡”了一路,中间几次韩嫣儿唤她,她都装作熟睡,并不理睬。
渐渐地,马车行驶的缓慢下来,车外也多了人声,似是要进庄子了,韩墨儿才缓缓地睁开眼睛,伸了一个懒腰,问韩嫣儿是否快到了?
韩嫣儿瞥了下嘴角,讥讽地开口:“你明明说与我同乘,是为了有趣热闹,可你上车便睡了一路,要睡觉何不在你的马车上睡?”
韩墨儿接连打了几个哈欠,恹恹地说:“本想着咱们一路说说笑笑、观景打趣来着,没想到昨夜太兴奋没睡好,路上实在提不起精神,嫣儿莫怪,一会姐姐好好陪陪你,定让你开心快活。”
韩嫣儿差点呕死,谁愿意让你陪伴,谁愿意和你开心快活,又蠢又笨,且自作多情......韩嫣儿列完了韩墨儿的十宗罪,马车也进了张氏祖宅正门。
蠢笨且自作多情的韩墨儿跳下马车时,几个穿着华丽的妇人已经等在院子中,众星捧月一般将她们拥进了主屋。
主屋中坐着一个老妇,看起来六十多岁的样子,满脸皱纹,面色红晕,穿着华服,戴着绿松石头面,但也遮不住乡下人的气息。
老妇是张清华的母亲,韩琼儿的外祖母,见到韩墨儿姐弟几个,脸上漾起了讨好的笑容,将几个孩子夸得天上有地下无的。
屋内的其他妇人都是张清华的嫂子或弟妹,一个比着一个的谄媚。还有两个和韩墨儿年纪相仿的女孩,和两个和与韩熙焕差不多大的男孩,孩子们并不多言语,只是红着脸一眼一眼地梭着这几个官宦小姐、少爷,韩嫣儿的美让孩子们移不开眼睛,韩墨儿的胖也同样让他们吃惊。
相互报了年纪,排了长***换过礼物,已近晌午,张老夫人张罗着用膳,将人引到了后花园中。
张家的后花园中竟然有一弯流动的清泉,水流不急不缓,叮咚作响,流动间带出些许清冽水汽,让园中的空气都清新湿润起来。
韩嫣儿与韩熙焕自进到张家,便端着架子,一个清冷高傲,一个娇嗔轻蔑,即便如此,见了园中的活泉也不免露出惊讶的神色。
“这是引的洛泉之水,外祖父和二舅舅将洛泉的一个支流引入府中,意求张氏家族人丁兴旺,英杰人才源源不竭。”韩琼儿解释道。
众人皆看向韩嫣儿,等着她称赞几句,毕竟韩墨儿不学无术,韩熙焕年纪尚小,只有韩嫣儿才名远播,这赞美之词定然要指望她了,在众人的目光中,韩嫣儿轻扯嘴角,淡淡地说了声:“好兆头。”韩熙焕赶紧有样学样,背着小手跟了一句:“恩,好兆头。”
宴席就放在了泉水之侧,搭了遮阳棚,挂了锦帘,珍馐佳肴流水一般的送上来,一道菜动了几箸便会撤走,换上新菜。绿杨阴里,淙水泉畔,美酒佳肴,张家为接待她们下了大功夫。
宴罢,韩墨儿几个被送至各自的院落休息,院落不大,贵在干净整洁,只是床头、几上都摆满了古玩真品,满满当当全无雅趣。
“小姐,他们家是把压箱底的宝贝都摆出来了吧,我刚才收拾的时候提心吊胆的,生怕砸了一个,卖了我也赔不起。”翠柳带着韩墨儿的用品,先于一步来院落收拾,现在不住地抱怨。
韩墨儿用了口翠柳泡的清茶,随便拿起一件珍玩摆弄:“你便是将这屋中所有宝贝都砸了,你家小姐也陪得起。”顿了顿,韩墨儿面露狡黠:“不过,翠柳咱们现在还是轻拿轻放的好,小姐我还要为你攒嫁妆,咱家翠柳嫁人时怎么也得八抬大轿,十里红妆啊。”
翠柳在韩墨儿这里已经练就了说不过就动手的本领,直接恼羞成怒地去呵韩墨儿咯吱窝,韩墨儿手中拿着那件珍玩笑着躲闪:“翠柳,你若再闹,小姐我失手打了这件宝贝,你的嫁妆就得少一抬,你以后定要哭鼻子的。”
闻言翠柳脸色涨红,越发闹得欢。吱呀一声,房门被人推开,翠枝走了进来,看见笑闹成一团的两个人,皱起了眉头:“什么时候了,还闹。”
翠枝冷言冷语,明显是不悦了。韩墨儿和翠柳马上分开,眼神飘摇,不与翠枝对视。
“翠柳,我问你,此番前来,我与你交代了什么?”翠枝有些动气,“此行凶险,每一个人都想陷害小姐,将小姐生吞活剥,我们需时时小心,刻刻防范,为小姐阻挡一些灾祸,你倒好,在这里胡闹。”
翠垂下脑袋乖乖听训,韩墨儿不忍,想要护着:“翠枝,你误会翠柳了,翠柳见我不悦,这不变着法儿的宽我心呢么。”
“小姐你还护着翠柳,我还没有说你。”翠枝转换了对象,恨铁不成钢,“现下哪是玩闹的时候?我们不知道老夫人的计划,不知哪里藏着陷阱,不知道那下作的陆晚舟如何行事,小姐现在应该考虑的是如何躲过此劫,决不能放松警惕。”
翠枝这几日一直是备战状态,心火旺盛,嘴上都起了几个燎泡。韩墨儿看着心疼,出言安抚:“翠枝你莫要担心,大小孟氏认为我蠢笨,无非让陆晚舟诱我,做些出格的事,定个私相授受或私通的罪名,好将我顺理成章的嫁过去,为韩嫣儿选妃让路。所以,整件事情陆晚舟是关键,我们只要盯住陆晚舟就可以了。”
“陆晚舟是外男,我们怎么盯?”翠枝疑问。
“山人自有妙计。”韩墨儿淡然回答,翠枝、翠柳莫名的就安了心,在他们眼中,不胡闹的韩墨儿确实是无所不能的。
“翠枝,你莫要气翠柳,她自进张家,就将这院落里里外外排查的仔细,现在哪里有个狗洞她都了如指掌,定不会让人钻了空子。”韩墨儿给翠柳说情,“翠柳,还不去给你翠枝姐姐泡壶苦丁消消火,嘴上的火泡会好得快些。”
“哎,我这就去。”翠柳答应的脆生,忙往外跑。
“你慢点,别磕碰到。”翠枝赶紧嘱咐,哪里还气得起来。
已过未时,日头稍偏,休整过后的韩家少爷、小姐,在张家众后宅女子的簇拥下,驱车来到了三里地外野桃林。
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野桃林的花期比都城中的要晚一旬,每至花期,芳草鲜美、落英缤纷,碧浅红深、香飘十里。
这片野桃林为京郊盛景,桃花盛开之季,京中贵人便结伴而来赏景踏春,如有女眷则选了区域挂上帷帐,观景品茶各不相扰。
张家早有准备,在桃花最艳的一片区域挂起了帷帐,不但摆设了躺椅、茶几,还席地铺了绒布,放置茶点、果蔬,野趣顿生。
韩熙焕由张家的两个男孩陪着,在林子中乱跑撒野,几个张家的姑娘则陪着韩府三姐妹在帷帐中行令作诗。
两个张家的姑娘,在才女韩嫣儿面前自然打怵,几首应是早就作好的诗念得也磕磕绊绊,韩嫣儿自是瞧不上,敷衍得勉强。
若轮到韩墨儿作诗,她便笑嘻嘻地饮了杯中之酒认罚,托蠢笨的人设之福,竟落了片刻的逍遥。
几轮下来,韩嫣儿越发地不耐烦,陆晚舟为何还不来与韩墨儿亲近?与这些土包子相伴让她实在厌烦。
正恼着,轻薄的帷帐外隐约出现一个颀长的身影,不多时帐外便想起清越的声音:“各位表妹可玩得尽兴,表哥我被熙焕嫌弃不会上树捉鸟,将我赶了回来,我现在孤家寡人一个,不知妹妹们玩得什么,能否可怜可怜我,算我一个?”
陆晚舟几句话说得幽默有趣,顿时逗笑了几个张家姐妹,连韩嫣儿也露出了浅浅的笑容,温婉地道了句:“陆表哥请进。”
陆晚舟撩起帷帐,进到帐子内,他没看韩墨儿,第一眼看得是韩嫣儿。只见韩嫣儿换了淡粉色笼纱裙,堪比桃花仙子,让人迷醉。陆晚舟的这一眼,让韩墨儿看得清楚,她微微弯起嘴角,意味深长的笑了一下。
陆晚舟为显潇洒,席地而坐:“妹妹们可是在行酒令?”
“是。”一个张家妹妹回答。
“可得了什么好诗?”陆晚舟的目光还是在韩嫣儿身上流连。
“张家二妹妹作的《咏桃》很好,但最好还要属我妹妹嫣儿作的《春泥》,嫣儿可是都城中人人称颂的才女呢。”韩墨儿似是没心没肺的赞扬自己妹妹。
陆晚舟眼中暗光浮动,目光又热切了几分:“哦?表哥可有耳福听嫣儿表妹吟一吟《春泥》?”
韩嫣儿被陆晚舟的眼神烫了一下,心中有些得意,忽而又记得自己的使命,压下心绪道:“也不是什么佳作,信口胡诌的罢了,别聊我了,我大姐姐的琴艺精湛,表哥不是想听姐姐的《笑傲江湖》吗?今天嫣儿带了琴,让大姐姐给表哥弹奏一曲,我们也借表哥的光,饱一饱耳福。”韩嫣儿成功的将话题引向韩墨儿。
韩嫣儿的丫鬟灵巧,已经将琴送至账内,陆晚舟也终于记起自己的初衷:“墨儿表妹于春宴上一曲《笑傲江湖》名动都城,听者不无称颂,一直盼望有机会亲耳聆听,不知今日墨儿表妹能否了了表哥这一桩心愿呢?”
韩墨儿看着已摆到身前的古琴,伸出右手拨弄了一下,明净婉转的琴音倾泻而出,随后,韩墨儿将手按在琴弦上,琴音戛然而至:“陆表哥,实在对不住,今天墨儿伤了手,弹不了琴。”说着,韩墨儿举起左手,只见白皙胖乎的中指上,包了一块白色棉布。
“大姐姐的手怎么了,午膳时还好好的。”韩嫣儿有些不快的问。
“不小心打破了一个茶盏,划了一下,伤得不深,嫣儿不必担心。”
谁会担心你,韩嫣儿再次无语。
“看来好事多磨,只能下次再待仙音了。”陆晚舟表现得略略失望,又关切的问道,“墨儿表妹的手需不需要医者来看看,莫掉以轻心。”
“小伤,不碍事的,表哥将你身旁的糕点递与我,这盘已经吃没了。”韩墨儿大大咧咧地向陆晚舟讨要糕点,果然在他眼中又看到了一闪而过的厌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