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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夕来临的这一天, 临城下起了大雪。
窗外寒风凛冽,白茫茫一片。
陶初趴在书桌前,看着窗外时, 有些出神。
她又看见了那只阿拉斯加犬。
在小区花园褪去如茵绿色,覆上厚厚一层雪色的那片空地里,它胖胖的身躯看起来尤为显眼。
看见它差点把自己的女主人拽倒在雪地里,陶初忍不住笑出了声。
地理作业终于做完,陶初把旁边的便签拿过来, 看了一眼。
她还剩一点英语作业。
对于陶初来说, 这六门课相比之下, 就只有英语要薄弱一些。
因为英语老师日常对她的“特别关照”,总会让她在面对这门课的时候,心生紧张。
她伏趴在书桌上,脑门儿抵着桌面,发出属于“英语渣”的哀叹。
听到门锁响的那一刹那,陶初下意识地抬起头,转身看向房门那边。
穿着一件深色毛衣,搭着一条修身长裤的少年站在半开的门外, 看着她时, 眉眼温柔,“初初, 我有礼物送你。”
听到“礼物”两个字, 陶初的眼睛顿时亮起来, “真的吗?什么礼物?”
她扔掉手里的笔, 推开椅子站起来,跑到他的面前,用那样期待的目光望着他。
沈玉致弯着唇角,脸颊竟然隐隐透着几分红晕,他的声音忽然轻了许多,“……也不知道,你会不会喜欢。”
面前的少年脸色微红,眼角眉梢犹带羞涩,过分漂亮的容颜几乎让陶初移不开眼。
被美颜暴击的陶初当即用力点头,“喜欢啊我喜欢!”
“你都不知道是什么。”他失笑,眼睛里像是有星子闪烁。
“反正……”陶初支支吾吾,嗫喏了好一会儿,脸都红了,“你,你送的嘛……我才不会不喜欢。”
沈玉致在听见她的这句话时,唇畔的笑意更深,那双眼仿佛再不能从她的面庞移开。
听见沈玉致要带她去一个地方,陶初一边去沙发上的背包拿起来,一边问,“我们要去哪儿啊?远吗?”
“不远。”沈玉致回答。
陶初“哦”了一声,背上双肩包,往嘴里塞了一个棒棒糖,然后她撕开一颗买糖的包装纸,走到沈玉致的面前,踮起脚把糖递到他嘴边,“阿致,吃。”
她嘴里咬着一颗棒棒糖,说话有点模糊。
沈玉致的眉毛明显皱了一下,但他低眼瞥见她那双圆圆的眼睛,喉结动了一下,他还是吃了。
他微凉的唇触碰到她的手指,陶初的指尖就像是被火焰灼烧了一下,连忙收回手。
糖果酸酸甜甜的味道在舌尖绽开,沈玉致伸手抓住陶初的手腕,“走了,初初。”
坐在沈玉致的车上,陶初打开车窗,眼见着行道树一棵棵倒退,她额角的浅发被风吹起,偶有雪花窜进来,拂过她的脸颊。
陶初被冷得赶紧关了窗。
眼看着车行驶出城区,开往郊外,陶初“咦”了一声,然后看向正握着方向盘的沈玉致,“阿致,我们到底要去哪儿啊?”
沈玉致看了她一眼,笑而不语。
陶初见他不肯说,也就不再问了。
车里放着一首舒缓的音乐,陶初透过车窗上映照出的沈玉致的侧影。
此刻的他,眉眼舒展,神情淡淡,却偏偏……好像总有那么几分惬意。
他很少会流露出这样轻松的神情。
即便平日里,他在面对她时,温柔得就像是一汪春水,可她有时偷偷看他时,就会发现,他时常会放空地盯着某一处,眼神空洞洞的,仿佛他生来,就不会人的感情。
就连睡觉,他的眉头都是时常紧皱的。
总有可怕的噩梦纠缠着他,那或许是陶初根本无法想象的苦痛。
他不愿意告诉她,而她,也只能缄口不言。
但今天……他很不一样。
似乎,他是真的很开心。
指腹轻轻地描摹过车窗上映照出的他的侧影,陶初也忍不住弯了眉眼,笑得很开心。
“初初?”
沈玉致忽然听见她的笑声,就偏头看了她一眼。
“啊?”陶初回头看他时,仍是笑盈盈的。
“你很开心吗?”他注意着挡风玻璃外的路况,并没有再看她。
陶初嘿嘿地笑了两声,“嗯!”
“你开心,我就会特别开心!”
她忽然又添了一句。
这句话说出来,沈玉致握着方向盘的手指节又收紧了一些,他偏头来看她时,正好撞见她正望着他笑的模样。
她的那双眼睛,漆黑,又明亮。
犹如千里河畔铺散的灯影,她的眼里仿佛盛着永夜的黑,又好像有万千灯影的光。
而此刻,她的那双眼睛里也倒映着,一个小小的他。
一如六千年前,人间江南初遇时,那个撑着油纸伞,站在细雨绵绵的杨柳河畔,踮起脚尖,奋力地将纸伞遮在他的身上,替他挡去一身风雨的同时,却让自己淋湿了半边肩膀。
那时,她也还是这样冲着他笑。
傻傻的,却如同一把极尽温柔的刀,一点点地刺进他的心里,却不曾涌现半分疼痛。
七情六欲,凡尘一会。
这些并非是一个神明该贪恋的。
当时当日,他本也是这样以为。
彼时年少的他,自以为从没将一个凡人姑娘放在心上。
可那,终究只是他的以为罢了。
长极渊下整整六千年的岁月,即便一直被冰刺刺穿腹部,即便数千年来,伤口从未愈合,即便那寒潭的水已经被他的鲜血彻底染红,即便那水寒凉彻骨,他都未曾折断脊骨,俯身认错,更不曾为此掉过一滴眼泪。
他生来,就是骄傲的。
此生无人,能真正折断他的脊骨,令他低声认错。
当年清风朗月般的小殿下,在刺骨冰冷的寒潭里,渐渐蜕变成长。
这是一个注定痛苦千万倍的过程,他千年饮恨,恨不能毁天灭地,断了这天下的生路,也想彻底摧毁他那位父君此生所有在乎的东西。
可,每每想起那个姑娘时,他满眼的狠戾怨恨退却,总会红了眼眶,甚至……还会泛起些许泪花。
不可以。
他曾经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
这个尘世,终究还有她的存在。
当车停稳后,陶初下了车,跟着沈玉致走出停车场,来到那个看起来古朴又气派的大门前时,她眨巴着眼睛,偏头看向沈玉致,“阿致……要不,我们别进去了吧?”
这是一座大庄园。
陶初在车驶进那个停车场的时候,就想起来,这个地方是干什么的了。
临城是千古帝王之城。
而这座庄园,据说已经有几百年的历史了。
本来是一个家族的私宅家产,但因家族落败,难以维持生计,就把这个庄园买给了临城的一个大富豪。
那个大富豪是搞房地产的大老板,接手了这个大庄园后,也没有充作私用,而是把这里打造成一个吃饭的地方。
而一般人是绝对吃不起这里的东西的,这里也打着“皇家私人膳食”的名号,吸引的都是一些特别有钱,又很爱面子的客人。
而这里也并非是天天开业,一周一开,客流限定在十个至二十个人。
陶初知道沈玉致有钱,但是……她总觉得自己在这里吃饭,每一口都像是在往嘴里喂钱似的。
“家里买了好多菜的,你不是不喜欢在外面吃吗?”她拉了拉他的衣袖。
沈玉致轻抬下颚,目光停在大门之上的斑斓斗拱间的牌匾,他弯起唇角,神情很柔和,“初初,这是你的新家。”
???
陶初有点没反应过来。
但当她跟随他的视线,看向大门上的牌匾时,那上面烫金的偌大的“陶园”两个字差点闪了她的眼睛。
她目瞪口呆,半晌都没有说出话来。
“你……”她吞了一口唾沫,好一会儿才憋出一句话,“是我想的那样吗?”
沈玉致看着她可爱的反应,他的眼眉顿时又染上缕缕春风点染过的柔色,他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我送你的新年礼物,喜欢吗初初?”
???
陶初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
还真是她想的那个意思?!!
“你买它干什么呀?”她有点急了,“这得多贵啊!”
天啊……这么大一个庄园,得要多少钱???
陶初觉得自己的脑袋都要装不下脑海里那飙升的好多个零了。
“你不喜欢吗?”他的眼里流露出些许的失落之色,又适时地添上几抹委屈。
一见他这副模样,陶初怎么可能说得出“不喜欢”这三个字?
她憋了一会儿,挠了挠脑袋,有点焦急,“不是,我没说我不喜欢,我只是觉得太贵了,而且我有住的地方,我根本不用你再买房子,何况还是这么大一个庄园……”
陶初又瞅了一眼牌匾上的“陶园”两个字,脑袋里顿时又是一堆金子银子掉进别人口袋里的声音。
这这这也太吓人了……
“阿致,你说你来这里,就带了那么一点……诶好像也不是一点,”
她拍了一下自己的额头,“唉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要是照这个速度花钱,迟早会坐吃山空的你知道吗?”
本来陶初还觉得他之前堆在客厅里的那一堆金银挺多的。
但一看他是这么一个花钱法,再多都不够他挥霍了。
似乎是细细思索了一下“坐吃山空”这四个字,沈玉致再抬眼看向陶初时,神情显得很认真,“不会的,初初。”
“我还有很多。”他说。
陶初眉心跳了跳,说话都有点结巴了,“什,什么意思啊?”
“长极渊下,还有很多。”
他的语气很平静。
“很多……是多少啊?”陶初望着他。
沈玉致皱了皱眉,干脆一伸手,一道淡金色的光幕凭空出现,另一方天地就通过光幕,展现在陶初的眼前。
那是长极渊。
光幕里映射出的一座座金山银山,奇珍异宝,除了寒潭,几乎整个长极渊,都堆着那些亮闪闪的东西。
那些都是沈玉致曾经一点点收集起来的,有的则是凡人供奉的,或是其他神仙在他每年生辰时,送他的礼物。
他很喜欢收集亮闪闪的东西,在早些年,他还是九天之境的那位小殿下时,这是所有神仙都知道的事情。
本来这些东西全被他收在虚空之界里,但后来被困长极渊,他整日面对的,是一座寒冰铸成的深邃冰渊。
为了填满这样空荡又冰冷的深渊,他把自己收集的那些所有的,亮闪闪的东西全都从虚空之界里拿了出来,堆在了长极渊下。
“……”
陶初被眼前的那数不尽的亮闪闪的东西晃了眼睛。
她吓得打了一个嗝。
然后再看向沈玉致时,那双圆圆的眼睛里写满了不可思议。
那么多,怕是他花几辈子都花不完的吧!!
“其实还有一些,在另一个地方。”
沈玉致提起这件事,眼底又流露出几分羞涩的神情,他像是有些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唇,“如果你喜欢,我都可以给你。”
陶初发誓,她已经无法想象他说的“一些”,如果摆在她眼前,那又会是怎样的盛况?
她连忙摇头,“不了不了。”
“初初。”
沈玉致忽然唤她的名字,又牵起她的手。
在陶初抬眼对上他的目光时,他对她笑起来,那双眼睛仿佛是朦胧的雾色间,唯一窥见天光的水色,“这是你,和我的家。”
这是你,和我的家。
这样一句话悠长地回荡在陶初的耳畔。
彼时,有凛冽的风拂过她的耳畔,可她满心满眼,却只剩下他指间的温热。
眼泪毫无预兆地掉下来。
在忽然而至的纷飞雪色间,她定定地望着他的那张面庞。
心里忽然的酸涩来得很没道理,更容不得她反应。
她并不知道,这是深刻在她灵魂深处,纵然是忘却前尘一切事情,都无法磨灭的执拗。
因为六千年前,曾有一个姑娘。
在那座凡人为九天之境的太子殿下所塑的金身前,在缭绕的香火烟尘前,有一个衣衫褴褛的小姑娘伏跪在蒲团上,对着她所仰慕憧憬的那位神明,虔诚许愿。
“大人,我想有一个自己的家。”她曾这样说。
后来,在那段属于他和她的逃亡岁月里,形容枯槁的她被他抱在怀里,气息渐缓,眼帘微垂。
她哽咽地唤他,“大人……”
她说,“我……好想有一个,属于你,和我的家。”
那个小姑娘,不会认字,不知天下事,在那座靠水的小城里,作为一个小乞丐,艰难却又乐观地生活着。
而她所求所念,从来都只是……想要一个家。
那是多么渺小又不起眼的愿望,甚至,还有点可笑。
可她却是他眼里的芸芸众生中,最赤诚的那一个。
曾经她想要的那个家,唯有她自己。
后来她想要的那个家,又添了一个他。
爱上一个神明,究竟是福是祸?
曾经的那个小姑娘,从不会考虑福祸。
她的义无反顾,赋予了他独自面对那六千年艰难岁月的勇气。
眼眶微湿的瞬间,沈玉致仰起头,看着漫天雪花坠落的那片天空,他似乎想说的话有很多,但是这一瞬,所有的话语停在喉间,又被无声淹没。
时隔数千年的今天。
他终于,给了她一个家。
这是她数千年前的愿望。
也是他数千年难解的心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