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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景是绵延无尽的森绿, 此时全都暗了下去。只剩路灯隐隐绰绰地勾勒出他们亲密的影子。
缠绵得像一对热恋中的情侣。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 云及月别开脸,伸出手去开门。
门拉开一条缝隙, 她纤细漂亮的身影同江慕言一起消失在视线中。
孤男寡女在拥吻后共同进入一幢房子, 这一晚要发生什么,是个人都可以想象出来。
江祁景也能想象出来。
但又难以想象。
所见的一切将他浑身上下撕裂出了细细密密的伤口,刺骨的冷顺着那些小口子钻进骨髓里, 将流动的血液全都冻得僵化凝固。
他在还没有清醒之前, 就已经预想过离婚后会发生的一切。
云及月的负气, 云家的阻挠……
所有东西都想过,也都自以为是地准备好了解决方案。
但是他从未、从未想过云及月会和别人有这样亲密的举动。
云及月在什么时候已经跟别人发展到了这种地步?
从提出离婚到现在还不满一个月……她什么时候和江慕言发展到了这种地步?
这些细节一次又一次地提醒着他, 云及月说得对, 她真的喜欢了别的人十年,十年从头到尾都没有断过。
否则怎么会发展得这么快。
就在前天晚上,她还在醉醺醺的时候亲口告诉他, 她没想过和江慕言在一起。
那是云及月在不知不觉给他描绘的美好的蓝图。
她是一朵永远明烈、不需要归属的玫瑰花。
但是现在。
玫瑰花被别人轻易地采撷下来。
被他折断的玫瑰花重新长出了花骨朵,还是无主的, 纤细的, 就被别人采撷到了怀中。
怎么会发展成这样。
好像中间的过程漏掉了一块。
怎么会发展成现在这个样子。
江祁景无法控制地他们的新婚之夜。
什么都没有发生。他在公司过了一夜, 只跟云及月通了个不足两分钟的电话,抛了完全是利益交换口吻的警告。
“演戏而已, 好好配合。”
江祁景至今记得这八个字。
像是隔在他们之间的一扇门, 被他亲手关上了。
其实把门锁上不是为了不让她走过来, 而是为了防止自己逃到她身边。
云及月次次做出一副虚荣拜金的模样, 他便次次配合她,次次借此警告自己娶回来的只是一个作为商业联姻的花瓶。
却又忍不住去关注她的细枝末节,关注她的一举一动,不由自主地想,她会不会对他们曾经的那一年零七个月还有些记忆。
接着就是无休止的试探和挫败。
于是又觉得自己是自取其辱。
但下一次还是会无休止的自取其辱下去。
最后只能变本加厉,愈发过分,愈发冷漠,好像让她离他越来越远,他就能强迫自己克制住似的。
他真的有病。
这朵玫瑰是在他手里折断的。
别人给予她温和的养分,她自然会在别人的手里盛开。
所有道理江祁景都知道。
他清醒地意识到这一切都是符合逻辑的。
可是他无法接受。
脑海里浮起了很多很多东西。
她其实是个容易害羞和脸红的女孩子。
她今晚也会这样吗。
她抽噎的声音很细很弱,不像平时表现出来的盛气凌人。
她今晚也会这样吗。
她每次都会用迷恋的、黏人的、好像喜欢了他很久的眼神直勾勾地盯着他看,明明已经累得要睡过去了,还是很久。
她今晚……
也会这样吗?
更痛苦的事,江祁景再次意识到他的猜测和想象是多余的。
她面对喜欢过的人的样子,他从来没见过。
玫瑰花在她最适宜的土壤里,会长得更加明艳和茂盛。
而花根上的刺,一寸、一寸地刺入他的心脏里。
嫉妒压得他整个人近似于溃散的边缘。
连逃离都做不到。
整个人已经被钉在了原处。
…………
昨晚好像下过雨,透过窗子看去,早晨的天空雾蒙灰白。
云及月醒来便不断地发抖。
她昨晚还来得及脱外套就在沙发上睡着了,以至于现在冷得牙齿发颤,只想把暖气调到最高温度。
江慕言喝完药才朝她走过来,非常歉意地道:“昨晚麻烦……”
“我什么都没做,是你自己强撑着没有晕过去,自己拿药喝完。我只负责给你开了房门。”
云及月裹着不知道从哪儿拿来的毯子,牙齿还在颤,“我们来的后半途,你突然开始咳嗽,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就没有再留意路线。
你睡着后我才发现我好像迷路了,不得已在你这里借住了一晚上,不知道会不会打扰到你……”
“我不介意。还有,你很冷吗?”江慕言岔开了话题。
云及月连忙点了点头:“冷!!”
穿着这件薄薄的针织衫冷,脱下来更冷。
江慕言想了下:“这里有几件准备好的还没有拆过的衣服,我去找找有没有能给你穿的外套。”
他穿过的外套就不适合给云及月穿了。
江慕言在心里把分寸感把握得很得当。
最后找出了一件很重很厚的男式大衣,袖子长了一大截,云及月一米六八的身高显得格外娇小。
一层大衣一层针织衫,外加一层丝绒裙,云及月总算感觉到身体在渐渐回暖。
他道:“要我送你回去吗?”
云及月摇了摇头:“不用,你半路上又出现意外我担待不起。现在天很亮,我多绕一会儿总能绕回去。”
“你多保重。”
“你也多保重。你因为我的原因跟江祁景喝酒,如果喝出了什么问题……我真的会良心不安很长一段时间。
我回去后可以自学,有事在微信上问你,你好好养病,不用跑过来给我上课了。之前非常感谢你做我的免费老师。”
云及月小声念了好几句,从茶几上拿起手机,和他挥手道了别。
她走出门就被冷风吹得大脑凌乱,连方向都忘了。
两条路,一条通向外面,一条通向月亮角,她脑子短路似的选择了前者。
没走多远就看见一辆车停在路边。
车子看上去似乎还有点熟悉。
驾驶座的人看上去也似乎有点熟悉……
在她眯着眼睛打量的时候,男人走下了车。
他始终衣冠楚楚,手指间碾着烟头,身上有被风吹散的烟草的味道。
右手腕的纱布上的血迹,好像比昨天见面时又多了一点。
云及月站定,略微显得诧异:“你这么早来这儿做什么?”
江祁景低下头,手指掐灭了火星。
他从头到尾没有表情,也没有表现出任何疼痛,好像徒手接触极高温的火焰对他来讲并不算什么大事。
云及月想他也许是来找江慕言的,心里咯噔一下:“江祁景,你们两个都受伤了,不能稍微歇一歇吗……”
江祁景偏过头,充耳不闻。
他目光扫视了她身后的雾气,然后才落在她身上,用哑而平淡的语调问:“你和江慕言在一起呆了一晚上吗?”
云及月微愣,反问道:“你在这里等了一晚上?”
第一反应是不可置信。
然而当她看见男人眼底暗红的血丝,看见他掩饰不住的颓溃,看见他藏在冷静底下的阴郁……心里面已经浮现出了答案。
江祁景在这里等什么?
是在等江慕言还是在等她?
云及月忍不住后退了一步,厚重的大衣都无法抵挡寒意袭来。
她唇瓣被咬得发白,声线微微颤抖,不知道是被冷的还是被气的:“江祁景,我们已经离婚了,我希望你不要多管闲事,也不要顺着我的行踪来找我……”
江祁景指尖动了下,抖掉了烟灰。烟头已经灭了,他却没有扔,还夹在手里。
他看着她的外套。
大衣的款式明显是男式,将她所有能露的地方都裹了起来,包括脖颈也遮得严严实实。
男式。
江祁景的瞳孔像是被刺了下,声线依旧徐徐淡淡:“你穿的是江慕言的外套吗?”
云及月警惕地再度后退了一步:“江祁景,你想说什么就直说。”
“我昨晚来的时候看见了你。”
男人平静的声音里缠绕着细丝似的情绪。
“我在这里等了你一晚上。你和江慕言呆了一晚上。十个小时。你们都待在一起。”
他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什么多余的话都没有说。
却感觉什么话都已经说尽了。
云及月深吸一口气,冷静吐词:“有话就说完。我和江慕言待在一起,那你觉得我们发生过什么?你不会还想着来捉·奸吧江祁景?离婚协议你签了,离婚手续你本人亲自到场,我出国时你拦也没拦一下,现在一定要追着我不放吗?”
越说越觉得生气,干脆放下狠话:“就算真发生了什么,也不归你这个前夫管。”
江祁景的呼吸声都慢了下来。
沉默很久,他隔空回答着她上一个问句:“没有下次。我知道分寸。”
云及月本以为要大吵一架,没想到他会突然妥协。
她有些怔然:“那你这次是……”
江祁景的手指紧紧掐着烟草。
他眼底的血丝将眸子衬得暗红,声音在无形中被撕成了小片小片的字块,从喉骨里一点一点挤出来:“就这一次。云及月,你哪怕骗我都可以。”
“你告诉我昨晚你们什么都没有发生。”
“你告诉我,我就信。”
你这一次骗骗我,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