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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层层的雨云在渐渐地退去,显露出一片净朗的苍穹。
兴非一收回视线,回应她的目光。
歂瑞毫无惧意地望进那双幽暗如宇宙的眼眸,仿佛要将那里洞穿:“就是象你们这样进入人类或是其他生命生活中的神,在你们选择进入时,便再也不是超脱于命运之外的存在,因为你们的选择不仅影响和制约了我们,同样,你们也受到我们的选择的影响和制约,这一点你不能否认吧?”
兴非一的确不能否认,他踏进了命运这条河流,因他的选择造就了某些终点,可是也成就了更多的起点,就象蝴蝶轻轻扇动的翅膀,已经在他不在意的地方形成了飓风。
歂瑞收回目光,笑了,就象终于摆脱了长久以来的阴霾的朗月一样,放射出明净的光辉来:“我必须承认:我的命运沉浸在无法挽救的悲哀里,并不是那个人的错,而是我自己的选择。我们时常怨恨这世界的不平等,可是怎样的不平等也好,怎样的不公平也罢,只要生命还在继续,命运就还没有结局,就是染上悲哀色调的现在,我仍有另外的选择——那就是:原谅。不是原谅他人,而是原谅自己,原谅自己的失误,承认自己选择的错误,才能找到正确的方式,将这所谓的悲惨命运完全改变。”
兴非一看着小丫头,她的脸上挂着浅浅的微笑,静静地站在他面前,静静地看着他。就算壁炉里的火光在其中映出跳跃的影子,似乎也不能改变那双清澈的大眼睛里如潭水般的沉静与安详。
“你的母亲呢?”他不相信她真的可以“原谅”。
“记忆里,我的母亲很爱我的父亲,她常常抱着我,说父亲和我,是她一生最大的幸福。虽然她不知道她会因此失去生命,可是,我相信,如果一切重来,她仍会以我们为骄傲。”歂瑞轻轻地说,一滴透明的泪水从她明亮的眼中落下,闪耀着令人惊艳的光芒,那光芒所照耀出的,是一条铺设在悲伤之上的道路,不是超越,是发现本质与接受事实,是对过往岁月的承认并努力接连幸福的未来。
兴非一的眼底终于有了错综的情绪,象丝线纠结在一起,失去往日的平静。他沉默良久,终于开口说道:“……其实,你这段时间的痛楚……都是我造成的。”
歂瑞疑惑地睁大眼睛,等待着他说下去。
又想起那天拿走小丫头手中的药品追出去的情景,他质问那个悄然离去的少年,既然身份已经被揭穿,为什么不给自己一个机会说出真相?少年却说出这样的话:“既然说出了谎言,就应该说到底,因为真相会在谎言造成的伤口上叠加更大的痛苦。”
兴非一想到那句话,眼中的情绪更加复杂,既然她在那样的伤害和怨恨中原谅了无限之主,他所想要说出的真相真的会如另一个自己的那句话一样,在她已经逐渐愈合的伤口上再次狠狠地刺入一刀,甚至比曾经的更深切,他所将要面临的怨恨,也将比无限之主所感受到的更强烈。离开的那段日子,他想了很多,其中就有将真相告之小丫头,三人重逢的那天本来是个绝佳的机会,但无限之主的退让,却使他忍不住再次想挑动小丫头的怨恨——纵然最后没有成功。
他自嘲地挑起唇角。正如她所说,除了那个家伙之外,他也不过是个不够完全的生命罢了,与其他某些自以为是的神只没什么区别,都有着跟人类一样的负面感情,并经常为这些负面感情所操纵,做出跟他们所鄙视的人类一样的行为——渴望关注化为怨恨,害怕超越化为嫉妒,恐惧孤独化为占有,然后,用他们超于人类的能力妄图控制……
歂瑞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是看着那变化不定的眼神,揣测是什么能够惊扰这个冷傲少年沉潜隐秘的心灵。
“……没有‘真纯体’,没有无限之主的容器,更没有所谓的宿命,”兴非一等待着她指下的琴弦振动,等待着承受更惊人的风暴,“只是因为他遇到了你,他第一次踏入某种生命的生活。”
歂瑞指下的琴弦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她的手掌用力地按住了它们,将它们紧紧地压在琴身之上,眼泪忽然象大坝崩塌,狂泄而出。
伤害他人最终伤害自己,兴非一皱起了眉,而眼底则平静了,平静得一无所有。
“……你的意思是说,我的父母不是因为我的缘故去世的?”在肆意横流的泪水里,歂瑞哽咽着问。
兴非一摇了摇头。
“……你的意思是说,我的家族没有背负宿命的厄运?”在纵情奔泄的泪水里,歂瑞平静地问。
兴非一摇了摇头。
“……你的意思是说,那十年之期——我前世的死亡和父母今生的去世仅只是一个巧合?”在汹涌如洪的泪水里,歂瑞大声地问。
兴非一点了点头。
“……你的意思是说,我能看到不应该看到的东西并不是因为我有特殊的身份?”在漫溢如溃的泪水里,歂瑞激动地问。
兴非一点了点头。
“杨学长跟我并没有前世的恩怨?”
“不,这是真的。”兴非一这次却否认。
歂瑞愣了一下,冷静下来:“那么,前世如果不是阎王保住了我,那么是谁?”
“是你岳父。”
“你所说的涉及到我和那个人的关系的话全是假的?可是……”她怎能相信那全是谎言?
“是,纵然天衣无缝,谎言仍是谎言。”兴非一轻轻地说,“包括我为你所做的一切,都只为使你完全信任我。”
壁炉里的一根柴禾在高温下爆裂,发出很响的“噼啪”声,就好象古代官员断案前的那一下惊堂木,随后巨大的沉寂笼罩了整个房间,令人心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