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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月二十三日,上午十时整。户城市中级法院,第二法庭,主审官敲响了开审的序幕。
翻阅了一下资料,审判长眉头纠集成了一个川字,好一会时间,他抬起头来,虎目中满是威严之色,面无表情的问道:“谁能告诉我,为什么被告人的姓名是‘朱大肠’?不是应该叫威克·基伯菲尔的吗?”
位于检控席上的,是一名令人过目难忘的美女。一双美丽的眼眸仿佛能穿透人心,面容冷若冰霜,鼻梁上架着一副小巧的无框眼镜,为她更添知性美感。她一身黑色的职业装,配合她高挑的身材,远远看去就像是个模特似的。
尽管与想象当中的恶魔检事相差甚远,但李利翁依旧不敢对她心怀丝毫大意。房凌薇每每投过来的眼神,都好似一把利刃似的,见血封喉。李利翁知道这绝不是一个花瓶所能拥有的眼神。为此,他不得不提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就怕稍有不慎,连带着自己的当事人一起万劫不复。
“威克·基伯菲尔乃是艺名,被告人的真实姓名就叫朱大肠,这点已经确认过,没有疑问。”房凌薇冷冷的答道。
审判长摇了摇头,以不容质疑的语气说道:“因为这桩案件在社会上舆论颇多,许多人都知道被告是大名鼎鼎的魔术师,故而本庭决定暂时以艺名称呼。”
说着,他不等其他人反对,便宣道:“一月二十一日晚,户城马戏团杀人案,现在开庭!”
李利翁将这幕收尽眼底,暗骂审判长胡闹的同时,心里不由下达了这样的判断:‘看样子这名法官很以自我为中心,而且非常的强势,我必须见机行事才行。’
审判长把目光投给房凌薇,说道:“检控方,请将本案的经过简述一下。”
“好的。”房凌薇点了点头,说道:“那么就先请刑事科的胡少强上庭发言吧。”
不一会,李利翁果然看见老同学站在了证人席上。可能是因为今天上庭的关系,他脸上胡茬已经剃干净了不少,只不过穿着仍旧是和前天没有太大差别,衬衫上更是多了一块黄色的油迹。李利翁推测,很有可能是他吃咖喱饭是沾上去的。简单的来说,胡少强总体上看,就是给人一种很邋遢的观感,恐怕再厉害点儿的话,就有些恶心了。
出人意表的,房凌薇这个冰霜美人突然对胡少强说道:“回头给你加点儿薪水,有功夫去买两件新衣服吧。”
后者唯唯诺诺的点了点头,也不知有没有听清楚房凌薇在说什么,那副点头哈腰的样子,像极了一条哈巴狗。
这句话瞬间李利翁对她印象大有改观,他不禁心赞:‘看不出来,这个女人倒挺有同情心的嘛。’
其实他又那里知道,胡少强之所以会那么落魄,很大程度上就是因为房凌薇这个上级阶层的剥削。如果没有她时不时挑毛病、扣薪水,相信胡少强的生活水平应该提升不止一个台阶。
在发完誓之后,胡少强开始了说明:“案发当夜,大雪一直持续到九时二十五分。在表演结束之后,由团长依次点名,大概十点就解散了,基伯菲尔则被团长叫去了办公室谈话……而真正的案发时间是当夜十点十二分,地点是在宿舍前的空地……被害人的尸体扑倒在一个很大的木箱子上,死因是外在重击导致颈骨骨折。”
说完,由房凌薇向法庭提交了验尸报告。上面的死亡推测时间为夜晚十点十二分,死因初步断定是被平整的钝物击中后颈。
在胡少强的话里,至少有着三条线索对李利翁有所帮助。第一,极有可能,被害人是遭到背后偷袭而死亡的;第二,因为十点所有人都解散了,那就不能排除其他团员杀死团长的可能性;第三,基伯菲尔与团长谈话曝露在所有人的视线之下,反之,只要有人在这案发的十二分钟内没有不在场证明,则都有杀人嫌疑。
“验尸报告上说凶器是‘钝器’,那请问这件东西找到了吗?”以上这三点,仍不足以使李利翁扭转乾坤,因此他试图通过询问来获得更多情报。
房凌薇没有让胡少强回答,接过话茬道:“凶器目前正在全力搜查中,也不排除已被凶手藏觅掉的可能性。”
她这番话明确拍下了李利翁想要在凶器上做文章的念头,就时机把握上来看,这个房凌薇确实不简单。
“刑事先生,当晚的积雪到底有多厚?”李利翁换了个话题,问道。
胡少强显然在上庭前做了响应的准备,只是稍微想了想,就说道:“雪停时正巧是表演结束的时候,留下的积雪约有三、四厘米。不过因为天气太冷雪都冻住了,故而一直残留到了第二天。”
李利翁敏感的捕捉到了一丝空隙,他知道这点极有可能会成为此案的关键,但他面色不变,继续提问道:“如您之前所说,被害人的尸体扑倒在了一个大木箱上……可以详细的介绍一下吗?”
“好的,这没问题。”胡少强说道:“木箱重达十五千克,而且还上了锁,被送到了鉴定科进行调查,我们把锁撬开,发现里面只有一个装胡椒的小调味瓶。”
‘这么大一个箱子居然只放这么个小玩意?’和所有人一样,李利翁对这点颇感奇异。
经过介绍,这下大约把案情了解个大概。就目前而言,能从胡少强嘴里探听出的线索也只有这些了。
房凌薇这时说道:“如果没有问题的话,检控方将传唤下一位证人。”
见李利翁点了点头,对这项提议没有意见。主审官敲下了木锤,说道:“那就请传唤下一位证人吧。”
“好的。”房凌薇应了一声,继而道:“请户城马戏团团员——吴晓宇出庭作证。”
‘天那……要让那个疯子上法庭吗?’李利翁抱着看好戏的心态一言不发。
没多久,吴晓宇就被传唤上庭了。看见他手上仍旧拿着人偶蒂杜,李利翁突然生出一种想笑的冲动。
等到坐上了证人席,房凌薇依流程展开了询问:“证人,请说出你的姓名和职业。”
吴晓宇显然没经历过这阵仗,变得有些怯场,好几次想像一个正常人一样开口作证,但嘴巴张了几次,终究说不出话来。最后,他选择向自我妥协,把弄起了手上的人偶,介绍道:“本大爷叫蒂杜,目前就任户城马戏团副团长。”
“什么副团长,不就是个卑微的腹语术师嘛!”在李利翁一旁的助手席上,夏蕾轻声报答了她的不满。
凭心而论,李利翁可不觉得腹语术师哪里卑微,就本质上讲,如果腹语术师卑微,那恐怕魔术师也好不到哪儿去。只不过,吴晓宇在法庭上也玩弄这套,未免有些太瞧不起人了。
果然,审判长皱起了眉头,他说道:“怎么跟资料上的不一样?证人不是叫吴晓宇么?”
“我不是吴晓宇,我是蒂杜!”人偶提出了尖锐的异议声。
吴晓宇试着劝阻蒂杜,却被他用小拳头打了回去。
蒂杜仍在一旁表达着不满,无可奈何之下,吴晓宇只能对主审说道:“您、您不用在意我,我是陪蒂杜来作证。”
或许就表演才能来说,吴晓宇不失为一个天才,但站在这里,他也只是个笑话。
“反对。”李利翁站起来说道:“不能排除这位证人患有精神类疾病的可能性,因此他的证言不能作为本案的评判依据。”
房凌薇冷冷一笑,申辩道:“辩护律师,我想你知道,你正在侮辱着一名表演艺术家,而毫无疑问,你的这种行为是可耻的。每个人都有他独特的表现方式,就如同这位证人那样,我们没有权利去干涉,因为法庭不是纪律监察委员会,而辩护律师也不是纪律监察委员!并且我想辩护律师搞清楚的是,重要的不是这位证人如何,而是他所看见的东西。”
本来李利翁此次发言的目的,很大程度上在于他想使主审及陪审对吴晓宇证言的合理性产生质疑,但房凌薇犀利的反击很轻易便把这枚毒计化作了无形,这点确实是李利翁始料未及的。在他原先的计划中,控方即使能固守阵地,却也不至于能像现在这样倒打他一耙。
‘果然厉害,比起那个王志浩来,不知要厉害多少倍了。’如此想到,李利翁放下了心里最后那点儿轻敌之意。
“反对无效。”果然,审判长驳回了质疑声,并说道:“辩护律师,证人是否正常,这得看他作出什么证言。如果就因为行为特异就剥夺他的证言权,这显然是不公正的。”
李利翁吃了一个小亏,也不得不闭上嘴了,乖乖的坐回了位置上,听吴晓宇证言。
后者先是恶狠狠的瞪了李利翁一眼,才用蒂杜表演着说道:“点完了名,本大爷和小丑托奇一起出了帐篷。因为还有些事儿,本大爷就和他在宿舍门口分了手,而去了空地前……等了一会,就看见基伯菲尔从我面前走过,朝空地那走去,在此以后我一直呆在那儿徘徊。后来我知道团长死在了空地上,我就知道凶手一定就是他,因为只有他一个人从那儿走过。没错的!”
显然,他最后一句话是多加出来的。
房凌薇对此予以漠视,并重复一遍的问道:“可以确定基伯菲尔从你面前走过去了吗?”
“当然!”蒂杜说道:“礼帽、披风、白玫瑰,这是那家伙招牌式的三件套,它们就从本大爷的眼皮底下溜走,怎么可能看错?”
“等一等。”李利翁突然说道:“如果仅凭这一点来看的话,与证人在宿舍门口分手的小丑岂不是可以比基伯菲尔更早到达杀人现场吗?这样他的嫌疑反而比我当事人更大了。”
“很遗憾,这是不可能的。”房凌薇整了整刘海,面无表情的说道。
李利翁奇道:“为什么?”
房凌薇说道:“因为在宿舍门前设有监视摄像,它捕捉到了小丑在案发前的十分钟进入了大楼,但此后案发的时间内他就再未有出现在镜头前。所以说,小丑如果要杀人,不可能越过摄像头的监视。”
似乎在房凌薇的面前,这招转移视线的技巧派不上用场。李利翁碰了一个软钉子,却也并不气馁,总体来说,他掌握的线索或许不能和控方相比,但就对马戏团内部人员的关系网了解程度上,房凌薇所知悉的就远不能和李利翁相提并论了。
这样,李利翁打算避免和房凌薇正面对决,要把注意力转移集中在证人的证言上。
整理了一下思路,李利翁很快就开始了询问:“吴先生,请问你去空地前究竟有何要事?可以跟我说说吗?”
这是一句富含挑衅意味的话,总的来说,李利翁先是否定了蒂杜的存在,而直接将提问的对象确定在了吴晓宇的身上;再来,李利翁显然是把矛头对准了被他提问的那一方,到达一种缓缓施加压力的效果。
为此,房凌薇不由对这名新晋律师另眼相看,她想要喊出“反对”,但可惜李利翁此言的隐蔽性太强,她抓不出把柄,这样也只能暗中捏了捏拳头,选择放弃了。
证人席上,吴晓宇根本无从发现李利翁的用意,下意识就用蒂杜的嘴说道:“还用得着说,本大爷当然是在想事情了,关你什么事?”
最后那句话,李利翁直接略过,而是针对前半段提出了疑问:“那天晚上发雪方息,气温也跌到了新低。你既然是想事情,却没有选择躺在温暖如春的宿舍床上,而是一个人呆在雪地里徘徊,貌似有些说不过去吧?”
吴哓宇闻言为之一愣,正不知该怎么回答才好,房凌薇替他解围道:“在哪儿思考事情,这是证人的自由。顺便说一句,辩护律师与其想通过攻击证人来达到替你当事人脱罪的目的,不如先解释你的当事人为什么会在案发时出现在案发现场。”
她话里的指责意味颇重,李利翁不得不暂避其芒。
吴晓宇看见李利翁不说话了,顿时气焰也嚣张了起来,用着蒂杜叫嚣道:“鸟个破律师,只有那家伙从本大爷面前经过,凶手除了他还能有谁!”
李利翁不禁苦笑,看来这个疯子真以为借着人偶的嘴就可以在法庭上大放倔词了。
‘等一等!’李利翁脑袋里突然闪现出一抹灵光,随即指着证人,大声的问道:“‘那家伙’您指的是基伯菲尔是吗?”
“没错,基伯菲尔就是杀人凶手。”深怕别人忘记似的,蒂杜又再一次的重复着说道。
助手席上,夏蕾正急的不知如何是好,忽然看见李利翁的嘴角弯起一抹自信的弧度。
看来,反击要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