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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声音很冷,他生气了。她会意他在生什么气,可是她真的不想让濮阳瑾知道她的身体状况,那会让他更加自责和愧疚。她不想看到那样的濮阳瑾,她心甘情愿的为他付出,他也不留余力的想要强大自己,强大到有足够的能力保护她。够了,这样的担忧与不可靠近,是种煎熬与折磨。她受不了,真的受不了。
祈求的眼神饱含泪意。然而濮阳瑾亦无动于衷,他说:“我要知道,清儿,不要瞒着我。”
楚清清轻颤身形,迈步走向床榻。
还是那个暮年的张老御医,他刚踏入梧惠宫时,有种恍若隔世之感。向太子请安后看向床榻,帷幕落下,看来太子妃不想让人看到她的病容。不过有只纤瘦如柴的手腕伸了出来,看得张御医爬满皱纹的脸上挤满了疑惑,太子妃的身子虽然虚弱,但在这皇宫里却也不至单瘦至此。是发生什么事了么?
若是这些年她的身子每况愈下,以她的身体状况根本就坚持不了近五年之久。还是她这些年只吃些食物续命罢了,根本就不曾好好将息自己的身子?可是这里是梧惠宫,太子又是何等看重太子妃,岂会让太子妃如此任性。
御医携着满腔不是解释的疑惑搭上了太子妃的脉搏……。
窗外有了一丝日色的光亮,冰冷的阴霾被风吹散了些。透明的空气中,可以看到些许浮飘的尘埃。所以人都紧张的盯着张御医,看着张御医的老脸时紧、时窒、时疑、时惑。看得筱筱的心七上八下,更是泪珠不断。
濮阳瑾虽然表面毫无情绪,而掩藏在袖中的手却是紧张得拳头紧握,他的忐忑,已通达到四肢百骇。而帷幕内的楚清清,已是合上了双眼,让疲乏在不知不觉间侵袭,沉沉的睡了过去。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御医终于将搭在太子妃脉搏上的手收回,随即陷入了沉思。濮阳瑾见御医如此,正欲开口,却又让御医抢先,“殿下,老臣可否见一见太子妃的面容。”
濮阳瑾没立即作声。他以为御医的话楚清清可听见,既能听见就会表达意愿。可是等了一会儿,楚清清依旧没有表态,他这才示意筱筱掀开帷幄,才发现,楚清清不知何时睡了过去。而御医则是看到太子妃露出十分难以置信的表情。
濮阳瑾转身出去外厅,步步沉重。御医简单的收拾了一下,跟了出去。
“说。”
就这一个字的一句话,让张御医感受到太子从未有过的威慑力,忙跪地磕了个头,“回禀太子,请先恕老臣不敬之罪。观太子妃的面色,面色晕白,带着素黄,诊其脉搏血淡质薄,虚浮难持,长时间仿佛消失一般,且不止如此,太子妃的手腕温凉,这会儿睡去乃是因身体倦怠所至。见不到太子妃的目色,依老臣的经验定是空洞无神,涣散无律,实乃心力焦悴至极。恕老臣直言,太子妃……太子妃……。”
御医犹豫的话就算不说,濮阳瑾也知道他想表达个什以意思。瘫坐在客椅上,手大力的搁在椅栏上,似要将椅栏捏碎。“本殿不想听到这些话,不管你用什么方法,本殿只想看到太子妃活生生的呆在本殿身边,陪着本殿一起白头到老。如若不然,你就等着让御医院的一干人等陪你下葬罢,哼——。”
濮阳瑾甩袖而去,他的话震慑得御医冷汗直淋,久久沉浸在恐惧里回不过神。直到太子走进了寝殿,他才想起想要求情,他真的无能为力。
筱筱还在一旁抹泪,见着太子入来赶紧拭去,退去一边。
看着床榻上平稳安睡的女子,濮阳瑾伸出手,轻撩着她额前的青丝,狭眸中,是缱绻着永远止境的温柔,“清儿,我现在有能力保护你了,求你,好好活下去,为了我,好么?”
“袖英,快和御医一起去御医院拿药煎来。”头也不偏的吩咐,袖英颌首后便离开了。又说:“筱筱,不准你将方才偷听到御医的话告诉清儿。”
她是因为很担心小姐,所以才去偷听的。她不知道太子居然知道她在偷听,猛然跪在地上,“是,奴婢知道,就算打死奴婢,奴婢也决不会向小姐透露只言片语的。”
“让她好好睡,好好照顾她。”皇叔已经派来人催过了,他得赶过去处理些事情。
“是,奴婢知道。”
天黑了。谁也抵挡不住夜幕的脚步,他来得很慢,可当人发现时,他已经在人周围拉开了序布。
筱筱一直守在榻前,默默的落着泪,直到今日楚清清回来,她的眼泪就未止过。袖英说让她去歇息,换她来照看,筱筱如何也不愿意。她要好好看看她的小姐,她明明记得和小姐分开时,小姐的身子虽然虚弱,却也不至于此刻映入眼中虚肿呀。
她在北晋到底受了什么样的折磨?为什么她会变成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听袖英说小姐离开时怀了身孕?怎么回来的就只有她一个人?孩子呢?她不敢问任何人,太子,小姐,她都不敢问,可是她又急切的想知道。
半撑着下颌忍不住打起了磕睡,忽然窗外拂过一阵疾风,扣得窗扉作响。筱筱赶紧惊醒过来,前去紧紧关上。此时已值深夜,天空星光黯淡,浓夜有了几分寒人。
转身走回床榻边,却见楚清清神色俱无的睁着眼睛。筱筱欣喜的笑,又在刹那间掩下那层喜悦,微微的笑问:“小姐,渴了么,奴婢去给端盏茶来?”
“爹的事情都处理好了么?老管家可有认真的为父亲守陵?”当初她和筱筱分开,为的就是这事儿,这么多年过去了,她还是想问问当年若是筱筱在她离开前赶回来会问的话。
筱筱略显呆愣,才因忍不住阖睡隐去的泪水,忽然间又连连落落的滑过脸颊,“小姐放心,老爷的事奴婢都处理好了,老管家也有好好为楚家守陵,他还说他们家祖祖辈辈都要这样守下去。”
“那不过是老管家的意思,祖祖辈辈的传承何其渊源,带个话给老管家,就说我感激他的用心,若是他的子孙有心觅得其它出路,不得阻扰。”说这些话的时候,楚清清只是眨了眨眼睛,连呼吸都不曾有过变化。
“嗯,奴婢都记下了,明儿就让人传话到乡里给老管家知道,他一定会感谢小姐的大恩。”
斜眼看着筱筱一脸泪痕,楚清清伸手拭去一些,含着薄淡的笑容问:“筱筱,不要总是落泪,我还活着不是吗?能再见到你真好。”
“小姐……唔……。”扑到小姐怀里,筱筱终于可以放肆的大哭,将这些年积存在内心的担忧与恐慌全都一股恼的倾泄出来。
珠帘在轻轻晃荡,由那地面上流淌的身影可以预感到刚离开的是何人。心紧缩,挤出的泪顿时涌落眼眶。
筱筱突然拉开距离,语色认真的问:“小姐,袖英说你离开璠阳前身怀有孕,孩子呢?怎以没跟你一起回来?”
风灯的阴影下,楚清清的脸上是一层蒙灰间着冰白的颜色。一股股凉气升上脊背,她眼中因为泪水的滋润变得有些清澈,此刻,又因筱筱的话恢到先前的空洞与黯淡。她淡淡的说:“没有孩子,是袖英搞错了。”恒儿已经没了,说出来不过是徒添一人伤心。
濮阳瑾让罗贵搜寻过莫子灏的王府,找到莫子灏在苡荆阁书房里的尸体。相信袖英也告诉过他自己离开璠阳时身怀有孕的事情?他没在王府里找到人,顾忌到自己的感受,也不好随意寻问。他的体贴她欣慰,也为自己给他如此心结而自责。
“可是,小姐,袖英明明说你……。”
“筱筱。”打断筱筱的话,楚清清胸口的抑闷让她的呼吸有些短促,“没有,真的没有。”如果人的生命来去真由说话那般轻松该有多好?她也就不必在得失中寻找不让心情那般疼痛的方向。恒儿的体温似乎还在怀里,可是那个活生生的人真的从她的眼前消失了,不见了,留给她无穷尽的悔与忆。
“好好,没有,没有,什么都没有。”筱筱顺着她的胸口,说:“小姐,别急,没事了,没事了,都过去了,以后再也不会有人欺负咱们了。”
在筱筱的安抚下,楚清清很快又睡了过去。可是她睡得很不安稳,时常在梦中喃喃自言,抑或是惊恐的瞪着双眼,眼帘里布着红血丝,如同白日里划过天际的闪电。
翌日梳洗过后,筱筱第一件事便是端来汤药。不想难为筱筱,楚清清一口气喝了,以往再觉得虚弱的身子也能尝到药荡的苦涩,可这次,她竟觉服药如同白开水般寡谈无味。
她躺在小榻上望着窗外的天空发呆,她知道濮阳瑾常常站在窗外看她。濮阳瑾看着她时深情专注的眼神,还有那心痛悲伤的温柔,都若利刀一般狠狠的切割着她的灵魂,她跟着他一起痛苦,陪着他一起心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