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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约坐在主座之上,静静地看着台下跪着的小女孩,不知在想些什么?
余音能够感受到那种令人窒息的压抑,但她始终都倔强的挺直腰杆,淡淡的跪在那里,清冷的双眸微微低垂着,冷静而疏离!
简约缓缓笑了笑,平静地道,“想让我救你哥哥,你倒要说出几个理由了?”
余音淡声而笑,“第一,我比我哥哥心狠,绝对会成为你最得力的手下。”顿了一下,余音接着道,“第二,我余音一生只会下跪于你!”
简约脸上难得有一丝意外的神色,眼睛里有复杂的神色微微荡漾。早在知晓她杀光暗牢里的一千余人时,他便知道她是不同的。直到见到了她,他更是笃定眼前的小女孩正是自己一直想要的手下,他会培养她成为江湖中最厉害的杀手,成为魔宫里受人尊敬的统领。
余音的确比她哥哥还要让他满意。
救余萧,即使会损伤他的功力,也好像并不是不可为。
但简约最终还是没有能够出手搭救余萧。不是他临时反悔,也不是其他原因。因为余萧死了。
在余音进魔宫跪拜简约,求他医治余萧时,余萧在家里咬舌自尽了。那样一个温情的少年,在那三天时间里,偶尔醒来见不到妹妹,即使凌云什么话都没有说,但他却已猜到了余音的行踪。他在那一刻对余音的感觉复杂多变。有愧疚,有痛心、有担忧、有恼恨,但更多的则是绝望。他从来都没有想过有一天他的性命居然是靠出卖余音而换来的。
在得知余音三天里杀光了暗牢里的一千余人时,他的眼中有两行清泪缓缓流淌下来。他虽不喜音儿手中沾满鲜血,但是私心里又不希望她太过软弱,这种矛盾的心情,在得知安全走出暗牢时,统统都化为了轻松。是的,余萧从未感觉自己会有如此轻松的时候,这些年来他一直被仇恨纠缠,无时无刻想的都是怎样杀人,所以当他被青龙坛掌门废除手脚筋脉的时候,他才能够如此冷静。
作为杀手,一生的命运是何等的滑稽可笑,不是杀人,就是被杀。
他的人生已经肮脏至此,他又怎么忍心让音儿也陷入到这种混乱的境地里面。
他以他的死亡换取了余音的自由。
余音看到哥哥静静地躺在里面,还只当他是睡熟了。正欲上前叫醒,手臂被默默无语的凌云拉住,那是凌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触摸到这个浑身冰冷泛着尖刺的小女孩。暗自惊觉她的纤细之外,不禁有些闪神,他接触到她冰冷询问的眼神,忽然间觉得自己不该那么残忍,但他却不得不这样做,他酸涩的发现自己马上就要将这个小女孩的心给撕扯的鲜血淋淋,甚至给伤的千疮百孔。
“他死了!”凌云惨淡而笑,渐渐松开双手。他知道从此以后再也不会有个孩子会站在院子门口等待自己的平安归来,即使她每次等待的人是她的哥哥。他再也无法自欺欺人,自己每次见到那个小女孩,心里总是会很疼痛,那样一个爱笑的孩子,她笑的时候,清冷的双眸总是会有一丝浅淡的忧郁,甚至是绝望。这样的眼神,总是会让人觉得心里很酸涩。
他看着余音听闻后,如遭雷击,身体在片刻间竟然颤抖的厉害,眼神震惊而狂乱。染满血污的小脸,异常的苍白,隐忍。她忽然一大步走向床边,速度极其缓慢的探上余萧的鼻息,面色一变,怔怔地站在原地,忽然双手遮着脸庞,像个孩子般跌在地上,浑身缩成一团,极其压抑的哭声缓缓流淌出来。
凌云心里一阵痛楚,看向始终不说话,面无表情的简约,不知哪来的勇气,忽然跪倒在地,决然道,“属下求主上放过余音,还她自由!”
不怒反笑,简约冷冷道,“你该庆幸我今天心情尚佳,不愿杀生!”凌云的身体此时无法控制的颤抖,但依然咬牙僵硬的跪在原地。
简约脸上没有丝毫情绪,看着蜷缩在地上的小女孩,淡声问,“你又怎知她愿不愿意领你这份情呢?”
凌云怔怔地看着余音,嘴唇微微颤抖,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屋内的人都没有再说话,不知过了多久,余音缓缓站起身来,看向简约时,忽然淡漠的微笑着,眉宇间的寒意锋利如刺,“他说得对,凌云,我不会领你的情。”
凌云一下子怔住,连退了几步才发出声音,“就算为了余萧,你也不能够……”
余音冷冷的打断凌云的话,抬头看他,声音似叹息,“我要报仇!”她要想杀青龙坛主,就必须要依靠魔宫的力量,至少是在她还没有强大以前。
杀,永无止境的杀戮,蒙蔽了她的双眸也麻木了她的心。这是一条不归路,她并不后悔!在多少个夜深人静的夜晚,她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久不成眠。有时她会忍不住去恨余萧,恨他当初的决绝,恨他狠心的留下自己去和爹娘相见,徒留她一人活在仇恨的欲海里颠簸流离。她依稀记得破庙中他对她坚定的说:我们都不死,都要好好的活着。
如今誓言尚在,犹言于耳,她还活着,可当初说这番话的人如今已经长埋黄土,永远闭上了他的眼睛,再也醒不过来了。更不会在她痛苦无助的时候,摸着她的头,温柔地对她说,“我来接你!”
她成了一个真正的孤儿。
在魔宫里,她是最冷血最懂得隐忍最冷静的杀手,犹记得那日,简约能够宣布她为新一代的杀手统领后,宫中杀手们的表情,对于一个年纪轻轻的女孩子成为他们的主子,那里面没有丝毫的嫉恨、羡慕、不屑,有的只是折服和尊敬。他们心甘情愿臣服于她,听她的一切号令。
这个少女一天天的长大,脸上的笑容也在一日日的加深,有时只淡淡的笑着,就能够给人不怒而威的震颤,她的锋芒日渐锋锐,甚至有盖过简约之势。曾有人谄媚跑去提醒简约,后来只知道那人死相极其难看,双眸中犹带着不可置信和震惊。
简约高深莫测,性格多变,在这世上除了相信自己,他唯一相信的怕就是余音了。没有人知道是为什么?这份信任来的是那么的突然,又是那么的毫无理由。但信任就是信任,他相信余音不会背叛他,就像他永远都不会去怀疑她一样。
余音自然是知道,正是因为知道,才能平静处之。抛开她的身份不说,她毕竟是个少女,跟随简约时间长了,内心不免会渐生情愫。
又是大战后归来,她静静地趴在床榻上,背上狭长幽深的伤口正被简约使用灵力治愈着。
终是女子,在喜欢的男子面前也终归会有丝羞赧,甚至是尴尬。好在她背对着简约,倒也省去了不自在。
简约若有所思的看着余音披散一床的秀发,淡声道,“怎会如此不小心?”
余音抿嘴轻笑,心里忽生甜意,试探着问,“你可在乎?”
余音感觉背上的手似是一顿,简约怔了一下,才道,“我自是在乎!”就在余音欣喜若狂时,忽听简约接着道,“你若出事,我魔宫到时少了一名最优秀的战将,届时恐怕又要费心栽培人才,岂不是很伤神!”他的话冷酷无情,不含丝毫的温度,余音的心瞬间便被他那短短的几句话语打的心神俱裂。
她咬着唇畔,酝酿了一下,沉声问道,“你可喜欢过我?”
简约冷声一笑,本欲说些什么,但不知为何竟然不忍说出口,不禁烦躁的拉过薄被给她盖上,遂站起身来,负手而立静静地看着窗外的景色。他的心不禁一沉,这就是一个女孩子家的小院,院中连一棵树苗都没有,有的只是几个孤零零的木桩,那木桩光滑可鉴,明显是常年遭人练习之故,他又看了一眼屋内的摆设,一个简陋的梳妆台,上面除了一把梳子,几乎没有任何胭脂水粉,一张桌子,上面摆着茶水,几条凳子,还有的就是她那张床榻了。
他一向不管他人生死,别人是死是活都与他无关,可他看到这些时,心里忽生燥意,一时之间竟也忘了回答余音的话。
室内沉寂下来。不知过了多久,余音惨淡一笑,“你从未喜欢过我,对吗?”
简约皱了下眉,神色复杂多变,语气忽然冷上了好几分,“你记住,你只是我的手下,魔宫的杀手统领,儿女私情不是你应该想的,记住你杀手的本份,别试图妄想你不该想的东西!”简约看着脸色煞白的余音,心里一痛,竟然不忍心再说下去,良久似是补充道,“我已经活了一千余年,还不知道有多少个一千年在等着我,而你呢你的寿命也不过只有几十年……”简约终是一叹,“我不会喜欢任何人!”
余音怔怔的看着简约,脸色惨白如纸,满怀痴恋的双眸重重闭上,再睁开时亦是清冷一片,她还是那个冷静如昔,运筹帷幄的魔宫统领,而刚才片刻存在的柔弱女子仿若根本就不曾存在过。
她缓缓撑起身子下床,单膝跪倒在地,恭声道,“属下明白了!”
简约看着她,并没有扶她起来,转身离开时,心里忽然感觉有什么东西在一瞬间死去了……
余音从那以后对于简约除了主子之情,再无其他,简约有时想起那番对话,忍不住看向余音双眸时,却也只在里面看到清冷一片,好似那天的谈话只是梦境一场,并不曾出现过。
一个杀手无情无性,生命中没有一点念想,没有一点的祈盼。她活着,还不如直接死了。
事实证明,余音早就死在自己的身体里,魔宫的人只感觉统领变得越来越清冷飘忽,对什么人什么事都毫不在乎。甚至简约有时和姬妾欢爱,不理魔宫事物,她都可以一笑置之。笑的云淡风轻,笑的毫无留恋。
直到她见到了宿昔,那样一个可爱的孩子,遭逢如此大变,眼中的那一抹坚强深深地刺痛了她的心。
简约知道宿昔的目的,她又怎会不知道。可正是知道,才会心存雀跃,人固然会有一死,死在自己一手培养出来的徒弟手中,也不示为憾事。
所以她明知道酒有毒,可还是喝了,看到简约眼中的惊怒,竟然开心地笑了,此番她终于可以不用再为任何人活了,死前能够看到如此失常的魔圣,她的唇畔挂起了一抹冷冷的笑意。
她最终利用了她最心爱的徒弟,她在这人世间最后的一点牵挂,如果简约对她尚有一点主仆情分,自然会放了宿昔。
她死了!于是简约知道,他亲手扼杀了她的最后一丝牵绊,如果自己当初回答她的又是另一番答案,如今会不会又是另一番场景。
销香损玉具碎
天不痴情难断
发冲冠为红颜
奈何桥黄泉畔
千年期盼心伤决
无奈尘世多坎坷
相见无期人俱醉
爱恨情愁惹人伤
遥望明月月已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