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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方辰知道自己的身体,在楚国为质的时候,楚太后给他服了慢性的毒药,天长日久,毒素积累须告药物维持不可。
想是又到服药的时间了,一想到楚太后那皮松肉驰,年老色衰,贪婪无耻的嘴脸便忍不住怒气翻涌。
无奈有求于人,不得不低声下气的求助,这次听闻程安然起兵,便决意要解决这个麻烦,因此带兵来助程安然,一则是为了擒住楚太后要解药,二是要见一见那朝思暮想的人。
后来局势惊变,得知无双危在旦夕,他只觉得什么解药,什么相见全是借口,竟一心一意要保她平安才是最重要的头等大事。
以及以后公然丢下大军独自涉险去东海,更是犯了帝王大忌,更惶论差点没命,独自在沙漠里跋涉了三日三夜,忽遇到被陷在沙漠里的黑甲军数千人,都已杀马充饥。相遇之后,得幸遇到一队商队,跟着他们走出了沙漠。
东方辰回到宫中,来不及向震怒的太后请罪,便命人连夜布置兵力,准备进攻唐少渊。
后来追风负伤而归,得知唐少渊要娶无双,他便再也等不得了,立刻策马日夜兼程地赶了过来。
经历种种劫难,连他都不敢想象他竟做到了这个地步,这其中若错了一步便会没了性命或者得不到她的心,但幸好,他坚持了过来,用自己的百般耐心和爱意,将心爱的人挽留了下来,这样想起来,便觉得所做的一切都值了。
不过一日光景,两人便来到了秦都,因为怕惹不必要的麻烦,东方辰便雇了马车,两人坐着马车进宫。
东方辰身边贴身的小太监小喜子早收到了信,赶着跑了过来。
“皇上回宫了!”随着一声唱诺,宫里服侍的宫婢太监乌鸦鸦地跪了一地请安。
东方辰下了轿,亲自打了轿帘,扶无双下车。
无双原不是娇弱的女子,只是昨夜里劳累过度了,又骑了一天的马,真的不能跳上跳下了,便索性由他扶着下了轿。
无双一身素月白的锦袍,腰系翠玉腰带,更显得身量修长,姿态翩然,墨色的发随意地散在脑后,头发依男子样式挽了上去,乍一看,还以为是一位潇洒英俊的美少年。
她举目望去,只见四周皆静,跪着一地太监宫女,却不见那些花枝招殿的后妃们来迎接,这些人不是一向都喜欢邀宠承恩的吗?
东方辰含笑不语,携了她的手向宫内走去。
不知为何,无双总感觉这皇宫比从前静了许多。
一直行到东宫,仍然只见婢女,不见宫人,东宫的摆设依旧是她从前没有离开时的摆设,纤尘不染,想是有人时时打扫此处。
无双坐在绿熊毯上皱眉道:“怎么不见你的妃子来迎接你?”
东方辰含笑道:“我把她们都谴散了!”
只平平淡淡的一句话,却在无双心中掀起了轩然大波,她不敢置信地望着东方辰,看他仍然是一脸平和的表情,显然不是说笑,不禁心中一热。
须知道在古代寻常人家都有三妻四妾,莫道是帝王家,她来之前也曾想过倘若再居深宫与那些女子争宠,末免失了乐趣,曾想要在宫外建一个院子独居,若是东方辰想来便来看一看自己,不来也罢,她自然有事情做,免得与那些女子见面,琐事纷扰不休,徒然伤神费力。
想不到,他竟谴散了后宫!
无双讷讷地道:“你原不必如此,若以后你知道了我的本性,少不得要后悔……”
东方辰大笑道:“我的本性我早知道了,不过是乖张,暴戾,小气,倔强……”
看他还要说下去,无双不禁嗔道:“我这么多不好的地方你怎么还要喜欢?”
东方辰抚额,苦恼地道:“我也不知道,必是前世我欠了你许多钱,今世你来讨债的!”
两人正在说笑,情浓之时,忽闻一个宫女脆声道:“皇上,太后有请!”
无双闻声细看,这宫女竟是碧儿,原来当家人子送于四皇子府中的绣女!
碧儿看到无双,嘴唇颤抖,激动地道:“娘娘,你可回来了!”
无双含笑道:“碧儿,你无事我就放心了!”
东方辰道:“多亏你当时把碧儿放在四弟身边,及时通风报信,让我知晓他要造反,否则就要坏了大事了!”
无双当时原以为他疑了自己,必会将这些宫女杀死,不料他竟还是留着!
回想前尘旧事种种,一时间,只觉得百般滋味在心头。
东方辰温声道:“你也累了,沐泽就早早歇息吧,我先去看看母后。”
无双知道淳于太后对自己成见颇深,便不再勉强,东方辰独自一人去了。
东方辰刚走,便瞧见一个人影飞也似地扑了进来,连碧儿也吓了一跳,待看清楚了才啐道:“咳,酗儿,忙什么,娘娘的寝宫也是你随便闯的?”
无双一定神,看到已经长高了一截的鹏飞正跪在自己脚下,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里蓄满了泪水。
“姐姐——”鹏飞将头埋在她的膝上,呜咽着喊道。
无双看到鹏飞,便如看到自己亲弟弟一般,心中又喜又惊,抚着他青缎一段的发丝高兴地道:“鹏飞,你都长这么高了,姐姐真高兴!”
鹏飞已经十二岁了,身量比同岁的孩子略高,已经快赶上无双了,剑眉星眸,隐然一副美少年初长成的模样。
他已经不在膳房做事,被东方辰抽到了皇家侍家中。
无双喟然长叹,自己疑他甚多,原来他竟将鹏飞看得如此重,半点疑心也没有。
他们姐弟要说话,碧儿便退了下去,给两人留空间。
“鹏飞,对不起,姐姐上次走得匆忙,把你留在这里。”无双抱歉地说。
鹏飞撒娇地半跪在锦团上,靠在她的腿上道:“鹏飞的命都姐姐给的,姐姐不必给鹏飞说道歉。”
无双抚着他水滑一般的黑发,脸上露出淡淡的笑意:“对了,你在这宫中过得可好?他,可曾为难你?”
鹏飞犹豫了一下,慢慢地抬起头,“姐姐,其实他也算个好皇帝,你走了之后,他病的好严重,差点死掉,后来九死一生才逃过一劫。醒来之后便谴散了后宫,每天批折子批到深夜。做了不少对百姓有好处的事情。
他不但不责骂为难我,还把我调到侍卫里,命人教我武艺和读书,鹏飞着实,很感激他。当时看他犯瘾时痛苦得难爱,鹏飞也想给他解药,不过姐姐你已经送来书信,鹏飞便配制了解药悄悄地放在桌子上。
那天晚上,我看到他喝醉了,还哭了……”
无双听了心中酸涩,料不到他对自己用情如斯之深!
“姐姐,这次你回来,是准备留下来吗?”鹏飞的睫毛弯而长,眼神清亮地问道。
无双轻轻地道:“是啊,留下来!”
她也很倦了呢!
“娘娘,香汤准备好了,奴婢服侍你沐浴吧!”碧儿乖巧地说道。
鹏飞站起身道:“姐姐,你好好休息,等你休息好了,鹏飞有好多话要跟你说呢。”
无双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宠溺地道:“好!”
躺在放满百花花瓣的汤桶里,有微热的香气慢慢地升起,一层层的雪白纱幔将殿内遮得虚实难掩。也许是太累了,无双微眯着眼,靠在桶上不觉得恍惚起来。
那烟雾一层层地散淡,却瞧见程安然温润的脸庞若隐若现。
“无双,不要离开我,我是迫不得已的!”
无双只觉得胸口似被一只手抓着,怎么也喘不上来气,她摇头:“安然,我给过你机会的!”
“那无双,为何你不给我机会?”一声质问让她惊回头。
却发现唐少渊妖异的凤眸中流着血,面目可恐地问道。
无双愧疚感更深:“对不起,少渊——”
“你不要说对不起,从今以后,我们便是仇人了,我必要取他的性命!”
安然慢慢地逼近她:“无双,离开他,离开他,你是我的——”
无双不觉啊了一声惊醒过来,碧儿匆忙地跑了进来:“娘娘,怎么了?”
无双一摸,水已经温凉了,她轻吁一口气道:“没事,拿衣服过来,我沐浴完了!”
碧儿拿来一套繁杂刺绣的锦衣宫装,无双皱了皱眉道:“有没有素净的?”
碧儿忙又去重新换了简单素净的衣衫来,无双随意挑了一件淡紫罗兰的广袖长衫,外面披着一件狐皮白裘,一头乌发用毛巾绞了,也不装饰便到暧阁里来翻书。
那暧阁生得炭火极旺,不一会儿头发便干了,因为温暖,便渐斩生了倦意。
随手放下书,一瞧那沙漏已经二更时分,碧儿早轻手轻脚地拿了点心和乌鸡枸杞汤过来。
无双喝了汤,抬脚便要走出去,她一个人习惯了,哪里想到身边服侍的人得时时跟着。
碧儿忙命一个小宫女掌着气死风灯,一个宫女打着绸伞,自己又拿了雪帽手炉小跑跟上去。
无双这才反应过来,道:“以后你们不必跟着了!”
碧儿惶急地道:“娘娘,奴婢就这点用途,若娘娘再不要奴婢跟着,皇上定会怪罪奴婢服侍不周,奴婢以后都没机会服侍娘娘了!”
无双一想也是,便任她们三人跟着自己,走出来才知道,原来天空飘起了雪花,怪不得这丫头要打伞,心思倒是挺细密的。
皇上的寝宫静悄悄的无一人,料是在慈宁宫还没有回来,无双信步朝慈宁宫行去。
太后宫中的宫婢看到她来,刚要禀报,无双一压手命她们不要声张,自己缓步走了进去。
只见慈宁宫的寝殿里空无一人,谦若守在外面,里面只有东方辰和淳于太后二人,一卧一跪,均寂然无声。
谦若发现无双时,忽地一惊,无双星眸沉沉,作了个禁声的动作。
虽然谦若并不喜欢无双,甚至很讨厌她,但无奈无双恩宠正浓,自然也不敢开罪,只得闭嘴不言。
淳于太后冰冷一张脸,冷声道:“果然是儿大不由娘,你原翅膀硬了,连哀家的话也不听了?”
东方辰忙道:“儿臣不敢!”
淳于太后霍然起身,抬手一掌打在东方辰的脸上,她手上戴着护甲,一时在东方辰面上划了一道浅浅的血痕,无双秀眉一拧,强自忍住。
淳于太后颤抖着道:“你还有什么不敢的?你上次几乎命丧于她手的教训你忘了吗?刚发完毒誓便撇下国家社稷以身犯险就是为了那个小贱人吗?自古红颜祸水亡国的教训你还听得少吗?这次竟敢为了她动用皇家侍卫,还谴散了六宫,接了她进宫!”
淳于太后说得急了,且东方辰一走,她便操心于诸事,本感了风寒,便不停地咳了起来。
东方辰忙替她拍着后背温声道:“母后责骂得是,儿臣知道错了,还请母后保重身体为要!”
淳于太后冷笑一声道:“保重身体?如今那狐媚子进宫了,顺了你的意,哀家知道你的心思,想是早就看哀家不顺眼了,哀家早死了也不用看国家是怎么败在你手里!”
东方辰眼眶含泪道:“母后这般言语,儿臣受不起。无双她与儿臣真心相爱,求母后成全!”
淳于太后寒声道:“你宁愿不得善终违背毒誓也要和她在一起吗?”
无双知道古人最重誓言,犹其以自身起得毒誓,多半都信以为真,东方辰竟不惜违誓和她在一起,这份心着实让她感动。
谦若看她眼中泪光闪动,只觉得更厌恶,不觉轻哼了一声。
无双收泪,冰冷的视线直射向谦若,她是感动于东方辰,可她没必要看一个下人的脸色!
谦若被这目光一射,竟觉得背后生寒,情不自禁地出了一身冷汗,忙垂下头,再也不敢看无双一眼。
“是,儿臣愿意遭天谴,不得善终,也要和她在一起!”东方辰虽然爱母事孝,但他坚持的事情却是不容拒绝。
淳于太后气得差点闭过气去,半晌方长叹一声,目光中含着愤恨,怨意,不解和伤心,缓缓地起身。
“辰儿,你若执意如此,母后无话可说。谦若。”
谦若忙碎脚走了进去:“太后!”
“收拾东西,咱们去佛堂前给先皇跪着,让先皇宽恕哀家养儿不孝,教养皇帝不贤的罪。”淳于太后冷冷地说。
“太后,那佛堂清冷异常,又无火炉,现在正下着大雪……”谦若不安地道。
“母后,千错万错都是儿臣的错,请您爱惜身体!”东方辰拉着她的衣角求道。
淳于太后用力一挣,挣了他的手,淡淡地说:“你怎么会有错,你是一国之君啊,错的是哀家,是哀家没有教好你!”
说完自己也不用人扶,直直地向外走去。
情急之下谦若忙命人准备厚衣服毛毯之物,自己跟了上去扶着太后。
走到门口瞧见无双正站在那里,淳于太后冷哼了一声,看也不看她,冒着风雪向佛堂行去。
东方辰站起身要追出去,猛然瞧见无双,不觉一怔:“天气冷,你怎么来了?”
无双握着他的手道:“都是因为我——”
东方辰拍拍她的手:“傻瓜,是我自己愿意的!”
“我跟你一起去求太后!”无双道。
东方辰猛地一震,几乎疑心自己听错了话,他印象中无双是宁折不弯的倔女子,怎么可能会这样委曲求全?
看着他眼中的疑虑,无双淡淡地说:“原来的事,原也是我的错,走吧!”
东方辰心中一暧,携了她的手忙赶去佛堂。
见到两人来到,太后命人将佛堂的大门严严的关上,自己跪在蒲团上,闭目请罪, 不理会门外的两人。
“母后,天寒地冻,求你开开门,千万别冻坏了身子!”东方辰在外面急声道。
淳于太后停止念经,淡漠地道:“皇上一日不将妖女请出皇宫,哀家便一日不离开佛堂,皇上请回吧!”
东方辰见她意志坚决,不觉喟然长叹,站了半个时辰,两人身上都落了一层薄雪,太后仍没回转的余地。
东方辰只得命人好生照看太后,又命人带了保暧的衣物锦被过来,自己和无双不得已只好回到东宫。
一路上雪落无声,两人手紧握着,但都沉默无语。这个时候,似乎说什么都不合适。
两人躺在床上,均是心事无限,无双看东方辰翻来覆去不能入睡,闭了眼道:“你只管睡,我保管将太后请出佛堂!”
东方辰神色一喜,素来知道无双有急智,且又不是这个时代的人,便笃信了几份,握了她的手道:“好娘子,你若真能请动母后,你让我做什么都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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