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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恒伽的声音!
一听得恒伽的声音,无心登时一喜。恒伽要他帮忙夺下桑波底抢走的波里提毗珠,此珠自然就在桑波底身上,虽然尚未到手,但桑波底已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困在这孤舟之上,有波里提毗宗一干人相助,不怕他不交出来。想到马上可以拿到大笔银两,还有那极大的好处,无心登时乐不可支。海风甚大,那艘船虽近,终究还有一段距离,恒伽的声音娇怯怯的,没想到在海风中却能传那么远。
桑波底听得恒伽的声音,心头亦是一亮,这才恍然大悟。想通了此节,看到无心一副得意模样,心道:“原来是她!我还以为这无心也是上了罗娑婆那的当,原来他们根本就串通好了的!”他只道无心刚才满脸堆笑,结结巴巴的解释全是为了拖延时间,对无心更是痛恨,心中惊恐也更甚,双掌猛地往甲板上一拍,身前立时腾起一道火墙,隔在他与无心之间。
这正是大明炎。十二火神术乃是三昧真火,伤人而不会引燃明火,这大明炎却是亦虚亦实。他自己也身处孤舟,一直不敢使出这大明炎来,此时却已不顾一切。无心虽然得意,却仍是全神戒备,见桑波底突然动手,火势比先前更增数倍,他将身一纵,人已倒跃出去,跳到莎琳娜身边,道:“莎姑娘,快动手!”
莎琳娜已装好了一柄火铳,比划了一下,却迟疑道:“无心,他到底为什么要和你打架?”恒伽的话她也听到了,这声音娇脆悦耳,定然是个美人,莎琳娜知道无心是个轻骨头,见了女子恐怕会连爹娘都不认,先前问无心,无心总是避而不答。她心中生疑,也不无醋意,更担心无心是晕了头受骗上当。
无心见莎琳娜此时还要吃醋,更是着急,道:“莎姑娘,你快把他打倒,我细细跟你说。”
莎琳娜摇了摇头,道:“我不能随便杀人。”她是美第奇一族除魔师的嫡系传人,这一支都是虔诚信徒,不能随随便便就杀人,何况她还是个少女。
无心急道:“你不打倒他,他就要冲过来了,我可挡不住他!”他一直在莎琳娜跟前吹嘘自己本领非凡,虽然自知斗不过桑波底,却也从不承认,情急之下终于自承不行了。桑波底放出这道火墙如此之大,正好将船从中切成两半,不要说冲不过去,就算能冲破火墙,那一头还有个桑波底。现在火还不是很大,等再燃一下,火焰更炽,连桑波底的身影都要看不到了。
哪知桑波底并没有追击过来。他以大明炎封住无心去路,心知这船用不了多久就会陷入一片火海。现在首要大敌并不是无心,他看了看躺在地上的德罗星和毗沙黎两人,心中恻然,忖道:“师父无能,害了你们了。”背起手,对着来船高声道:“原来是公主。不知你为何要对付我?”
那艘船离这船相距已不过十几丈远了。桑波底的声音虽然不是很响,却比恒伽的声音更为沉稳。却听得从那船上又传来一个苍老的女子声音:“桑波底尊者,恒伽乃是我宗左吉祥女,你该知道了吧。”
一听这声音,桑波底遍体生凉,心道:“原来是她!”
这个老妇正是波里提毗宗的阿伽南夫人。在波里提毗院,桑波底以绝世神通慑服阿伽南夫人,夺得了波里提毗珠,但他是有道之士,波里提毗宗与阿耆尼宗也没有什么深仇大恨,自己纵然有苦衷不得不去抢夺波里提毗珠,此事终究算不得光明正大。他只道阿伽南夫人败北之下,定然已无颜活于世上,心里也总有愧疚,没想到阿伽南夫人竟然并没有自尽,反而布下了这个局让自己钻进来。恒伽是俱蓝公主,自己受聘成为俱蓝法师,定然也是这圈套的一环。只是想想又隐隐觉得有些不对,自己受聘虽然并不长久,却在夺取波里提毗珠之前,难道阿伽南夫人神通如此广大,居然能预先知道自己要攻打波里提毗院,才让左吉祥女恒伽以父亲的名义礼聘自己么?
此时已由不得他多想了,那船靠到了五六丈外,忽地停住。原本海船行驶,向来不能说停就停,总要漂行一段,却不知那艘船上有什么机关,能够一下停住。一停下来,却见来船的船头上站着十多个人,当中一个正是穿着波里提毗宗礼服的阿伽南夫人,左手处是恒伽,右手处却是那个曾在波里提毗院见过的另一个吉祥女乌莎斯,她们边上立着许多劲装甲士,手持长弓,尽数对着他。这些甲士在平地之上自然不值桑波底一哂,但这是在海上,桑波底纵然有一跃五六丈跳上那艘船的本领,却也没有抵挡乱箭齐发的手段。
到了此时,桑波底心灰若死,道:“原来阿伽南夫人能屈能伸,真不愧是地天宗宗主。波里提毗珠便在我身上,请夫人过来取吧。”阿伽南夫人纵然在海上伏击,却也不知鹿死谁手,他有德罗星和毗沙黎佐佑,足以抵挡到圣火岛,到了圣火岛,阿伽南夫人这些甲士就全无用处了。可是罗娑婆那设圈套于前,无心纠缠于后,现在自己沦落在海上,又是孤掌难鸣,阿伽南夫人败过一次,明摆着不会再和自己以真实本领见个真章了。但波里提毗珠事关紧要,就算到了最后时刻,他也不能拱手交出去。
阿伽南夫人此时心道:“久闻唐人全是足智多谋,当初大唐使臣王玄策在天竺受了屈辱,借吐蕃数千甲兵几乎灭了三天竺,当真名不虚传。”阿伽南夫人虽是女子,却饱读书史,唐时王玄策借兵攻打天竺,对天竺来说不是什么好事,阿伽南夫人却也全都知道。她败于桑波底手下,波里提毗珠也被抢走,本来觉得复仇无望,没想到依计而行,却是大获全胜,心中更是得意之极。听桑波底说要自己上船去取珠,她哪里会上这个当,笑道:“尊者,您也把阿伽南当成小儿了。尊者若真不愿交波里提毗珠,那阿伽南只得无礼,以箭矢相迎尊者。”
这船上的甲士尽是俱蓝王府中的健者,个个都是神箭手。万箭齐发,桑波底本事再大也要变成个刺猬。何况波里提毗珠虽然是地天宗至宝,其实更是个象征,也没有什么真实用途,就算桑波底发狠,玉石俱焚,只消杀了桑波底,那地天宗这个奇耻大辱也就洗消干净了。
桑波底见阿伽南夫人不上当,此时他的大明炎火已烧到了船帆之上。帆布浸过桐油,十分坚韧,水浸不透,却怕火烧,何况这几天没下过雨,船帆被晒得更干,此时燃起,一艘船几乎像一柄大大的火炬。再烧下去,定然是船毁人亡。他犹豫了一下,高声道:“阿伽南夫人,桑波底纵然要以命相还,但我的两个弟子却无大过,还请夫人慈悲,放他们一条生路。”他自知必死,但德罗星和毗沙黎两人人事不知,也要被活活烧死,心中实在不忍。虽然自己不愿屈膝求生,但为了这两个弟子,他也不惜说两句软话了。
阿伽南夫人冷笑道:“尊者,你带他们杀上波里提毗院来时,倒也不曾说过这话。”
阿伽南夫人也不是没有慈悲之心,但既然打了桑波底伏击,地天宗和火天宗的梁子就再也解不开了。火天宗势力极大,三尊者更是了不得的人物,在桑波底上面还有一个第一尊者阿尼什。如果桑波底逃脱后,纠集同门卷土重来,波里提毗院纵然有俱蓝王府庇护,胜算也是极微。权衡之下,索性将这事做绝,以免后患。
她刚说出口,边上的恒伽忽然道:“夫人。”
阿伽南夫人见恒伽脸上有不忍之色,道:“恒伽,你有什么话么?”
“杀人终究有违天意。夫人,您饶了桑波底尊者那两个弟子吧。”
阿伽南夫人心道:“恒伽的心肠仍是太软,果然难以接掌地天宗。”地天宗宗主将来就是在这左右吉祥女之间产生,恒伽比乌莎斯更沉稳,又是俱蓝公主,阿伽南夫人原本属意于她。听得恒伽求情,阿伽南夫人犹豫了一下,道:“好吧。”她高声道:“桑波底尊者,你若能交还波里提毗珠,发誓日后不会波里提毗院不利,我便用小船来接你。”
波里提毗珠事关火天宗存亡,但此事又不能对阿伽南夫人说。桑波底心中一动,道:“不必了,夫人能饶了我两个弟子,桑波底就感激不尽。”
阿伽南夫人虽是女子,却也极是好胜。当时在桑波底手下一败涂地,全无还手之力,但对桑波底的神通她也颇为佩服。此时见桑波底虽然已到绝路,却仍是不卑不亢,她也不知心里是什么滋味,正想着同意,身边忽然有个人低低道:“夫人,该放小船了。”
说话的是乌莎斯。恒伽却盯着那艘正熊熊燃烧的船,眼里噙着泪水。阿伽南夫人心头一动,暗自叹道:“是啊,此事不能心软。”这条计策虽然毒了点,但到了这地步已不能回头。她点了点头,道:“放下小船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