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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湛愣怔,我动了动唇,无声地向他吐露了几个字。
他没有看清唇语,凑近了距离:「你说什么?」
我笑了,一字一顿、无比清晰地向他无声质问——
「奈—何—以—奴—呼—我?」
奈何以奴呼我?!
这是三年前,江南奴变起义时,发出的第一句质问口号。
我的主家被屠灭时,漫天的火烧啊烧,权贵跪在地上,如待宰的羔羊。
成千上万的奴隶,质问他们,奈何以奴呼我?
奈何严苛税收,逼我为奴?
子子孙孙,世世代代,不能脱籍。
奈何蓄奴成风,令我们腹坎无食、膝踝无裙、臀背无完肤?
奴女未配婿,早破其瓜,妇未耦子,先割其鲜。
主妇妒,则有锻椓阴私,剃毛缝皮,丑痛之声,流闻于外。
奈何视我如牲畜,圈养发卖,凌辱致死?
……
我望着夏湛,面容凄苦,闭上眼睛缓缓地将脸贴在他的手掌上,乖巧如从前。
他却猛地收回了手,眼中有一瞬间的慌乱。
我笃定了夏湛不会杀我。
他低下声音,对我道:「玉姿,你只要写下他们的藏身之处,爷既往不咎,待你如从前那般,可好?
「他们舍弃了你,你又何必为了他们丢了性命,你喜欢我的对吧,只要你写下来,爷还是你的。
「告诉我,刘青鱼在哪儿,我想见他。」他声音诚恳,循循善诱。
我笑了,眼泪落下的时候,终于点了点头。
夏湛也笑了,他摸了摸我的头,神情柔软,然后低头解开了我手上的绳子。
他将我搂在怀里,轻柔地吻在我额头:「走,跟爷回家。」
我强撑着身子站起来,被他搀扶着,还未走出一步,不知何处射出一支长箭,势如破竹,「嗖」的一声飞了过来!
谁也不曾料想,一枚被抛弃的棋子,也值得费尽心机地杀人灭口。
夏湛猛地将我拉在怀里护着,长箭擦过他的小臂,玄衣袖口看不出受了伤,我却敏感地闻到了血腥味。
在他们准备收网的时候,青帮的人来了,且规模浩大,杀气腾腾。
上来就是一阵猛烈的厮杀。
夏湛虽在四面设下了埋伏,可这伙人出现在他们掉以轻心、已经撤退的时候。
且来势汹汹,装备精良。
他们放出了无数绑着油包的火箭,不多时,将城门四周熊熊燃起。
火光浓烟之中,城门外骑在高高马背上的男人,身躯凛凛,将手中的弓箭又对准了我们!
我听到夏湛在咬牙:「萧远山!」
长箭「嗖」地冲过来,夏湛将我推开。
那男人的身形逐渐看清,褐色衣衫,高大英俊,浓眉粗犷,青茬胡须长满了下巴,一双深目泛着寒光。
在他身旁,还有一位身着红色披风,同样骑在马背上的白净女子。
萧远山的目光遥遥望来,大笑两声:「世子爷,听说三日之内你要杀了我们青主的妹妹,我把她给你送来了,不好意思,来晚了一日。」
那女子高高在上,脸上含着笑,恬静之中,又透着一丝孤傲。
夏湛吃惊地看着我:「玉姿,你不是……」
我低垂着眉眼,城门上被吊了四日,已经没了力气回答他。
萧远山倒是帮忙回答了:「一个冒牌货,我来帮世子爷杀了她。」
说罢,随手又取下三支长箭,齐齐地搭在弓上,对准了我。
这倒是件趣事,本以为会来救我的人,打算杀我。
说要杀了我的人,却冲上前要来救我。
夏湛快步地朝我奔赴而来时,眼神慌乱,咫尺的距离,我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抬头冲他幽幽一笑。
从地上捡起的半截断箭,攥在手里,猛地插入了他的胸膛。
断开的长箭带刺,我的手心被扎出了血,与他胸口染浸的衣衫有同样的腥味。
在他震惊的目光下,我松开了手,赤着脚,缓缓地转身。
已经下马的萧远山以及那红衣女子走了过来,女子率先上前,解下火红披风,披在了我身上。
几步的距离,萧远山朝我行了揖礼,唤了一声——
「青主,好久不见。」
我转身望向夏湛,身后是青帮聚拢的大批人马,以及城门燃起的火光。
在他错愕的目光下,我微微抬头,眯起眼睛睥睨地看他,嘴角缓缓地勾起——
「夏世子,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才是我的妹妹,青柳。」
哑巴的不是我,而是站在我身旁的青柳。
相反,我的声音从来都是铿锵有力、字字珠玑。
青柳柔柔地看着我,白净的脸上笑意盈盈。
夏湛终于回过神来,不敢置信:「你竟是,刘青鱼?」
我笑了,声音悦耳,望向他的眼神带着怜悯:「谁告诉你,刘青鱼是个男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