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物

时间的流逝仿佛变慢了了，那头风易凌几乎是声嘶力竭的喊叫还才刚刚抵达，守卫们才听到这两个字，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那句话语气中包含的惊骇意味着什么，眼前双目赤红的连城瑄已经瞬间出现在眼前。

方才还只是一步步前行的连城瑄忽然就冲了上去，霎时间如同狼如羊群，开始了一场杀戮。

真的是杀戮。一场单方面的杀戮。

风易凌终于明白，为什么在忆及当年追捕“嗜血无常”那一战时，释信方丈会露出那样悲天悯人的表情。

血肉更飞，惨叫不断。在失去了控制的连城瑄面前，那些守卫们犹如待宰的羔羊一般毫无反抗之力，只要是稍微被他掌风扫到，都仿佛被泼洒到了化尸水一般，肌肤骨头被化掉一大块，不死也是重伤。只是，或许那只是被重伤的人或许还不如立刻死去的人来得痛快——因为骨头尽碎经脉皆断的痛苦并不是寻常人所能忍受的。

那些没死的人倒在地上不住惨叫*，却根本没有人能够帮上他们，因为他们之中所有人都面临着同样的威胁。周围乱成了一团，人群跑的跑散的散，掉在地上的灯笼点燃了周围枯干的草木匀速燃起火焰，更是将本就混乱的情况弄得越发的火上浇油。

那火光映红了他们的眼睛。

周围有人在大喊有人在惊呼有人在惨叫，各种声音交织出一片嘈杂混乱，让她有种时空交织了的错觉，仿佛回到了多年之前那场屠杀之夜。花阡陌大睁着眼，有种窒息一般的感觉，根本听不清那些一片混乱中那些人在说什么，只有那时雁来初所说开的玩笑仿佛又无比清晰的响起在耳畔。

——“把一个能控制自己的怪物变成一个无法控制自己的怪物？真是疯狂呢！”

雁来初当初应该只是随口一说，却没想到她居然一语成谶。

风易凌的那一声喊让那双赤红嗜血的眼睛立刻转向不远处赶来的他们身上，然而只是这么短短片刻，此刻那些守卫已经被屠杀殆尽了。风易凌表情微微变了变，立刻一把将身旁花阡陌推开，自己则拔出了寒水迎击他袭来的掌风。

长剑对上对方袭向面门的手掌，风易凌只觉得自己虎口都震得发麻了，立刻就感觉到了不妙——也不知是不是因为修炼煞阴诀和九鹭香造成的效果，连城瑄的每一寸皮肤都如同钢铁般坚硬，即使那手掌是直接对上了自己的寒水剑锋的，都没有分毫受伤甚至破皮。而连城瑄成功修炼了煞阴诀这么多年，武功境界更是已经到了一种难以想象的地步，若不是如今他失去了理智，只怕会更难对付吧？

他长剑上有极为强大的力道传来，重若千钧，一寸一寸往下压着。即便是他，也有些无法承受那样的力道。那手掌就那样一寸一寸推着寒水朝他身上压过来，若是被那样一掌打到，就会和那些守卫们一个下场吧？他眼神一凛，手中长剑微微发力，使那手掌的方向偏离了些，同时身形迅速后撤一步，堪堪险避开了那一掌。

然而下一掌转瞬又至。

凌厉的攻势宛若暴风骤雨。风易凌习的是剑，不是什么重兵器，注重灵活和巧劲，在绝对强大的力道面前本就不占什么优势。而对方在力量强大的同时速度还如此快，身体还是如此的刀枪不入，几次反击刺中对方的剑都只是震得他虎口发麻，并没有对对方造成任何伤害或影响。在这种情况下他又要如何应对？

何况被这家伙掌风扫到，还会落得个粉身碎骨的下场。风易凌还从未遇到过给他这么大压力的对手，接上一招都仿佛要用尽全身的力气。

他只能不断使巧劲用寒水四两拨千斤的卸去他掌中力道，且战且退，凭借灵活的身手与他周旋、避开他的掌风，却根本想不出任何应对的办法。

而一旁焦急观战的花阡陌也意识到了这点，心急如焚。她甚至能感觉自己在发抖，却根本毫无办法去插手。之前她十分想见到他，可是真的见到他却是在这种情况，她倒宁愿他没有来了。

这哪是人？这哪里还是人？这样的速度，这样的力气，这样的刀枪不入。这根本就是个怪物吧？

——若是风易凌，这种时候逃走，理应是能安全脱身的。然而眼下还有这么多无辜之人，山下更是就有一个山村，放任连城瑄这么个失去理智的怪物就在这里杀戮下去，会害死很多人吧？

风易凌绝不可能会对此坐视不理，她太了解他的为人，让他这时逃走还不如杀了他。

可是对上这么一个对手，落败只是时间问题吧？她从未如此刻一般懊悔自己昨天做的尝试，简直恨不得剁手！千算万算没算到那造访的客人居然是风易凌，若是害死了他，她该怎么交代？

风易凌一边和发狂了的连城瑄周旋着，一边一步步往后退，似乎正试图将他往什么地方引。

如今他们是在连城瑄闭关所在密室的不远处，火势还没有蔓延到这里。那是一个搭成的略显简易的棚子，平日站岗的守卫可以在这里躲避风雨。

风易凌一步步退到了凉棚下，忽然几剑削断了那几根支撑棚顶的木柱，并在棚顶砸下来前迅速抽身后跃，顺利将追过来的连城瑄压在了下面。那凉棚是木头搭的，上面还盖着不少瓦片，虽然并不算特别沉重，但也还是有一定分量的。虽然不足以困住如今狂性大发的连城瑄，拖延时间却已经足够了。

等那人终于从那一堆废墟中挣扎出来，杀气腾腾四处寻找着对方之时，视野里已经不见了那个白衣青年的踪影。

远处墙后巷子的阴影里，风易凌一手环着被他拉进来的花阡陌，竖指在唇边做了个噤声的姿势，视线遥遥望向远处血与火的废墟里发狂的凶手，神情凝肃。

花阡陌脸色发白，牢牢抱着他的胳膊，不住的看看身旁风易凌的脸又看看那疯狂的连城瑄，好像生怕他再冲出去一样。

他一手执剑专注的看着外面凶手的动向，只当她是害怕，另一只手伸过来握住她的手紧了紧，仿佛安慰。对此，花阡陌只能勉强挤出一个笑容作为回答，却掩饰不住那分笑容里的悲哀。

好不容易确认安全，风易凌这才有空回过头看花阡陌一眼，低声道。

“他这好像是煞阴诀失控，走火入魔了……也不知为什么会突然这样。”

花阡陌只能默默点头——她知道，她当然知道，他会走火入魔还是她弄得呢。她专门跑到这里来引发了这种事情，是在作死，对这点她十分有自知之明。可是——作死又如何？她是已经做好了准备的，她敢作敢当，既然是她闹出这么档事，自然该由她来解决。

并非她盲目自信，而是因为她手上有杀手锏。

——她带来的药里可不止是能让九鹭香失效的药物而已。只要连城瑄失控，她就有把握能杀了他。

公子在听闻说有化尸水这种奇特毒药的存在之后，就专门让“罂”研究了一下这种毒。与他们同为暗行使之一的“罂”向来是毒药奇才，在用毒方面的能力完全不亚于在医术方面的“医仙”暮婉辞，那种可以迷昏人并让他们完全失去近期记忆的药和混合强力*都是她配置出来的。她对化尸水的配方进行了研究和改造，制出了一种效果更加强大的毒药。

化尸水还要见血，但经过“罂”配置改造的新型化尸丸却更像是一种特制的可怕炮弹，一旦被炸开就会弥漫出毒雾，将方圆三十丈之内的一切生物都化为血水，任你武功惊人还是手眼通天，都无人能幸免。

这就是那个锦囊里的东西，她最后可以依仗的法宝。

这种新型的化尸丸虽然效果强大，却只此一颗，还有一个极为严重的弊端——那就是引爆它的人绝对来不及逃出毒雾的范围，杀不杀得掉要杀的目标不论，使用者自己是绝对要陪葬的。

但是她不怕，所以在她的极力请求之下，公子最终还是将那唯一的一颗化尸丸交给了她。如今，那颗药丸就在她手里，就在她怀里藏着。可是她如今不敢去摸，生怕引起风易凌的注意。

因为她这个办法风易凌绝不会同意的。

——她本是早已做好了玉石俱焚的准备，然而如今风易凌居然来了、横插了一脚。

她之前一直希望能在临死之前见他一面，至少能让她排解了与他之间的误会再痛痛快快去死也好。结果老天爷实在是不厚道，直接把他给丢来了这里，误会是解决了，要怎么让他脱身却成了大问题。

她不怕死，可是现在风易凌就在她身边，她可不想连累他一起死。他不可能会同意她的要求，留下她自己逃，这又该怎么办？

早知如此，她宁愿不要许那个愿了。莫非她真的是命中注定要害死风易凌么？这让她怎么甘心？

这时周围的火势已经渐渐蔓延开了。风易凌握着剑看着那滚滚浓烟，立刻判断明形势做了决定，似乎打算冲出去的样子，一边低声对她说道：“我赢不了他，但是拖住他还是可以的。你别再傻愣站着了，待会我去引开他，你趁着这个机会赶紧逃！”

她的心立刻悬了起来，赶紧用力抓住了他的袖子，制止他冲出去。

花阡陌抓着他袖子的手在不住发抖，却不知该拿怎样一个借口支开他，眼见已来不及，她赶紧低声脱口而出：“别——我，我有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