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庙外的似乎起了风,风声卷着一阵吵杂的声音从远处传来,花奴静心一听,顿时变了脸色。
她快速将玖夜拖到一旁用茅草掩上,走到小庙门口眺望远处的动静。
马蹄声越来越清晰,一眼可以看见山下的小路上卷起一阵烟尘。
花奴皱眉。
要从锦夜皇宫过来,定要走前面的官道,这一行人从相反的方向赶来,必然不是玖夜的人马。从官道地势陡峭,和小庙之间隔了一个山坡,但山下的小路却是一眼可及。
她敛神谨慎地向那出眺望,烟尘太大看不清楚,但至少也有十几个人,最前面那匹马上的人影没有被烟尘掩住,看身形竟有些熟悉,她顿时紧张起来。
玖夜身为一国之君,少不了哪些乱臣贼子得到消息伺机谋害,而在殷楼国,她认识的,只有曾在玖夜身边出没的人。
那些人马一瞬间以至近处,最前面骑马的壮汉的脸渐渐清晰。
花奴猛地捂住了嘴巴,她瞪大眼睛像见鬼一样退了一大步撞在庙门上,本来就苍白的脸此刻显得更加惨白。
那个人,没有耳朵!
古赫!竟然是那强盗将军古赫!他不是死了吗?怎么会在这里出现?
花奴惊慌的没有了一点理智,那些被埋在深处的暗红色的记忆像潮水一样涌出来,凄厉的惨叫,男人的淫笑,赤luo的女尸,自己浑身是血地握着刀子……
“老大,这有个破庙,咱休息一会吧。”
“啐!让老子连夜赶过来,这次要是抓不到那兔崽子,老子一定让那老东西好看!弟兄们,在这处休息一会儿咱一口气冲到皇宫去砍了那狗皇帝!”古赫声音如雷,虽然没了耳朵,却依然一副老大的派头。
另一个莽汉跳下马,拿起水袋几步走到古赫面前边喝边开口和他说话:“老大你这次可不能冲动,那皇宫可是要命的地方,光那东西南北铁卫军,一队咱都吃不消,还是暂且忍耐一下,按那几个老狐狸的法子办。不过,这仇兄弟我一定会替你报了!”
那莽汉说完,又灌了一大口水,水迹泼了一身一脸,他抬手抹去。
古赫闷哼一声跳下马,接过一个大汉递过来的水灌了一口,不服气地嘟囔:“要不是那狗皇帝把老子的弟兄们都给散了,老子会怕他狗屁的铁卫军?”
“老大说的是!到时候宰了他挂在咱山寨鞭打他十天八天,看他还能张狂的起来,老大现在何必跟他一般见识,咱快进去吧。”那汉子一边拍着马屁,一边跟在古赫身后往里走。
不!不能想了!
见那些人在小庙前陆续停了下来,花奴顾不得恐惧,回头看一眼阴暗处的玖夜,甚至来不及压下突然爆炸的情绪就奋身冲了出去!
“不能让古赫发现玖夜!”
头很晕,有种想要呕吐的晕眩,她被脑子里混乱繁杂的恐惧和记忆撕扯的找不到理智,可是这个念头却清晰地压下了所有的思想。
没想到破庙里会突然冲出来一个狼狈的女人,那些人都愣了一下,等回过神来那个女人已经冲出他们的队形往山下跑去。
古赫瞪大双目,一眼认出了那个让曾他窝囊的要死,受到羞辱,甚至几乎丢了小命的女俘,他的眼睛一瞬间爆出红光,本以为她死了呢,没想到还有让他古赫洗刷屈辱的一天!
他哈哈大笑,翻身上马,一甩马鞭吼道:“弟兄们,给我抓住前面那个女人!抓活的!”
玖夜没想到自己还可以再一次睁开眼睛。
他本以为,在被那无穷无尽的黑暗吞噬以后,所有的一切都可以跟着烟消云散了。可是现在他发现,一切都不是想象中的那个样子。
耀眼的白光刺得他眼睛发痛,他略微睁开的眼睛冲上一阵酸痛的水雾又忙闭上,再睁开时眼前模糊的东西渐渐变得清晰,身体的知觉也渐渐复苏,但意识还来不及回到脑海里,他就被一阵来自心脏深处的锐痛撕扯得脸色发白!
痛……
好痛……
好熟悉的痛……
这种熟悉,带着沉沉的绝望、无助、压抑,挑拨出了他灵魂深处的某种恐惧,他感觉自己呼吸有些困难,灵魂好像正在被一种比炼狱更黑暗的恐怖气息逐渐吞噬……
他干裂的唇瓣哆嗦着,发出一声极低的闷哼,抬手捂住了痛楚传来的地方,像往常那无数个夜里一样,他抱紧自己,修长健硕的身躯慢慢像虾米一样蜷缩成一团,看起来像被抛弃的孩子一样,孤独而无助。
可是很快,他就清醒了过来。
他清楚地记起来,那个女人,用那支簪子毫不留情地刺入他的心脏!他的眼神微微颤抖,泛白的嘴唇渐渐青紫,那种酸涩隐晦的锐痛从心脏深处传来,然后迅速加剧,像被放在火上炙烤一样,灼痛得难以忍受。
那个女人……
毫不留情地想要杀了他……
他知道这种熟悉来自什么地方了,他自嘲地笑笑,原来同一种痛,在经历第二次的时候,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恐怖。
“王上!”
门吱呀一声开了,左都卫满脸胡茬,布满血丝的眼睛吃惊地睁大,在愣了半晌后,眼底迅速充满雾气,满脸惊喜地扑向床前:“王上,你醒了?你真的醒了?”
玖夜俊美苍白的脸色如万年寒冰,眼睛里没有丝毫温度,他微微撑起身子,打量着这个简陋的房舍。
左都卫忙扶着他坐好,找了个垫子给他靠着,然后接着问:“王上,你觉得哪里不舒服吗?我给您倒杯水吧。”
玖夜将视线转向他,微微眯起双眼,然后用略微沙哑的声音问道:“那个女人在哪里?”
刚问完,他怔了一下,然后自嘲地摇了摇头,自己真是糊涂的紧,这么好的机会,难道她还留在那里等死吗?现在,她定然已经跟着那个男人一起开心地离开了,这么久以来,她可是一直想着从自己身边逃离呢。
想到这里,他又仰头闭上了眼睛。
等了半晌,发现周围没任何动静,左都卫不声不响站在那里,既不回话也不上前伺候他,他心中疑惑,这可不符合左都卫的性格。
莫非……
他被自己脑海里冒出的可能性惊了一跳,突地睁开眼睛,敛神问道:“花奴呢?”
左都卫面色一寒,眼中是少有的严肃,站在那里闭口不答。
看到左都卫的表情,玖夜心中微微一沉。
左都卫是他六岁时无意中从一个内侍手中救下来的,当时的左童只是个小侍卫,追杀刺客的时候将刺客手中的剑挑飞出去惊了圣驾,准备拖出去杖毙的,当时的他还是个孩子,看到那健硕的少年眼里浓浓的悲戚,心中不忍,就跟父皇死缠烂打把他要了过来,而妁矶姑姑因为这件事还温柔地把他抱进怀里夸奖他懂事,自那以后,左童便成了他侍从。
那左童不但身手了得,而且处事周全,凡事深思熟虑,办事得力,慢慢就成了玖夜最信任的属下,也就是现在的侍卫统领左都卫。
左都卫从小看着他长大,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左童将他的安危看得有多重,这次花奴险些杀了他,若是花奴被他抓到,他很难想象以左童那冲动的性格会怎么对她。
不过,或许是因为相处的久了,他的心思,左童都能猜到几分,所以,他知道,如果花奴真的被俘,也不会有性命之忧。
“把她带来见我。”
左都卫握紧铁拳,脸上神色复杂,一脸愤然地压低嗓门道:“王上,属下知道您对那丫头跟别个女人不一样,可是她竟然毫不犹豫地对王痛下杀手,王为何还是挂念着她?”
“挂念她?”玖夜有些讶异地想着这三个字,而后摇头冷笑,眼神森然:“你又怎么知道本王是念着她才想见她?你该明白,本王对待敌人,尤其是背叛和想要杀死我的敌人,从来是不手软的。”
左都卫看着主子的神色,心中暗自无奈地叹了口气,有些感情,或许连王自己都看不透的。
他磨蹭了片刻才闷声答道:“我就知道王上定是追到她了。”
玖夜眯起眼睛,刚刚有些雀跃的心,一下落回原处。
原来,她还是丢下他跑了,自己怎么如此愚笨,一次不够,两次难道还不够么?他亲眼看着她将簪子插入他的心脏,那锥心的痛还不能让他醒悟吗?
“当时属下赶到那里的时候,到处都是血迹,王上伤势过重已然昏迷,却不见那花奴丫头的踪迹。王上的伤势不能随意移动,属下又恐镇上人杂不安全,只得在古鸾镇外郊找了处隐蔽的民舍暂作安顿,宣了御医来此医治,这里虽然简陋但还算干净,只是小了些,怕要委屈王上几……”
玖夜一抬手打断他的话,垂下眼睑,叹息般冷笑一声:“呵,还是走了。”
左都卫看着玖夜伤痛的神色,心中不忍却也无可奈何,只得恨恨地道:“那妖女果真狠心,竟然真的想置王上于死地,若让属下抓到她,定不会放过!”
玖夜眼神闪烁了几下,突然变得狠历,他一握拳头,抬头说道:“左都卫,本王睡了多久了?”
“说来奇怪,这次王上伤势如此之重,竟然只昏迷了一日就醒了。御医说……”左都卫看了玖夜一眼,吞吞吐吐半天没吐出后边的话。
玖夜冷道:“有什么就说,不要考验本王的耐性?”他才说了几句话便觉得有些乏,刚想挪动身子,就扯到了伤口,心脏深处一阵剧痛,冷汗瞬间渗出额头,他面色惨白,暗自咬牙忍了。
左都卫粗犷的脸有些抽动,顿了顿,才不甘地答道:“御医说可能是因为王上的伤口被处理过,及时止血才没恶化,而且王上因为是旧创,对身体的实质伤害不似常人那般严重,王上不必太过担忧。”
玖夜眼睛一亮:“处理过?你是说……”是花奴?
原来,她不想他死的吗?
可是,为什么……最后她还是丢下濒临死亡的他一个人走了……
眼底的亮光暗了下去,他像被抽光了全身的力气。
不知道为什么,他竟然觉得心底涌出一种说不出的感觉。不可以,他是玖夜,是统治一切的王者,他没有感情,也不需要感情,怎么可以为那个该死的女人出现这样的情绪!他不可以放过那个女人!一切影响他情绪的事物,统统都该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他握紧双拳,眼底闪过嗜血的狠历,唇角一挑,冷笑道:“左都卫,立刻带人随本王回那破庙!”
左都卫为难地站在那里不动。
“王上,您的伤势严重,不可以下床的。再说那破庙属下已经检查过几次了,什么人都没有。王上现在去,岂不是白跑一趟。”
玖夜眯眼看了他一眼,挑唇笑道:“本王就是要等她自己回来,如果等不到……”他眼底闪过一线猩红:“这个世界上,就再也不会有人可以左右我的情绪,再也不会!”
坎坷的山路上。
黑暗一次比一次更猛烈地涌出来!
肺里似乎有熊熊烈火在燃烧着,她几乎感觉不到双腿的存在,只知道拼命地跑,耳旁有嘈杂的轰鸣声,但奇怪的是她依然能清楚地听见身后凌乱的马蹄声,夹杂着刺耳的狂笑的声传来。
“驾!哈哈哈哈……有本事你再跑啊,老子倒想看看这次谁能救得了你?”
“小娘子,长的蛮标志的嘛,跑什么跑,跟大爷们回寨子里去岂不是更好?”
“老大,这丫头怎么得罪你的?哎哟,老大你干嘛踹我?”
“哈哈哈,你这腌臜蠢蛋,活该,呀,那娘们跑远了,还真没见过这么倔的女人,够味儿!驾!”
……
小道一路向上蜿蜒,不知道到了哪里,枯草荆棘遍地蔓延。
尖锐的荆棘像利刃一样划破她的肌肤,殷红的血液沿着破碎的白衫流下来,和已经干涸的血渍融为一起,分不清是她的,还是赤焰或是玖夜的。
双腿已经麻木的感觉不到痛,但是她却感觉到一种深入灵魂的痛苦,从没想到肉体上的苦楚也可以让人这样难过。
一点空气都没有了,她要坚持不住了,可是,她不能停下,即使是死,也不能停下!
她知道,如果被这些人抓住,等待她的会是怎样生不如死的命运,但她似乎已经没有其他选择了,眼前一片一片的红色像溅在天幕上的血一样铺天盖地涌出来,胸腔火辣辣的烧痛,她努力地让自己意识集中,但是晕眩黑暗还是一阵比一阵猛烈阵地袭击着她的灵魂。
突然,脚底传来一种深邃尖锐的异痛,一刹那蔓延至心头,她脚下一软,整个人向前扑去。一停下来,浑身的痛楚似乎都加倍了,她趴在地上剧烈地干呕着,那种恶心带来的痛苦竟然将脑子里的晕眩驱散了一些,她没有力气也没有时间去看是什么东西刺入了脚底。
“哈哈,你再跑呀,爷几个有的是功夫陪你玩!”
“老大,这娘们儿有趣的紧呀,嘿嘿,回头可得留给弟兄们玩几天,老大可别把她整死了。”
“你个癞头,想跟老子抢吗?”
几个强盗在一旁打骂着,却没注意古赫的脸色渐渐阴沉。
他策马快走几步,瞪着地上痛苦孱弱的少女怒道:“臭丫头,几个月不见,你倒是更厉害了,真让老子开了眼,不过这会我看你还能往哪里跑!老子就这么惹你厌烦?死也要从老子这里逃走吗?”
古赫的声音如雷震耳,花奴一瞬间清醒过来。
她吃力地抬头,看见古赫满是络腮胡的大脸,狠狠咬住嘴唇,竟不知从哪里来的一股劲儿从地上挣扎起来,又跌跌撞撞往前跑去,说是跑,却更像喝醉的汉子在街上晃,每迈一步,都燃烧着她所有的力气,现在,燃烧的已经是她全部的生命力。
她知道她已经逃不掉了,可是,她还是要跑,多跑一步,这些强盗就会被她引的更远一些,玖夜离危险就更远一步,所以,她不能停下来……
一步……
再一步……
每迈出一步,右脚下就有蜿蜒的血迹印出,一步比一步更加明显……
那几个强盗都愣住了,没想到都到了这地步,那个女人竟然还有力气跑,特别是看到她脚下的血印,心中更是升起几分诧异,这处已经到了山顶,那荆藤的刺枯黄尖锐,比山下那荆棘小刺上了近一倍,就算他们几个大汉扎上一根,都受不了,跟何况这丫头……这样了还继续跑?
古赫坐在马上,握紧缰绳却纹丝不动,他的指甲深深陷入粗糙的掌心,拳头青筋冒起,定定地看着那个少女在眼前一步一步往前挣扎,看着那猩红的印迹一直从自己眼前蜿蜒到她脚下,他突然有一种冲动,想要一刀杀了她,不是恨,而是……想帮她。
这个女人,竟然比初次所见更让他心惊!
他不明白,也想不通,是什么让这个女子有寒铁般冷硬的骨头!就连他这铁铮铮的男儿汉在她面前竟像被拍下去一大截,那孱弱的身影,死也不放弃的身影,让他身体的每一根筋都紧紧绷了起来。
突然,他瞪着铜铃般的双目,一把抽出身侧的弯月长弓,搭起羽箭瞄准了前方的人影!
弓弦绷得死紧,冷厉的寒光顺着羽翎闪过锐利的箭尖,瞄准了她的心脏,他紧紧地盯着她的背影,双目充满血丝,只他轻轻一松指尖,这根利箭就会毫不留情地穿透她的心脏!
“老大……?”
旁边的几个强盗面面相觑,不知道老大为什么会浑身充满杀气?要是想收拾这个女人,杀了她岂不是便宜了她?老大在犯什么糊涂!
古赫一声不吭,粗壮的胳膊因用力过久,青筋都凸了出来,周围静的只有前面粗重的喘息和风吹过树梢的声音。
时间一秒一秒过去,古赫突然箭尖一转,利箭卷起空中的枯叶一闪而过,伴随着一声凄厉的嘶叫,一只野鹿应声倒在血泊里,空气中顿时充满浓郁的血腥味。
他叹了口气,调转马头使劲一夹马腹,一鞭甩出!
“驾!”
马儿嘶鸣一声往山下奔去。
剩下的几个强盗一脸莫名其妙,老大这是怎么了?到手的肥羊竟然就这样放过?难道他会觉得她可怜?一想到可怜这个词语,那些强盗顿时觉得自己白痴。这怎么可能?他们强暴残杀那些女人的时候,可从没觉得那些女人可怜。
他们遗憾地看一眼依然挣扎着往前逃的少女,陆续调转马头跟着古赫往山下奔去。
脑子里轰轰作响,花奴机械地迈着步子,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地,也不知道自己发生了什么事,脑子只有一个信念,就是跑。她感觉到肺里几乎没有一点空气了,剩下的只有火辣辣的疼痛,胸腔一阵热流涌过,像滚烫的水从喉头一涌而出!
她“蹼”地吐出一口鲜血,再也支撑不住倒在草地上。
山顶的太阳不知何时已经躲了起来,热气蒸腾而上,一些不知名的小虫子和夏末的知了撕心裂肺地叫着,祭奠自己即将终结的生命。草丛像一条湿厚的毛毯一样,腾起滚滚水汽,潮湿炎热。
天空沉沉地压下来,乌云掩去余晖,整个天空变得昏暗,远处竟隐隐传来闷闷的雷声。
孱弱的少女静静地躺在草丛里,白衫被染得异常妖艳凄厉,少女苍白的脸庞近乎透明,肌肤上溅着点点血渍,闷热的风擦着地面呼啸而过,将少女的衣衫吹起,葱白的胳膊透着淡淡透明的青色,一道丑陋的刀痕从手腕显露出来,血已经凝住,呈淡黑色,映在如玉的肌肤上,像一条蜿蜒爬过的蜈蚣。
“咔嚓——”
一道闪电将天空劈成两半,刺目的光满一直划到地平线以下,不远处的一棵树呼啦一下燃烧起来,卷起滚滚浓烟。
紧接着,闪电雷鸣一声接着一声,紧邻的几棵树在狂风下也飞快地燃烧起来,熊熊大火像野兽一样疯狂地吞噬着周围的一切,夹杂着噼里啪啦的爆裂声。
火树下,少女在肆虐的火舌中睡的像个乖巧的孩子,有几滴冰凉的水珠落在她惨白的脸上,溅起小小的水花。
她好累好累啊!
不记得有多久没有这样安静地睡过一觉了。从什么时候起?经不清了,好像从小,还是从她懂事起?或者说,从她一出生她就没有好好睡过一觉。
好想好想永远不要醒来……
可是,脑子里总是有一个念头一下下地剧烈撞击着她的意识,是什么?是谁让她连睡着了都要这样难受?她放不下,她不能睡,如果她睡着了,他一个人在那里会死的……
他是谁?
看不清楚也记不清楚,但是她真的不能睡,可是无论她用怎样的力气,都挣脱不了笼罩着她的黑暗。
真的好累啊……
“喀拉——!”
一根被烧焦的树枝遽然折断,重重地砸在她身旁的地上,附近半枯萎的草快速地燃烧起来,风啸雷鸣,火势以惊人的速度蔓延开来!
十里亭的小庙里,玖夜看着暗沉沉的天空,乌云翻涌,整个天空像要塌下来一样。
她不会来了吧,已经过了这么久了,如果想要回头早就回来了,又何必等到现在?自己真是蠢得可以,难道真的相信她会将他的生死放在心上?骗得了别人,又怎么骗的了自己,他不过是需要一个让自己狠得下心的理由而已。
双拳紧紧地握起,他仰起脸,任狂风将他黑玉般的长发撕扯在空中,妖精般邪妄的脸庞上发丝狂乱地翻飞,心脏的伤口像有一根冰刃插入,寒意刺骨的痛楚侵袭着全身每一个细胞,他淡淡地笑起来,为什么连这样撕心的痛楚也抵消不了藏在心头最黑暗处的绝望?
“王,要下雨了,我们回去吧。”
雷声轰隆隆地响起来,左都卫走上前看了一眼划破天地的闪电,开口劝道。
玖夜紧紧抿着唇瓣不语,深邃的眼睛静静地看着空无一人的道路。
突然一道金光将整个天空照亮,雷鸣擦着地面炸起,有雨滴零零落落掉下来,前方的山顶冒起了滚滚浓烟,不多时便看见那边的天空被火光映的通红一片,站到这么远的地方,依然可以清清楚楚看到肆虐的火舌腾空而起。
“王,那边山顶好像天火焚林了。”左都卫大惊失色,他明白这天火的厉害,要不了多久就会让整个山头都烧起来,他扭头看向玖夜:“我们不能再等了,这火势蔓延很快,若不加快速度灭火恐怕危及山下的百姓。”
玖夜看着漫天大火一动不动,修长的身影孤单地站在小庙门口,任狂风吹走心底最后的温度。
终于,他在希望耗尽的最后,慢慢闭上眼睛,俊美脸上渐渐布满寒冰,此刻的他,浑身散发出黑暗狂暴的气息,像夜里最凶残的恶魔,恨不得将天地毁灭才能抵消身体里叫嚣的剧痛。
左都卫不自觉地后退了一步,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此刻的王上跟以往有些不同,身上散发出来的危险气息连他都有些胆寒。
他咽了一口口水,小心翼翼地开口道:“王上……”
玖夜挑起唇角,冷笑起来,在肆虐的大火中,他的笑声越来越大,电闪雷鸣,狂风呼啸,乌云在半空剧烈地涌动,男人的黑衫和满头漆黑的发丝疯狂地在狂风中叫嚣着,整个天地间都充斥着他狂虐放肆的笑声。
周围的士兵大气也不敢出一声,有些难以相信眼前着恶魔般的男人是他们冷酷尊贵的王。
“救火?为何要救?哈哈哈哈——烧得好!烧的太好了!”
玖夜看着漫天大火几近疯狂地狂笑着,直到笑出了眼泪,直到笑得的用尽了最后的力气,他终于垂下了头,黑发垂下来挡住了他的表情,良久,他缓缓地抬起头,含着水光的双目如黑夜一样朦胧而美丽,殷红的唇角冷冷勾起:“苍天负我,我自逆天而行!”
“王上……”
左都卫面色惊惧,看着玖夜欲言又止,见玖夜迈步往外走去,忙冲了出去跪下:“王上……我们,再等一会吧。”
玖夜邪妄地挑唇一笑,眼睛危险地眯起来:“你不是很希望本王快点离开吗?”
“王上,花奴姑娘说不定是有什么事耽误了,说不定她挂心王上的安危,此刻正往回来赶呢,女子体弱,走的慢些也正常,太医也说了,花奴姑娘既然有心救你,自是不忍心伤你的,王上还是多等一会吧。”
左都卫虽然讨厌花奴在玖夜身边,但此刻他由心地希望花奴快点出现,他有预感,如果现在让王上离开,天下定然民不聊生,血流成河,而花奴姑娘是唯一一个阻止这场劫难的人。
玖夜冰冷的声音像寒铁划过冰山,他笑容沉寂,沉声道:“不必了!”
说罢,就要往外走。
左都卫顾不得危险,一把抓住玖夜长袍下摆:“王上!这大雨就要来了,若现在回去,定然要淋雨了,王上伤重,既要逆天,又岂能被这大雨伤了身子?”
像在应验他的话一样,他的话刚落音,一声闷雷平地炸起,瓢泼大雨从天幕倾泻而下,转瞬间,天地就被银丝灌满,整个空间压抑的似乎连一点喘息的空间都没有,黑沉沉地压下来。
玖夜低头看着胸前已经被血迹渗透的黑衣,抬手紧紧抓住那一处衣衫,剧痛由掌下蔓延至心底最深处,青白的唇色在这一刻更是惨白的近乎透明,睫毛微抬,他看着漫天大雨,终于停住了脚步。
左都卫心底一喜,见那边的火光也在一瞬间黯淡,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可是,花奴她究竟会不会回来,他真的一点希望也不抱的,她恨得下心刺伤王上,又怎会狠不下心一去不返?在她的心里,王上究竟占了多少分量呢?那个倔强,坚忍,冷漠的女人……
山顶的大火渐渐熄灭,焦黑的树枝被雨一打,有部分折断砸在地上。有浅红的血色混杂着黄土雨水从山上流下来,越往下越淡,知道最后一点痕迹也看不清楚。
山顶的树下,血迹从少女身下渗出,被血渍染红的衣衫也露出原来的白色,周身一丈以内的雨水都被染成妖艳的红色。
大雨无情地打在她的脸上,血泊中,花奴呼吸孱弱,黝黑的睫毛水光闪烁,唇畔的血迹已经被大雨冲刷干净,嘴唇比肌肤更加苍白,不仔细看,一定以为血泊中那毫无生气的少女是一具死去多时的死尸。
突然,少女的睫毛微微一颤。
因为失血过多有些干裂的唇开启了一条缝,雨水夹杂着浓浓的血腥味流进口中,她嘴唇一抿,将雨水咽下,感觉到一点湿润,火一样燃烧的心肺想要得到更多水分,她无意识地吞咽着雨水,只觉得深思渐渐清明。
不知过了多久,她的手指动了动,黑玉般空洞的眼眸在暗沉的天色中显得朦胧而明亮,只是眼底带着淡淡的茫然,她躺在地上,看着周围的焦黑和被银丝灌满的天空一动不动,时不时眨动睫毛,挡去落向眼睛的雨水。寒意沿着皮肤的毛孔渗进身体,她打了个寒战,一幕幕片段走马灯一样闪过脑海,眼前出现了一双如夜色中哭泣的妖精一样美丽绝望的眼睛,脑中的空白一瞬间被血色充满!
“玖夜!”
她猛地瞪大眼睛,翻身想要坐起来,无奈力气不够又重重摔在地上,溅起小小的水花。
来不及回想之前发生了什么,她只记得自己将银簪刺入他心脏的那一刻,他那复杂眼神和笑容,一瞬间,她整个人被一种令人战栗的绝望和痛楚笼罩起来。
想起他还一个人躺在那潮湿阴冷的破庙里,奄奄一息,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拼命想要爬起来回破庙里去。
玖夜……玖夜,你不能死,一定不能死……
眼睛不知道被雨水还是眼泪打得朦胧一片,她什么也看不清楚,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扶着树干站起来,刚走了一步,脚心传来的剧痛让她腿一软单膝跪在地上,幸亏扶着大树才没有趴倒。
她无助地看着山下,看着那个小庙应该所在的方向,通向山下的小路转了个弯消失在密林里,她不知道这里离小庙还有多远,可是她所有的意志支撑着她重新站立起来,一步一步往山下走去,每走一步,都像踩在针尖上一样,痛楚直接到达了灵魂的最深处。
狂风呼啸而过,树叶被打得七零八落,电闪雷鸣,大雨越来越猛烈,将风雨中的孱弱娇小身影显得更加模糊苍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