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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失落的村庄(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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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的这个村庄就是蒲陵。

我和海婴找到了发现墓穴的老人。老人住在村东的一个茅屋里,他的房屋让我有些惊讶,那几乎就是古诗里的建筑。房屋用土坯和草芥筑造。记得小时候,在我生活的那个村庄里也有一些老人会制作这种土坯,他们把掺杂着麦麸的黄泥均涂到一个长方形的木框里,之后放到太阳下晒干,黄泥和麦麸凝结成块,就是制成了一块块的土坯。但这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在我当时生活的那个村子里的人已经很少用这种土坯来建筑居住用的房子了。而这咱房子的房顶都是用用修剪过的麦杆铺盖而成的。

不仅仅只是老人住这样的房子,在我们穿过这个村落的过程中,发现这个村子的房屋至少有一半是这个样子的。

老人的模样也有些奇特。老人有八十岁左右的年纪,头发,眉毛,胡须都已经雪白。身体近似骷髅,浑身透着些寒气。他正躺在一张土炕上,这张土炕占据了整个房屋至少一半的空间。老人用一种奇怪的眼神打量着我和海婴。让人有些无所适从。

我注意到老人房屋的墙壁上挂的一张画,画上是一只体型健美的狐狸。这张画让我兴奋,虽然此画的作者没有什么来头,但从那枚几乎模糊的落款来判断,这画得有二三百年的历史了,估计能卖个好价钱。

我和海婴此行的目的,是寻找那把古铜镜的下落,如果再见不能什么眉目,能得到这副古画,也不枉此行。

看得出老人对我们很冷漠。

我问:“老人家,能不能给我们说说你当天发现墓穴的情景。“

老人只是看了我们一眼,就转过身去,冷冷道:“已经有很多人问过我这个问题了,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我发现了他们五个汉子,当时他们都死了,都死了。没什么好说的了。”

“那把铜镜呢,你一定见过那把铜镜?”我追问了一句话,不想这话彻底激怒了老人,他突然从床上爬起来冲到我的面前,甩动着他的拐杖,怒吼道:“我没见过什么镜子。我一把年纪了,我快死了,我不想惹事.”

我马上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我的问题显然太唐突了。

“对不起,老人家,我们没有恶意,我们不是警察也不是政府的官员,绝对没有审问和怀疑你的意思,我只是个古玩商。准确地说,应该是一个古董爱好者,我们找那镜子,完全是出于......出于对古董的热爱.”我不无虚伪地狡辩说。

“我不管你们是什么人!如果你们想从我身上得到那面铜镜的信儿,你们是在白费工夫,告诉你,你什么也得不到!现在马上离开我的屋子,滚出去!”老人一边说一边把我和海婴从他的屋子里推了出来。在我们踏出门槛的那一刻,茅屋的木门就被老人“砰”地一声关上了。

事情到了这种地步,我和海婴也只好悻悻地离开。

海婴嘟囔道:这老头脾气也忒大了吧.也怪你,你没点铺垫,上来就开问,你猴急个什么劲呢?!

"我哪儿知道这老头脾气古怪成这样."我道.

我和海婴决定在这个有些神秘的小山村里转转,看看能不能找到和那面铜镜相关的其它的线索。老人的那副画狐让我对这个小山村充满了兴趣。我的职业经验告诉我,如果能在村庄的一户人家发现古董,那么存有古董的人家就绝不只有一家.

虽然现在要想找一个家家有古董,户户存古币的村子或者小镇已经是极有难度的事情,但是在大江南北多如繁星的村镇当中,难免会存有一些遗珠。

我曾经听一位资历很深的古玩商说过,在他刚刚入行那会,背个包随便跑一个村镇,就能收获得盆钵满满的,这位老先生曾经在一个镇子一下子收获了八张郑躞的画竹。可现在不同了,要找一枚秦汉或者唐宋的铜钱都难。

但是,当我再次拜访了蒲陵的一户口人家时,我真正兴奋了。

不同于那个冷漠的老人,这次我们见到了个热情好客的少妇。她看上大约有三十多岁的年纪,丰满的体态,面容端庄,说话婉尔。

这是一个很有讲究的庭园。青砖瓦房古朴而淡雅,庭园中心是一棵参天的古槐。我猜想这房子也有些历史了,或许是旧社会某一个豪绅地主留下来的产业。在蒲陵这样的村子,只是那些有身份的人才能住得起这样的房子。

女人把我和海婴让进了一个宽敞的屋子,屋子里的摆设处处透着一种古朴之风,枣木桌,太师椅,但愦憾的是,我并没有在这个屋子发现有什么古画,瓷瓶之类的东西。我猜想自己肯定是来晚了,我那些无孔不入的同行,也许早就涉猎这里了,把值钱的玩意都弄走了。

我们和少妇聊了一个钟头,才注意这个庭院其实只有她一个人住。

妇人告诉我们,她的丈夫十多年前在外出打工时,出车祸死了。

“哪你的公公婆婆还有其它的亲人呢。”海婴问。这也是我想问的,因为,一般在农村,像这种庭院一般都是族人共住的,像一个女人独居这种大庭院的极少见,除非有特殊的事故.

“都死了。”少妇很悲伤地回答。

“都死了?他们都是怎么死的?”海婴紧追不舍得问。

“在我的丈夫死后,我的家人就一个个死去了,只剩下了我自己。”少妇有些轻描淡写地说,她的回答显然并没有满足海婴的好奇心。

显然,妇人在回避我们的问题,农村人家对这种生死之事都很忌讳,而且这又是家事,刨根问底是不好的。

但海婴可不这么想,这个女人一定激起了她的好奇心。她继续追问道:“看这院子得有十多间房子,可以住几十口的人,难道就这样一下子全死了吗?”

“是的,不但如此,我们家所在的胡同这些年也是不断的死人,整条胡同,二十多户人家,差不多都死光了。”

我突然想起和海婴找到女人庭院之前,经过的胡同。这条胡同的房子,都是清一色的瓦房,不同于村子其它地方的土坯房。但是整条胡同都是静悄悄的,鸡不叫,犬不吠,家家户户都是房门紧闭。原来,都已经人去楼空了。

“怎么会发生这样奇怪的事情?”我也禁不住问。

“村子里的人都说是我的原因,因为这一切都是从我嫁到这个村子里开始发生的。他们说我身上带着一股妖气。靠近我的人都不会长命。”

“太荒唐了,他们这样对你太不公平了.”海婴义愤填膺地为眼前的这个女人叫屈。

“我的命就是样的,没有办法的。”女人神情哀伤地说。

我说了一些安慰这个女人的话,让这个女人情绪有所好转,以便让她同意我们参观一下她的庭院内的房屋。可是当我找了个机会,提出我们愿望时,她一口就回绝了,她说房屋里都是族人留下的东西,是不允许外人随便进入。女人的态度坚决,不容商量.

但是这个女人还是很热情地留我们吃晚饭。

女人在隔壁的一间房子里做饭,我和海婴在屋里喝着茶。我们所在的屋子之是一间套房,我们在客厅里,客厅的旁边是一个内间,那应该是女人的卧房。卧房用一张布帘和外间相隔。我确定也许这个女人的一切神秘都关在这个卧房里边。只要我走进去,就一定会有收获。

我站起身,透过窗口看见女人正在烟熏火燎地为我们做饭,那完全是一个朴实,真诚的农家妇人的身影。

转过身,我踱到了那面布帘前,然后慢慢伸去手,准备掀开布帘,迈到女人的卧室里边。

“你干什么?!”海婴叫了起来。

“嘘。”我摆着手,示意他不要惊扰外边的女人的。然后我走进了那间内室。这是一间温馨的女人卧室。干净而宽大的木床,漂亮的梳妆台,当然还有一些女人的人衣物。除此之外,再没有我预想中能让我惊讶东西了。现在我想马上退去房间,因我为自己的行为感到了羞愧,我怎么可以凭感觉怀疑一个热情善良,而且命运又是如此不幸的妇人呢?

但当我转过身,准备离开时,突然发现对面墙上,竟然挂着一面铜镜。我几乎叫了起来,我太熟悉这面铜镜了,自从第一次看见它,它的模样就刻在了我的脑子里,十多年了,每时每刻它都像电影一样在我记忆中放映。我见过的古玩文物数不胜数,但都没有这面镜子夺目,让人疯狂。

现在它就挂在距离我大约两米远的墙壁上,我伸手,正准备去摘它,这时海婴突然叫道:“快出来,她过来了呀。”我愣了一下,然后急忙迈出了这间房子。

就在我走出房子的时候,女人正用一个托盘端着热腾腾的饭菜朝走过来。

“你们一定饿了,我也儿也没什么好东西招待你们,都是些家常菜,希望能合你们的口味。”

海婴一边道谢一边迫不及待地大口吃了起来。我仔细悄悄地观察着这个女人,仅从外表上看,她是如此的娴静,平和,却又浑身充满了诡异。我的看到了她的嘴巴上,在丰润的两片嘴唇开合之间,露出洁白的一排排牙齿。与此同时那五个盗墓贼脖颈上的齿印竟然在我脑闪现,不过我马上就感觉这种想法有些荒唐。可是女人房内的那面铜镜是哪儿来的呢?是一件仿制的赝品吗?

在吃饭时,我有一种强烈的冲动,想找个话题,不经意地提到那把铜镜,试探下女人的反应。但是一想到那个把我们赶出家门的老人,为了不重蹈覆辙,把事情再次搞糟,我还是打住了。

“姐姐,你知道那把丢失的铜镜的事吗?”没想到海婴竟替我把话讲了出来。

听到海婴的这句话后,我手中的筷子掉到了地上。

“你是说,在那个五个盗墓贼挖出的那把镜子吗。”女人很从容地回答。

“是的,您知道这事!现在铜镜丢了,您知道吗?”海婴兴奋地问道。

“整个村子的人都知道啊,但又谁知道那把铜镜是真是假呢,在丈夫活着的时候,我曾经听过讲过那面铜镜的事,我们村子确实有过一面名贵的铜镜,它是这个村子的老祖宗带来的,后来,一直当传家宝在族里传下去,可是传来传去竟然传丢了。之后,村子里的人就照着那面铜镜的样子仿制了几面,我们还有家也有一面呢,现在我房内供着。”她神态平静从容,看不出一点编造的痕迹。

她还答应了我们在她家借宿一晚的请求。这倒让我更加感有些愧疚和不安。女人安排房间,替我们收拾干净,就回房睡去了。

女人很聪明,早看出了海婴是个女孩,给我和海婴分别安排了房间。

我和海婴睡在在院子的一间偏房。我在外间,海婴内间,我们隔着一张门帘,胡乱聊着些事情,海婴说这次咱算是旅游了,丢失的铜镜肯定是赝品无疑了,五个盗墓者死的虽然邪乎,但死有余辜,谁又在乎这些人是怎么死的呢,反正是死了,交给警察去管。

海婴还回味道“女人做的肉真好吃,我第一次吃到这么可口的肉。就是个手艺活,我以前吃的猪肉,现在感觉是白吃了,没一点味道。”我打趣说,“我已经尝出来了,那跟本就不是猪肉,而是人肉。”海婴突然从床上爬起来,探出头来盯着我问:“真的吗?”我故做严肃地回答:“真的。”海婴“哇”地一声就吐了。我哈哈大笑起来,替她捶着背,然后想到她是个只有十七岁的孩子,这种玩笑未免有些严重。我告诉她这只是个玩笑,但海婴却无论如何都不相信了。

女人给我们安排住的房子东北南三面都有木格子的窗户,窗户用白纸裱糊,可以摭挡住风雨,但却挡不住月光,不像玻璃那样的透彻,更有了一种朦胧和幻境。

安抚海婴睡下后,我也合上了眼睛。

应该是在半夜的时候,我醒了,我是被一种声音惊醒的。

分不清是人是兽的嘶叫声,尖锐刺耳,声音应该从附近传来的,我立刻爬起身,喊道:“海婴,海婴,你醒醒,听听这是什么声音。”但是我发现海婴却已经不在床上,也不在房间里!

声音忽大忽小,但越来越清晰,现在我确信声音就是从庭园里传来的,我穿好衣服,下床,抓起王乡长送给我的那把刀,踮着脚,靠近朝向庭园的一个窗户。我用手指捅破窗户纸,然后从纸洞望过去。

一只狐狸!

借着明亮的月光,我能清楚地看到这只畜牲的模样,它大约有一米长,黄土一样的皮毛,浑身透着一种高傲和健美,当它嘶叫的时候,整只脖颈上挺,把头颅挺得老高。说实话,虽然小时候,听村子里的老人讲过很多狐狸的事,可是今晚才算是亲眼看到。

它是从哪儿来的?女人养的吗?或者是从荒野田间闯到女人家里的?我感觉后一种可能性大一些,虽然近些年野生动物锐减,但像蒲陵这种小村庄,由于过于偏僻和落后,也许还会有野生的狐狸存在。

我慢慢地打开房门,走到庭园里去。我猫着腰,通过庭园的一个走廊,转到这畜牲的背后。我跟它如此接近,以至能看到它呼吸时,肚皮的鼓动。这个畜生的尾巴足有半米长,就像是一根活生生的鸡毛毯子挂在身后。

也许我可以捉到它,拉到省城去卖个好价钱。一只野生的狐狸价格不菲,可能抵得上一张古画。所以不能用刀,我打定注意要活捉,于是把刀别在腰间。

徒手也不行,比如我抓住它那又粗又长的尾巴,但是它锋利的牙齿会我的手整只的咬下来。我转身回到房里去找工具,可是房间里什么像样的家伙都没有。我只好把床上的被子卷起,这是一床厚厚的棉被。这棉被足以罩住一头牛,厚度也合适,能当防弹衣用。

我抱着被子,重新转到它的背后,然后张开双臂撑开被子,猛地朝这畜生扑了过去。

否小的时候,我经常用这样方式在田间地头捉野兔,当发现一个兔窝后,就在洞口守着,做好准备工作,把上衣脱下来,摆好姿势,当看着兔子出洞,就扑上去,把兔子压在下面。

这方法捉兔子很有效果,捉狐狸应该同样有效,只不过后者的个大点罢了。我把被子双手撑开,像一张大网一样挂在我身前,然后一下子扑了上去。

我相信,我压住它了,下面软乎乎的。但当我得意洋洋地抬起头来的时候,却看见那畜生正血生生地盯着我。

这畜生果然机灵,我早就听一些老人讲过:狐狸是最狡猾的。联想到古今中外关于狐狸的一些故事,这些畜生的智商或许超出了人类。

但我面对的毕竟不是一只狼,狐狸和狼不同,狼只要饥饿,无论人畜,一率通吃,可是狐狸一般是不攻击人的。可是很快,我就发现我的想法是多么幼稚。

我打量着它,它也用同样的眼神打量着我。两军对垒一般。突然这畜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我冲了过来,我赶忙用被子包裹住身体。但片刻后,我就感觉身体的某个部位针扎一样的疼,我下意识地摸了摸脖子,果然是一手的鲜血,这畜生的牙齿如此锋利,具然能穿透厚厚的棉被。

这畜生显然没有放过我,它看到我依然活着,在第一轮攻击波刚过去之后,又紧接着扑了上来,慌乱之中,我拔出腰间的刀,拼命地挥舞着。

然后我听到了一声嘶叫,我刺中了它。我放下被子,看到那只狐狸一瘸一拐地逃走了。它的前肢被我刺伤了。

我准备追上去,趁势捉住它。但是这只狐狸竟然逃进了女人的房里。

房间里没有任何的灯光,女人早就睡着了。我犹豫了一会,最后还是决定去敲女人的房门,叫醒女人。

我把门敲得隆隆作响,又喊了很长时间,才把女人弄醒,房间里的传出了女人的沉闷的声音,“这么晚了,有事吗?”

“刚才在你庭园里发现了一只狐狸,它已经跑到你房间里去了。”

“我们村子,夜晚的时候经常有狐狸闯进来找吃的,这没什么好奇怪的。”

“这个畜生很凶,我担心它会伤着你。”

“狐狸是不会伤人的,放心吧,三更半夜的,你进来不方便。”

女人这样说了,我也只能做罢。

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在我敲女人房门的时候,就注意天空上的月亮已经被一片乌云挡了个严实。没有了月光,眼前陡然变得漆黑一团。

我忆起一个古老的传言:这种月亮完全被乌云遮盖的现象,叫做天狗食月。

这是一种不详的预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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