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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相府摆寿宴,相府门前可谓是门庭若市华盖云集,相府下人帮着各位来客牵引马车,大管家立在门口笑脸相迎,来位客人立即大声唱名。
入院即是绿荫长廊,九曲十八弯往后便是人工湖,现在已在湖上搭建戏台,碧波荡漾衬着湖边大红的灯笼珠光莹莹,这样的意境下听戏也的别有情趣的。
宴席在戌时,现在时间不算早,已经来了很多朝廷重臣王公贵胄,萧焕连连笑着恭手相迎礼貌寒暄。
戌时整,只听大管家高声唱名:“一等候安睿候到——”
萧焕忙起身相迎,见沐沂邯身后带两随从在大管家恭引下缓步行来,忙上前挽臂边走边笑道:“侯爷真是人精啊,这掐时间的功夫可是没人能比的,哈哈。。。。。。”
方才大管家唱名,园子西侧纱棚内女宾席便传来嘘声,现在见沐沂邯款款进园来,更是停止了莺莺燕燕的喧闹。
各府女眷是难得能见这帝京闻名的安睿候的,只是先闻传名,现在才得见到真人,在座虽有未出阁的小姐,也有各府夫人,但是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此刻各位女眷更是伸长了脖子一睹为快了。
此时正是暮春时节,华灯初上,湖水引得微风习习,挑动那人衣角,远远望去他一身月白素淡锦袍,金线涤丝腰带,简单的装束着这人身上却显华贵清雅,他肩宽窄腰,修长挺拔,乌发及腰,一支碧玉簪随意挑起簪住,披落肩后的发恣意随风轻舞,单看这形态便可见绝世之姿。
萧焕携沐沂邯入席落座,才使纱后女眷得以近观真容。
女眷席在西首,此时也只能瞧见他侧面。
湖边一排灯笼散出的红光柔柔映与他的脸,映得鼻梁高挺,雕玉似的鼻尖微泛红光盈盈,眼睑低垂时光晕射的睫毛浓密,眼睑抬起幽深的黑眸如黑色琉璃又或是夜间星子,说闪耀又显温润,说深邃又显明澈。
萧焕正和他低声说话,懒散的靠在椅背上,偶尔笑笑,偶尔端杯抿酒,看似认真在听,实是心不在焉四处瞄瞄,却是这样的举动也是惹得怀春少女们顾不得矜持,个个掩面低呼,包括在席里的相府夫人和几位小姐。
时辰已到,先有两对侍卫将皇上御赐的汉白玉壁请出,请到早摆好的白玉香案上,全园人悉数参拜,再躬身等侍卫将御赐之物请进萧家祠堂供上才各自就坐。
美貌娉娉的侍女们此时鱼贯而入开席上菜,湖中戏台也响锣阵阵,花旦小生相继入场演的是喜庆祝寿戏《麻姑献寿》,咚咚隆隆演得好不热闹。
其实这样的戏各位早是听的不耐,不管谁过寿都是要拿出来演上一演的,于是各位大人们便是吃吃喝喝,谈谈聊聊,不时有人给萧焕进酒,也没人去认真听戏,反觉得吵,倒不如碎荷居的伶官婉婉一曲来得惬意。
萧焕被右相国丈章尹之撑着恨灌了几海杯,沐沂邯不动声色的心底里笑笑,暗骂这老家伙仗着是皇上岳父,一把年纪还如此活跃跳绽,真真老不休。
看着向来在朝堂上稳重老练的萧左相被灌酒,在座各位大人都是乐的纷纷起哄敬酒,一时间满园觥筹交错,独独沐沂邯靠背懒懒坐着,也不吃菜只是浅抿美酒,在这样的诚显得格格不入,显然大家也见怪不怪,这人看是没实权但是谁都不敢得罪他。皇上御书房的常客,这样能近身皇上的人倒是比言官谏臣更让人忌惮。
萧焕满脸红光,双手按下还欲敬酒的章尹之,连连苦笑摇头后端酒起身:“来来,今日承蒙在座各位同僚赏脸光降寒舍,薄酒淡菜招待不周,萧某现敬各位,先干为敬。”
各位大人见萧焕诚心敬酒,话都说到了这份上,也不好再跟着起哄灌酒,只的举杯应饮。
沐沂邯把玩手里的鎏金釉下五彩瓷杯,好像周围一切都与他无关。在他意料之中,果然萧焕附耳低声说到:“今日本是难得高兴,你年轻这戏酒的难免觉得无趣,萧某小女早闻侯爷冰蓝公子美名,拜读侯爷诗词无数,今日能得一见也属幸事。”
“哦!”
他语气微微上挑简单一个哦字,不卑不亢,不接话也不插话,让萧焕恹了半晌才找话接上:“小女为萧某这次寿宴可是准备了好久,她的一段咏月舞可是平常想看都不得看的,今日可是萧某沾了冰蓝你的光了。”
戏台上一曲终了,灯光暗下来,本是热闹的园子随着曲终光暗也跟着安静下来。
这时一段曲回流转的笛音悠扬传来,曲子清脆婉转,闻声顿觉心旷神怡,随着笛声牵引,行云流水的筝曲缓缓传来,笛加筝两种曲风不同的乐器配合的却是如此精妙。
此时戏台灯光缓缓而亮,四处围起轻纱,朦胧间只见台中有女子娉婷轻舞,随着曲声节奏快慢舞者时而娥娜翩跹,时而婉风流转,长长水袖挥舞,灯光逐渐比先亮起些,此时女子随着舞动而飘舞的层层裙摆如波浪叠起,闪闪莹光如夜空星子耀眼。
众人无不屏息,这咏月舞本就难得一见,据说只有冀州侧妃当年舞过一次便让人久久难忘,萧相这次如此大费周章,湖中搭建舞台,灯火布景,就连那女子身上的舞衣都是真金丝线缝制才显的奢华璀璨。
这一幕在沐沂邯眼里却是邯郸学步,东施效颦,次女之舞如何能和母妃相比,不过是黄金堆满身的庸俗之物罢了,美轮美奂的咏月舞竟被如此这般糟蹋,真真耐不得。
台上萧静媛正舞到高潮,提气上跃猛甩水袖,正是这段舞最有难度也是最倾城的一跃,她从小开始练,为了这次赢得冰蓝的注目她更是拼命练习,所以她信心在握。就在跃到最高处,吱呀一声,她大惊失色,感觉后背一凉前襟随之松垮。
满园人都注意到她的慌张失色,见她一个动作没跳完便草草收尾,抱住衣襟匆忙退回了台后。各人不明所以,萧焕沐沂邯却是看的清楚。
众人觉得扫兴却也不得说什么,酒过三巡宴席也到尾声,陆续有人来告辞,萧焕忙起身客气抬手相送,女眷席边几位萧夫人也在招呼女宾离席,只是二夫人脸色难看,似乎想发作又不得发作,正忍着气压着火。其余几位夫人心情可大好,满脸堆笑送这客。
那边沐沂邯行至车驾,正欲上车,萧焕迎上忙唤着:“冰蓝留步!”几步迎上挽起他的臂笑道:“昨儿闲逛宁保里的古玩街,淘得个《催亦辞》,你是这方面的行家,还请叨扰片刻帮我认认是否真迹。”
沐沂邯会意的笑笑:“叨扰不敢,萧相如此信任冰蓝,自是要好好尽力辨认的。”
两人相携回行,一旁的沐悉被示意不必跟上,蔫蔫靠上车辕,心里寻思这萧焕想把自己女儿塞给主子,一个想方设法的塞,一个不置可否的退,这主子也真是,干嘛模棱两可的,要换自己不要就不要,还有硬塞的大过硬推的么,不过这萧家大小姐可是京城有名的美人,主子连这样的都看不上,还真不知道将来谁能入他的眼了。
相府偏厅静心阁,沐沂邯捧茶而坐,不急不燥悠然饮茶,萧焕筹度片刻,决定直接切入主题。
“听闻北边现在有点动静,圣上看重冰蓝你,不知圣上现在的想法如何?”
萧相和冀州王曾经同朝为官,两人又是贵族书院同窗,其关系可见一斑。冀州那边不安分,萧焕自是怕皇上动了真怒要动冀北连带自己削权罢官就得不偿失。沐沂邯虽是冀州王亲子,但父子关系并不亲厚,不然当初冀州王就不会轻易留下最小又是最出色的幼子做为质子了。倒是皇上颇喜爱这个三公子,吃食用度与太子无异,着太子太傅悉心一同教导,十五岁便入御书房参与机要,由此可见皇上对这位安睿候是极为喜爱的。
沐沂邯抬头看他一眼,带着淡笑,语气永远的不紧不慢:“圣上之意可是你我能揣度的,萧相是聪明人,可别诓冰蓝做这愚蠢之人。”
萧焕面露不快,但随即便大笑道:“哈哈哈。。。。。。你这嘴永远都是刺肉不带血,多少人吃了你这张嘴的亏还要装成若无其事。”
哈哈笑完立刻话锋一转:“不过以冰蓝的才敏,必是愿意相告才会就萧某相邀之便同我回来,萧某不是无分寸之人,即邀了冰蓝你必会有所准备。”
话间萧焕已从身侧多宝阁捧出一檀木盒,拿到沐沂邯身旁小几放下。
“萧某不是妄言轻动之人,《催亦辞》在此,现奉于公子才算是相得益彰,也只有公子才配得上拥有这旷世名作了。”
沐沂邯面露爱惜之色,这《催亦辞》确是有钱难寻,但他志不在此,就算是多喜欢也不能收。
“萧相严重了,冰蓝是万万不敢让萧相忍痛割爱的。”
萧焕见他推拒,知他必不是忸怩作态之人,思索片刻问道:“那冰蓝是。。。。。。?”
“十绝阵法!”
斩钉截铁四个字,不容萧焕反应,钉的他愣在那半晌。
沐沂邯见他发愣,转头端茶浅抿,片刻淡淡悠悠出声:“萧相莫急,这东西冰蓝知你并未到手,易明远的遗孤在贵府时间也不长,现在也是人去楼空死无对证,圣上要查也难查到了,只是这十绝冰蓝是志在必得,还请萧相担待成全。”
萧焕此时只觉脑中嗡嗡作响,这么隐秘的事这人是如何得知,当年为了十绝娶吟月所有的事都安排的自认为妥当,就连圣上都不知易家留下了十绝和最后一个血脉。本是为冀州王的事已经是焦头烂额怕受牵连,现在听的沐沂邯一番连带威胁的话,当真是腹背受敌了,如今他要的东西自己都没到手,但是又不得不给,如此只能应了他的话往下走,真真小看了这深藏不露的安睿候。
“。。。。。。只是这。。。。。。”萧焕的嗓子干哑,叱咤朝堂多年如今几乎一朝败北,滋味难言。
“萧相放心,冰蓝自有办法!”
沐沂邯的笑容虽不增未减,但现在在萧焕眼里却是怎么看怎么阴险,一副诡计得逞的得意模样。
此时外面传来喧闹,女人尖声刻薄的声音由远而近。
萧焕开门,二夫人一手牵着萧静媛一手拽着萧静好,三夫人带着萧静妍,四夫人带着萧静娴,身后跟了婆子侍女一堆,表情各异。
“放肆,本相在和安睿候议事,岂容你们妇道人家闹到前厅,还不退下!”
萧焕堵于门前,一声怒斥让满院女人回过了神,安睿候在那必然是要挽回面子及风度,于是该哭的哭,该抽泣的抽泣,该委屈的委屈,先前的喧哗如今只剩满院哭声。
“萧相,无妨!”
说话间沐沂邯已步到萧焕身旁虚牵他让开门道。
“尊夫人必是有事情萧相明断的,不然也不会哭得如此伤心!”
他瞄瞄一群女人,眼里意思很明显,你老婆多女儿多一群女人戏就多本候现在很有兴趣看看你怎么断这绕指柔红的家务事。
萧焕心里暗骂这人多管闲事不是看有把柄在你手上本相能受你这窝囊气现在连本相家务事你也要掺一脚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嘴可忍心不可忍。
不过,暂时还是要忍!
女人们被让进厅内,二夫人便开始滔滔不绝倒出苦水,讲的无非就是舞衣事件。
衣服最后经手就是萧静好,衣服面料是上好的玲珑云锦,这锦靠的就是柔韧,轻盈,光泽而精贵闻名,故觉不会在穿一次的情况下开裂,只有最后经手的人动手脚才会开裂。
“相爷啊。。。。。。衣裳开裂事小,可静媛尚未出阁,若不是女儿当时反应机紧,那便就毁了咱们相府和她的名声啊。。。。。。”
二夫人字字带泪,句句煽情,听的身后一排女人婆子个个两眼含悲泪流满面,一段最悲的苦情戏码正在左相府静心阁上演。
萧静媛从进门起便恍恍惚惚,面含娇羞,如知道安睿候在此她必是不会被娘拉着闹这一场,此时只觉得又羞又悔,又有见到心上人的激动,又有失礼于前的懊恼,个中滋味难形容。
沐沂邯饶有兴趣的看着眼前闹剧,眼光扫向二夫人拽着的那个小小的人。
从进来开始最平静的就是她,虽说一群人针对的就是她一人,但是这么小一个孩子此时还能保持临危不乱便让人刮目相看了。
萧焕止停了二夫人的哭诉,望向一年难得一见的小女儿,这孩子与府里格格不入,自己的其他三个女儿全是倾城之色,锦衣华服举止端庄,这个丫头却是样貌平庸不屑打扮,常年一身布裙背的大荷包,让人看了怜之生恶,这也是他不愿亲近这丫头的原因之一。
“是你做的吗?”
听的这一句完全质问的话自父亲口里没有任何感情的传来,萧静好终于有了自进门起第一个表情。
她惊然抬头望向父亲,此刻五味陈杂只埋心底。
她从来都知道自己不受喜爱,所以老实呆在如月居。
她也知道自己样貌普通,所以从不试图挑拨锋芒。
她更知道这个相府自从娘去世后便再算不得是自己的家。
可是真正第一次在有父亲在场面对和她们的冲突时,她也曾妄想父亲会公平处理,可见这也只是妄想而已。
努力平复情绪后,萧静好淡定回:“没有!”面色坦然看着自己父亲反问:“我说没有您会相信吗?我说没有您就会放我平安回到如月居?我说没有父亲就会还女儿被诬陷的公道?”
周围女人的抽气声,冷哼声响起,都没有想到这个从来躲在如月居不露面的萧家四小姐居然也是个伶牙俐齿的人,当然这些女人里当属二夫人四夫人和几位小姐最觉得意外了,这些年因为萧静好母亲的出身所以都看不起她,再后来吟月去世的后几位夫人更是有恃无恐的欺负她,因为这丫头总是细声细气为命当从,所以也很难挑她错处,本来就觉得有总重拳打在棉花里的不畅快感觉,现在瞧她竟有难得的反驳,反驳的还是相爷,几位夫人小姐都心底里冷笑,准备着看好戏了。
萧焕被这个小女儿一阵抢白也是震的半晌无语,接着脸色尴尬怒斥:“为人子女的礼仪道德都抛却脑后了?”
吼过似乎不解气,一把夺过二夫人手里的舞衣仔细检查了后襟撕口,脸上怒意更甚,一把甩在萧静好脸上:“瞧瞧,断口整齐开裂,别告诉我是这云锦本身的裂口!”
萧静好冷笑一声,语调一如之前平静:“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若父亲觉得是女儿为之那便是女儿为之,女儿无话可说!”说完不看任何人。
这样的情况无需辩驳,除了萧静媛最后一个碰这舞衣的目前为止都知道是自己,何必要辩,况且就算是有理由辩驳也不会有人给自己这个机会。
她眼睛余光飘过右侧红檀木茶几旁一直悠闲品茶的沐沂邯,这个神秘的男子永远一副事不关己懒散不羁的模样,不知为什么在自己都觉得厌恶的女人纠纷中他还在气定神闲的饮茶,为何他会让父亲放这堆女人进来,还一副等着看好戏的样子,她有种感觉,上次的竹林遭俘,后来的酒楼谢恩,到今天的无辜被冤都和他有关且他针对的就是自己,舞衣事件会不会和他有关?想到这,萧静好被自己的猜想吓了一跳。
“既然你都认了,动家法也不算为父冤枉你了!”
萧焕出口四周女人闻言一惊后暗自高兴,一旁沉默许久的三夫人忙上前求情:“相爷不可啊,静好还小又是女儿身,怎么受的住那寒铁戒尺的敲打啊?”
三夫人话音刚落,一旁便传来坚定冷然的声音。
“谢三娘说情,静好即认--便受!”
萧静好从小就知道萧家寒铁戒尺,自祖辈传下一直供于祠堂案几上,用来敲侧萧家子弟德言容功克谨慎行。
除了自己以外萧家女儿个个人中之凤循规蹈矩,戒尺跟本不会用到她们身上,看来这封存了多年的寒铁戒尺今日要为自己开封了。
这个结果让女人们心满意足,各自出厅便向着祠堂行去。
闻讯刚赶来的小蜜儿,见到竟然要动用家法,惊的不知所措,心里又急又气不知如何是好,小姐已被几个婆子围着进了祠堂,她个子小小挤了半天挤不过去,反被不知是谁的暗手推了几把子,一个郎当险些撞到墙上,幸亏有人扶了一把。
她回头道谢,看清了眼前人愣住了,只觉得他好香好美,浑然不觉他塞了两个小瓶子在她手里便飘走了。
一场闹剧在戒尺敲打声和女人冷笑声中结束。
萧焕满面不甘的送沐沂邯上了他的琉璃蓬双辕奢华车驾,目送他的车驾越行越远,拐弯后直至看不见。
恨自己愚笨,只至方才闹剧才恍悟过来,这就是他冰蓝老早就设计圈套,等着他自己往下跳的陷阱,平白丢了十绝,卖了女儿。
从没小看过这个安睿候,却还是被他摆了一道,只恨自己太大意留下了线索让他追踪到吟月的身份,这个把柄握在他手里让人胆寒。
只是自己找了十几年的十绝都没能成功,且看在他手里能不能那么容易找到,现在唯一能放心的就是既然他承了情,按这人的手段自己就不必担心日后会受到冀州王的牵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