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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十年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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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十年2

苏柒十岁

寒冬到来后,这一场小雪至今未停,日夜下着,纷纷扬扬,整个花溪村都披上了一层银装。

孩子们常结成一群,在雪地里奔跑玩耍,大人们则没有再外出劳作,坐在门庭外,听孩子们的嬉闹声,抽抽烟,喝点热茶闲聊,话题无非是今年庄稼的收成多少,村子里哪家姑娘又出嫁了。

桥下的杏水结了厚厚的冰,苏柒向师父求了几天,终于得到了到河面玩耍的允许,她约上已成竹马之交的初雪一起,当苏语写完一叠药方时,遥望窗外,总能看到两个小姑娘在冰面上玩得蓬头污面、不亦乐乎。

以前南宫初雪多娴静知礼啊,怎么看着都是阿柒把人家南宫家的千金给带坏了……

苏郎中摇头笑笑,提笔沾了沾墨,继续写今日的诊方。

晨曦升起时,结冰的杏会折射出纯白色夺目的光,水汽氤氲,如荧光漫天飞散,远远看去,就像骤然建起的梦幻天国,此时,又开始回荡两个孩子欣喜的惊叫声。

“柒柒,我和你说,爹爹答应我了,以后带我回去云城时,他可以捎上你,那儿有很多新奇好玩的,而且,我还有很多漂亮的衣服都可以和你一起穿呢。”

“好啊,云城有莲花池那么大吗?有我们村子那么大吗?”

“比村子大多了,就是……”穿着厚棉袄的初雪忘记老师教的度量怎么算了,只能比划着,“就是像一百个花溪村加起来那么大吧。”

“喔,好大……”苏柒惊奇地睁大眼睛。

初雪像个小大人那样交叉双手,点点头,“云城北门还有一座高塔,那儿矗立着好看的月神像,我还可以到时候与你去拜拜月神,很灵验的呢。”

苏柒小鸡啄米般点点头,她被初雪说得心驰神往,好像觉得哪里不对,“到时候可以会带上我师父吗?”

“你师父治好了爹爹的病,我爹爹也想结交你师父,招揽他到门下,记得吗,上次爹爹来你家登门造访,被你师父婉言拒绝了……”

苏柒怔了片刻,望了一眼家的方向,摇摇头,“那我不去了。”

“你不去的话我们就要分开了,柒柒,你知道的,再过一年我就要离开花溪村了。”南宫初雪脸色失落,拉了拉苏柒的手。

“我以后长大了,会到云城找你,那一天到来时,我应该也像爹那样是个出色的大夫了。”苏柒坚定地看着这位唯一的好友,握紧了她的手,“请相信我。”

冬至来时,苏柒在门外打扫积雪,天气太冷,初雪被禁止出门了,苏柒不明白冷是什么感觉,她只觉得大雪像精灵般舞动,漫天飞着,极为好看。

一个女子骑着白马,停在苏柒家门外,她穿着火红色的披风和鹿皮长靴,雪落满了她的发丝,她随意地挽起长发拂了拂,抬头看了一眼苏家悬壶济世的牌子,确认无误后,便下马往苏柒的方向走来。

好英姿飒爽的姐姐,还是带着剑的,师父不会做了什么坏事吧……

苏柒警觉地握着扫把,她私下向初雪学了几招南宫绝学,例如狂风扫落叶什么的,还没出手,苏语就从屋里一面惊诧地走了出来,红衣女子举起手里的一大扎坛子,笑道,“我带了酒。”

已经很夜了,村里偶尔传来几声狗吠,苏郎中的家还亮着烛光,窗外飘着雪,叙炉上烧着温酒,红衣女子再倒了一杯,与青衣男子轻轻一碰,她似乎很享受杯中酒的味道,垂下眼,微微摇头闻了闻,随之一饮而尽。

她长得像水乡女子般柔婉秀美,每个动作却干脆爽快。

“十年了啊,苏语……”红衣女子晃晃杯中酒,有些醉熏地笑道,从今日初见时两人尽兴喝酒,笑谈江湖事,疯了似的猜拳,到现在烧剩半盏残烛,终于稍微安静了些,她撩起发丝,注意到窗台上破洞漏进来的风,“真不知道你是怎么过的……”

“怎么不能过了?慕青丝,你啊,还说自己是我的红颜知己……”苏语似乎也有些醉了,摇摇头,敲敲桌子,“你忘记了,我小时候过得比现在更惨……苏家满门,都被妖族给灭了……我在荆城里可是讨过很多天饭,记不记得,活命的那口饭,还是你给的……”

“我当然记得,我说的是你的心气,苏语,你性子一向高傲。”慕青丝说着,身子忽然往前倾,凑近他,伸手抓住了他的下巴。

她仔细端详着眼前男人的脸,依旧棱角分明,两颊却留有胡子的渣痕,脸上起了皱褶,穿着缝补过的粗布衣,慕青丝不禁叹了一声———在到来之前,她对他的容貌记忆一直停留在十年之前,那时两人齐出江湖,一剑挑尽五门十六派,意气风发、快意恩仇,那时陪女扮男装的她游历青楼,成了买醉画舫的俊朗苏公子,姑娘们无不倾慕于他,那时他不畏朝廷权贵,嬉笑怒骂,晃眼间十年过去了,怎却仿佛一夜成了这幅历尽沧桑,垂垂老去的模样。

“你的性子变了,以前你的梦呓都是要斩尽妖孽,为苏家一门报仇,世人皆说妖是邪物,魔更亦然,你却……而且,魔一旦觉醒,不容易对付啊,小语……”

慕青丝微微摇头,叹了口气,喝了一口酒,要继续往下说时,苏语作了个噤声的手势,转过身望向床榻,苏柒早就扯上薄被,弓着身子睡了。

他小声喊了几声苏柒,苏柒在床上喃喃着模糊的梦话,没有应他,苏语才停下手势,斟了一杯酒,回答道,“我,很喜欢这孩子。”

苏语凝视杯中的酒影,微微笑着,“当你亲手将一个孩子从呀呀学语到养大成人,亲眼看她学会说话、写字,看她扯着你的衣袖问这是什么,那是什么,有时候还会撒撒娇撅撅嘴,而你,为她做了很多你以前不敢相信自己会做的事,为她剪头发,扎扎小辫儿,为她做饭,忙生计……到现在看着她长成了一个美丽的小姑娘,弯弯眉,笑着喊你师父的时候,你就会觉得,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我明白的,但你养的不是普通家的孩子,你养的是魔……”慕青丝打了个酒嗝,眼神倏然变得清亮,认真地说,“当你有一天驾驭不了它,不,换个说法,人的寿命只有那么几十年,你有多少个十年可以在它身边?当你死了之后,它还能活上几千年,几万年,不生不死,不老不灭,那个时候,谁……阻止得了它?”

慕青丝说着,犹如在自家主人般往叙炉添了点炭,烧酒,目光有些闪烁不定,“你和我都进过云城高塔下的那个遗址的入口,看过青国祭司骸骨旁的手札残史……旁人或者不懂,你和我,却应是知道魔有多可怕的……”

苏语没有说话,垂下眼帘,刻意遗忘的记忆一瞬被强行翻了出来。

二十年前,他与慕青丝早已名动江湖,两人前往云城月神高塔,凭借天纵之资发现和破解了月神像后的璇玑迷局。

那条地道不知封闭了多少年,深紫色的长烛还在燃烧着,尽头黑雾弥漫,最终,二人在布满诡异符咒的洞口发现了青国祭司的遗骸,以及他留下的手札,记载着这片大地更为遥远、无可考究的过去———妖族与人类曾经在末世来临时建立盟约,共同对抗苏醒过来的魔尊鬼后,其中有个时至今日早已湮灭、叫碧华的门派,倾尽所有弟子血命,彻底将魔尊封入黄泉冥土。

因此发疯了的鬼后璎珞,与月神玉石俱焚之前,只用了七天就毁灭了这片大地……那时候整个大地都遍布了紫色的炼狱之火,没有生灵在这一场灾劫中侥幸逃脱,。

最后,是先代妖王魂飞魄散前献祭自己,强行利用“遮天”之术,逆转了空间法则,将整个大陆的时光倒回到百年之前。

百年之前的世界,各族并没有经历过被炼狱之火毁灭的惨痛,重新转动的命运之轮截然开始了不一样的历史,人类与妖族平分大陆,少有往来,再到人类贪婪妖族领土,开启弑妖之战,最后到帝主叶朝华拔剑而起,诛灭第四代妖王,一统六国,建立叶家盛世皇朝。

当中讽刺的是,连先代妖王也没想到,献祭自己给众生创造的新世界,为妖带来了几乎灭族的厄运。

苏语和慕青丝那时皆没有能力去打开结界,进入地道尽头的古洞,看看里面藏了什么,青国的祭司也许同样无力进入,但他定然是通过某种方式窥破了存在于另一个过去的一百年,知晓那个生灵灭绝的死寂世界存在后,最后的手札留下了这么一句话———青国被灭了,那又如何,现在的世界在我看来,其实只是一层飘渺楼阁,在魔再度归来之后,命运之轮会再度回到它的轨迹,到那时候,一切,将再次面临绝对的、不容妥协的毁灭……

苏语从回忆中挣脱出来时,手握了个空,发现自己的酒早被慕青丝拿去喝了,不由得轻轻敲了敲桌子,皱眉道,“慕青丝,你随随便便就拿男人的酒的喝,这样可嫁不出的。”

“呵,反正我现在也是个老女人,早就没人要了。”慕青丝笑了笑,她容肤依旧光滑细嫩,看上去不过是二十出头的年纪而已,女子舔了舔舌头,将杯子丢还给了苏语。

苏语回头看了熟睡的苏柒一眼,她身子仍然弓着,脚却蹬掉了半边被子,男子无奈地走去为她拉上,顺手将她垂在床边的头发挽起,熟练无比。

“这个苏小柒,每次睡觉都非常奔放……”苏语似是抱怨道,重新坐下,没有避开青丝之前的问题,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不经意再看了一眼熟睡的女孩儿,“我会一直陪着她,如果哪天我不在了,我也相信她,至少,我会让她懂得什么是善和恶。”

“哈哈,善和恶,你自己都分不清…。。不过,无论你怎么决定,我都支持你便是。”慕青丝哈哈大笑道,她摆摆手,眼神有些迷醉,“不谈这些,我们再换个话题。”

“你这十年过的怎样?”

“还能怎样?老娘哼哼小曲儿喝喝酒,没事再扮扮男人逛青楼,亲亲小姑娘的脸蛋,好不快活,只是,苏语,没有你陪着,老娘总觉得少了点什么而已。”

“色女人,你是想说少了个付钱的吧。”

“对对对,得自己掏钱,不爽!”慕青丝咕哝道,又喝了一杯,比划着手势,“其实我还是比较喜欢以前的那个无忧无虑的慕家大院……我数数里面有谁,首先是你,你是我带过去的……然后是叶南歌,叶青瑶,秋菊月,姬若水,苏昆吾……”

“有些名字你不说,我都几乎忘了……”

慕青丝忽然勾起一道意味难明的笑,“那时候,我好歹是慕家大小姐,还是你的救命恩人,你肯定有对我暗生情愫的,谁晓得,到头来移情别恋到秋菊月那丫头身上去了。”

“不要脸的老女人,而且,菊月……她死了……”苏语酒气好像淡了些,遥望窗外风雪怒号,窗门吱呀地来回摆动着。

是了,许多年前,亦是今日这般飞雪纷纷,那时自己正值年少轻狂,每日喝的酩酊大醉,然而,无论多夜归家,都会看到,有一个女子在风雪里默默地站着,站在门外,提着一息灯火,笑颜如花,告诉他,你的家在这里……

在她死了之后,他有很长的一段没有再沾酒,也不再是毛头小子,成了个万人敬仰的剑圣,然而那时每逢雪夜,他会站在门外,向着冷冰冰的虚空伸出手,仿佛是接过了女子的赏灯盏,微微笑着说,“我回来了。”

冯大夫说那是一种心病,得病的人或许一生都陷入幻觉中无法治好,慕青丝奔波各地,来回收集了无数药材,试过千种办法都无法将他治好,最后干脆一如当初的菊月那样每日守在他家门外,但她是抱剑站着的,看到他将要到家后,就举手到嘴边,不顾矜持地大喊大叫,“苏语你是个王八,苏语你是个王八…。。”

最后,因为烦不胜烦,苏语的病强行好了。

“那时候你好歹表面是个千金小姐,内里是残忍冷血的杀手云蝶,整个云城却都流传你深夜咆哮的事,此举和你哪个身份都不太符合……”往事被谈起,苏语想想觉得极为好笑,为她倒了一杯酒,“小青儿,来,咱们再来一杯。”

慕青丝举杯一笑,握杯的手已微微不稳,咬字却是清的,“人生在世,不如意事十有八九,若还自添束缚,岂不是自找难受?,对了,你打算在这里呆多久……”

“我不知道,我想去做一件事,但可惜,应是完不成了。”

“为什么?还有你完不成的事?那……正好最近无事,需要我帮你吗?”

“不,你帮不了的,更何况那事太虚无缥缈……我想让人族将妖王天宫归还妖族,再建立千年前那样人与妖对等的国度……”

“苏剑圣,你已经是三十多岁的人了,想法还如孩子般天真,你,想毁了叶南歌的萧国?……他一直对你信任得很。”

“所以,很多事让我束缚太多,无法下手去做,而且,现在我想法好像变了……”苏语踌躇了片刻,声音有些游移,最终还是确定地、重复之前就说过的一句话,“我想陪着苏柒,看她长大。”

苏柒在床榻上弓着的身子难以察觉地动了一下,忽然就有什么再也止不住了。

夜深了,这一男一女仿佛有说不尽的话,继续喝着暖酒,拾着些往日的琐碎旧事,仿佛回到了从前意气风发的少年时,那时两人常醉饮到深夜,笑谈江湖,指点天下,到如今各奔前路,相隔十年重逢,彼此历尽沧桑,容颜已改,却发现,原来也有许多留下在心底的东西,或序大,都未曾随岁月更替改变过一丝一毫。

炉里的火渐渐熄了,两人喝得熏醉,苏语觉得,自己现在应是在陪女扮男装青丝在逛云城的青楼,听听曲儿,他醉歪着脚步,习惯地把青丝放到墙角,拉上薄被,两人便一起睡了过去。

绿蚁新醅酒,红泥叙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到了明日苏语从酒梦中醒来时,青丝早就不知去处,他摸了摸肩上湿漉漉的一片,抱怨道,“这女人年纪那么大了,到现在还没一点长进,睡觉还流口水……”

当朝阳渐渐升起后,雪停了,苏郎中家却传来一声巨响,“苏小柒!你已经十岁了!怎么还会尿床?”

“不、不是的,那是我昨晚……啊,是是是,对不起,师父……”

“自己去洗床铺,你啊,昨晚睡觉前不要喝那么多水。”

“嗯嗯,阿柒明白,阿柒现在就去洗,师父你声音小一点,初雪就要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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