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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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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个月后,萧国迁都月城,失却了百年帝都再次收回,普天同庆,萧国帝主叶南歌勤政国事,国泰民安,四海升平。

偏僻安宁的花溪村来了一位陌生人,叫苏六,他实际上只有二十五六的年纪,却沧桑得有三十之貌,带着个粉雕玉琢的女娃娃,在南面山坡搭了间陋屋,定居下来。

他看着像个文弱书生,却是个猎户,铁牛和王二与他住的最近,惊诧地发现每次苏六总能一个人带会几个人的量,其中不乏豺狼虎豹等凶猛之兽,他身上却毫发无损,大家不禁怀疑这位外来的苏六是否私下干什么黑子勾当。

不久,所有人的疑虑打消了,苏六从不将珍稀的兽皮运进城里去卖,他总以极低的价格卖给同村人,从不讨价还价,很快,苏六受到了花溪村里许多人的欢迎。

忠实能干的苏六在村子里名气响了,隔了一条小巷的李婶刘嫂常带着别家姑娘上门说亲,一开始苏六还能客客气气地把人家姑娘迎进来,喝上半天茶水,婉言拒绝,后来实在烦不胜烦,每逢再有姑娘登门,他就将腿翘起在桌子上,伸出脚丫,使劲地抠着。

别家姑娘一看脸色就变了,随意找个借口匆匆离开,这时苏柒会嘻嘻地笑,当然,也不是每位姑娘都讨厌抠脚的,苏六会想出更强劲的恶心法子出来……

苏柒两岁

苏柒两岁了,还不会说话,纵使苏语会时常抱她,指着自己,让她叫师父,但她只是傻笑,伸手去摸摸苏语的鼻子。

但苏柒最后还是学会说话了。

那天铁牛在门外有点小事喊他,苏语本想片刻就回,将苏柒放在床上,拿起几块貂皮就要出去。

在他踏出门的最后一刹那,苏柒心里没来由的惊慌,她磕磕撞撞地从床上跌了下来,不顾疼痛地爬起,攥紧拳头,奋力地往前门口跑着,被地上的什么绊倒后,往那个早已没了影的男子伸出小手,哭出了声,“师父!师父!”

苏柒五岁。

她喜欢骑在师父的脖子上,而不用自己去走颠簸的泥泞小路,没事还可以扯扯师父的耳朵,到村里的市集时,师父会放下她,拿毛皮去换粮食或者酒,如果她撒赖的话,偶尔还会为她换一双好看的绣花鞋子。

隔壁的铁牛叔夸她聪慧乖巧,因为家里穷困,她很早就懂得烧柴做饭,干些不轻不重的活儿,她发现自己不会怕烫,可随意地用手将柴伸进火里,只是手掌太容易熏黑,会引来师父一顿臭骂。

有时师父会和她在村里走走,看到一些年龄相近的孩子嚎啕大哭时喊着爹娘,她就会怔住,看温柔的女子牵着别的孩子的手回家,她看了很久,终于想不通地问。

“师父,为什么我没有爹娘。”

“嗯?……。。嗯,你想要的话,还是可以有的,不过那时候,师父也要离开了。”

她一刹那脸色苍白,摇摇头,咬紧了唇,攥着苏语的衣袖,生怕他消失一样,眼泪忽然就流下来了。

那是她第一次问爹娘,最后一次问。

苏柒七岁。

村里的李婶病重,请了数位大夫均是束手无策,阿六探望时为她把了一下脉,簌簌提笔写下几道药方,没过几日,奇迹般康复的李婶提着不少腊肉登门道谢,从此,应大家恳求,阿六没有再当猎户,而是当起了远近闻名的苏郎中。

苏柒在七岁的时候上私塾了,私塾先生受过苏六的恩惠,特意将苏柒安排在靠前的位置。

据白胡子的先生所讲,苏柒上课十分文静、认真,她性格与同龄的孩子相异,小息时,她不会分出神去看窗外的繁花飞鸟,端坐着,继续看书。

苏六来接她时,她会弯眉笑一笑,喊声师父,苏郎中便将她抱到肩上,一大一小走过小桥青砖,在斜阳下拖着长长的影子回家。

白胡子先生在课堂上什么都会教,从开天辟地时神与魔的裂天一战,再谈到六国天下、萧国诛妖王立国,以及江湖逸事,那些飘来飘去的剑客如何行侠仗义,快意恩仇。

小娃娃们是最爱攀比的,当先生聊及到凤凰楼那位江湖盟主如何在雪夜万里取人首级,立刻郑员外家的孩子就忍不住插话了,“我知道!我爹爹和那个盟主一起上过朝崖峰!”

“这有什么了不起的,你爹爹不过有钱而已,我爹爹会使剑,去年还帮官府杀死过山贼,他才是侠客。”

“哼,我爹爹是衙门捕快,也会使刀,大家都叫他黑风十八煞。”

小娃娃们七嘴八舌地嘈杂着讨论起来,谁也不让谁,一向安静的苏柒按耐不住,也跟着拍案而起,“我师父说过,他以前也是个大侠!”

课堂瞬间静了下来,尔后,传来大家不一的笑声。

“苏柒,你爹只是个治病的郎中,哪里是个大侠。”

“是呢,是个郎中罢了,不过她爹,不对,是她师父,娘亲说她师父人却是很好的。”

“大侠都是拿剑的,我可没见你爹拿过,苏柒,你这个说谎精,对了,难怪你只有师父,没有爹爹和娘亲,他们准是嫌弃你,不要你了。”

嘲讽讥笑声回荡在课堂里,孩子们都不怎么喜欢这位时常一板正经,讨得先生喜欢的苏柒,找准难得的机会奚落她。

私塾先生喝声止住这群孩子,苏柒不肯坐下,倔强地咬紧牙,泪花在眼眶里打转,她忍着,再又用力地拍下了桌子,重复相同的话,“我师父也是个大侠!”

入夜,苏郎中所居的偏僻小屋,夜深到亥时仍闪烁着烛光。

“今天有没有好好念书?”

“有。”

“有没有听老师的说话?”

“有。”

“先生是教到这一段吧?念来听听。”

“好。云腾致雨,露结为霜,金生丽水,玉出昆冈,剑号巨阙,珠称夜光……”

“嗯?怎么不念了?忘了?”

“不是的,师父……”苏柒低头下,攥着裤子,仿佛在心里纠结了好久,“你是个大侠吗?”

苏语微微愕然,片刻后释然一笑,“是。”

“嗯!我就知道师父是的!”小女孩子脸上雀跃喜悦,“师父,你使剑应该很厉害吧,今天大家都说你……”

“别瞎想,师父不会用剑。”苏语揉了揉她的头,想通了孝子的话,“大侠不一定要会用剑的,师父当郎中会救人,难道不是一个大侠吗?”

苏柒蹙紧了眉头,陷入苦思之中,苏语知道孝子不易理解,摇头笑着打了个比如,“如果有一天,有人把师父杀了……喂,苏柒,你先别害怕好不,我是说如果,到那个时候,有人可以救活师父,有人可以为师父报仇,只能选一个,你选择哪个?”

“我选择可以救活师父的那个。”苏柒不假思索地答。

“那就是了,师父救活了很多人,谁才是大侠?”苏语敲敲她的头,苏柒认真地想了半晌,好像明白了,“师父才是大侠……不过,其实刚才师父说的地方有点不妥。”

“嗯?苏女侠有何指教?请道来让本大夫听听。”

“如果真有人把师父杀了的话,我不会让任何人代我报仇的。”七岁少女眼眸中,乍然亮起赤红的光,声音冷厉得和年龄不相称,“我会亲手杀了那个人,以及,与他有关系的任何一个人。”

苏柒八岁。

燕草如碧丝,秦桑低绿枝。

花溪村悠闲而忙碌,村民依旧日出劳作日暮而归,苏柒已经可以自己一个人走路去私塾了,初春时村子细雨绵绵,她时常撑着油纸伞,穿过错落的绿瓦土房,到必经的小桥上站会儿,凝望雨帘下的碧波涟漪,她感觉到河水下有什么藏着,但说不清。

傍晚后苏语收拾药材,惊诧地发现苏小柒罕有地带了个私塾的同窗回来,是个活泼的女孩儿,却很懂礼貌,站在门外便敛衽一礼,“苏大夫好。”

苏语点点头,望了苏柒一眼,八岁的苏柒有点慌乱和不做所措,这是她第一次带朋友回家,也不懂得如何招呼人,结巴地说,“初雪你坐……呃,椅子有点脏,我先擦擦,你站着吧,不对不对……师父,我该怎么办呐……”

苏语无奈地笑了笑,将门外穿着讲究的女孩儿请了进来,上茶,和两个孩子围成一桌,俨然如苏柒的亲父般开始了解孩子的朋友。

“初雪是花溪村的人?”

“回叔叔,不是的,我们家是在云城定居的世家,复姓南宫,不过爹爹身子有恙,便迁来了花溪村养病,城中家业交由大伯打理。”女孩儿声音不低不高,语繁不乱,透流出大家族应有的气度与教养。

出乎她意料之外,小柒的师父在听闻她家族之名时,没有如其他孩子父母那样一面惊羡,只是点点头,不紧不慢地喝了口茶,“哦,是南宫家啊。”

南宫初雪愣了愣。

想来也是,小柒第一次知道自己身份时也是一脸茫然,完全不知南宫二字是何物,苏郎中大概没出过村子,大概,也不深谙南宫家族背后势力连城吧。

正因小柒的无知,她才没有像其他孩子听取父母的话,去有意无意地攀附自己,在七岁聪慧的孩子眼中,没有阿谀的家仆围绕身边,小柒是难得可以与她对等的、单纯的朋友。

今日小柒让自己前来她家玩玩,还说她师父医术很好,那便来吧,爹爹不信江湖郎中,但久病未愈,自己还是想试一试的。

在权力交错、阶层复杂长大的八岁少女,已然有了比同龄孩子成熟得多的心思。

“南宫家以前应当是在洛城起家的吧,我没记错的话,你们大家主南宫飞是洛城的人,唔,我记得好像杨安也说过自己是祖籍洛城,还流雪一剑亦云天也是,奇怪了,怎么我以前从没注意到,莫非洛城风水特别好?”

这位家徒四壁的苏郎中陷入沉思,喃喃自语,南宫初雪的眼眸却渐渐亮了起来,“苏叔叔也知道当朝杨丞相,可惜了,南宫家地位依然不够,大伯一直无缘见杨丞相一面,遗憾至今。”

“一个臭老头有什么好见的,反倒是你们南宫家的独步绝学雪转流云,可是厉害得很。”

“苏叔叔怎么也知道我们南宫家绝学……”

“唔,知道一些,第三招千剑流雪就令人叹为神来之剑。”

“苏叔叔你连招式都清楚了……”

“呃,我猜的……”

将近入夜时,南宫的家仆来将自家小姐接走了,那位南宫初雪得偿所愿的拿到了药房,临走前睁大眼睛,以不可思议的目光盯着苏柒。

苏柒的爹爹好厉害啊,肯定是个隐世高人……莫非苏柒也只是个隐藏身份的小高人?这就是先生所说的内敛,嗯,对,内敛。

临睡前,吹熄了烛火,爬上床的苏柒想了很久初雪与师父之间的对话,她没出过村子半步,难以想明白,忍不住问,“师父,你刚才和初雪说的是什么?”

“没什么,我给她说故事而已,快睡。”

“阿柒也要听故事。”

“好……喂,苏小柒,听故事不要把脚丫子放我脸上!”

苏柒九岁

盛夏来时,小桥下青莲盛放,连绵的紫色如铺开的绸缎,这个夏季,苏柒留了长发,苏语为她扎了两条小辫子,难得地在市集再换了一身新衣裳,让她在大铜镜前转了一圈,出落成一个美丽的小姑娘,连苏语也不禁讶然。

苏柒没有那么内向了,基本熟悉了村子里所有人,会行礼问好,只是,如果谁和苏语说出“你家孩子真是乖巧。”之类的话,苏柒会警觉地仰起头,立刻纠正,“他是我师父,我是他徒弟,我不是他孩子!我爹娘不在了!”

苏语不记得自己告诉过她,她爹娘不在了。

苏柒现在还会在上私塾时的停在桥上一会儿,那儿可以遥望到她的家,一间残砖破瓦建成屋子,但她觉得里面很温暖,偶尔能看到里面苏语挎着药箱进出的样子。

有一段时间,在她到小桥之前,就已经有一位穿白衣的女子早已站着了,她从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姐姐,素净如莲,眼神恬宁安静,会不自觉地被她的眼睛所吸引住,然而,她的眼睛偶尔会变成黑色的圆点,似乎有点奇怪,那种感觉,苏柒说不出来。

终于有一天,苏柒忍不住主动和她说话,“大姐姐,我觉得……你认识我吗?”

“嗯,以前认识呢。”白衣女子婉然一笑,刮了刮她的鼻子。

“我也觉得我们应当是认识的……但我从小就在师父身边,不记得见过姐姐,这应该是老师所说的,有缘吧?”

“嗯…。。哈哈,是呢,说的很好,我们有缘。”

“姐姐你长得真好看,我第一次看到这么好看的人。”

“不呢,你以后会比我好看的,不过,你既然愿意主动再和我说话,明日我就要离开这里了。”

苏柒陡然心底有失落感,想拉白衣女子衣襟,又缩了回去,急问,“姐姐住在哪里?”

“我住在天上呢,很高的……等哪天,如果你还是今日这般的话,那,就来看我吧,不过,别再拆掉我的房子了,苏柒。”

苏柒认真地点点头,“也是,姐姐应当是仙宫下凡的仙女,好,可惜阿柒现在还没有长出翅膀,师父说,吃的鸡翅膀够多,才能飞起来。”

“……”

到了明日骤然来倾盆大雨时,她急冲冲地出门,要拿伞给一如既往站在小桥上的白衣女子,却到达时发现了无人影,苏柒从此经过小桥时都会顿一顿,但直到冬雪来临时,那个女子果然没有回来,

而是另一个看似与师父极为熟悉的稀客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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