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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雪下得很大，将帝都染成一片冷白，他与娘亲戴着黑纱，隐藏在簇拥人海中，看着囚车一路远去，留下满地百姓所丢的肮脏污物，以及仿似欢庆的余音，“处死贪官！处死贪官！”
那一年，他在院子里呵了口气，仰望漫天坠下的寒雪，东岭那些往日受寒困苦的百姓，受爹恩惠的百姓呢、救了他们一命的百姓呢，怎地现在，没人远赴帝都，为爹送行辩白，哪怕一句也好。
处死贪官！处死贪官！
在爹死去后，他家道中落、门可罗雀，娘亲卧病在床，才十岁的孩子，在街上就受尽了白眼，见尽了人间冷暖，浮世肮脏。
只有苏大人无惧非议，每年踏入他的家门一次。
“不要怕，暮城，我来了。”那是苏大人每次到访的第一句话，揉揉他头上乱糟糟的头发，送来银两物资，为娘亲把脉诊断。
他家本前身是武学世家，但他旧日是纨绔少爷，疏于学习，也正是苏语不厌其烦地将家中绝学流雪影月掌教予于他。
那时候他觉得，苏大人真是厉害呢，什么都会，高来高去，就算冤死了爹许狗贼权倾朝野，都得畏惧苏大人……
十年前之前的雪夜，苏大人在门外的身影即将淹没在风雪中，门里的孩子有不好的预感，赤着脚跑了出去。
“苏大人等等！你明年这个时候，下雪的时候……还会来吗！？”他弯腰按着膝盖，大声气喘道，说着含糊不清的话。
那时的苏语微微怔了怔，随即哈哈大笑，“说什么傻话呢，我一定会来的，快滚回屋内，我要明年到访你家的时候，要看到你能接下我十招。”
令苏语诧然的是，这个孤僻少话的孩子居然点点头，在雪夜里的眼睛乍然亮着坚定的光芒，急声道，“我会的！我会好好练功，为爹平反污名９有，我要成为像苏大人那样的大侠！到了那天，我也可以跟着苏大人行侠仗义，成为苏大人的得力帮手！苏大人……是月暮城一生最为敬重的人！”
苏语愣了半晌，拍了拍孩子的肩，“你废话真多。不过……我相信你。”
然而在那之后，传出苏语带走月城魔胎的消息，再接着，他等了无数个雪夜，苏大人都最终还是没有回来。
在听闻苏大人对蜷缩床上、如同骷髅白骨的魔胎说“不要怕，阿柒，我来了。”，鬼怪面具后的眼睛几乎要溢出泪来，然而多年的情感的压抑，他早失去了流泪的能力。
他只想喊一句苏大人，但他始终没有说过一句话，他不愿意让苏大人知道他这些年到底在黑暗中经历什么，不愿让苏大人知道当年豪情壮志的孩子，如今仅余下肮脏的手、嗜血的心，还有，那鬼不鬼人不人的模样……
哪怕少年时梦早已粉碎，长埋于可笑的记忆，但，苏语，那永远自己一生最敬重的人啊……
苏大人，你知道吗，我做到了，我真的接下了你十招，虽然你不知道那个是我…。。我也不希望你知道那个人是我……
顾九的瞳光越来越碎，仿似裂开的镜，太久的僵直让雪落满了一身，然而，在苏语再次俯身下来要摘去他面具之际，他居然看到这个年轻的刺客瞳光再又凝聚，靠着弥留的力挣脱将要到面上的手！
那根本不是意识所能操控的，那是出于内心本能的力量。
他敏锐地看到黑衣腰间佩着的小小玉佩，镌刻着一个精细的“顾”字。
“可怜人，原来只是一枚棋子。”苏语站起身，遥望天边的白蒙蒙的雪城轻轻一叹，“顾小姐，十年不见，你变得更聪明、也更狠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