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经年

看到风雪中的男子没有再去摘下自己的面具，转身远去，年轻的刺客陡然再次倒下在雪地里。

任凭雪花像精灵飘舞着，游荡在他鼻尖和眉毛间，然而再无力睁眼，黑暗如潮水涌入眼帘，冰冷如死，宛若曾经关押着自己的囚笼。

神智恍惚间，听到女子的声音在焦急地喊，“快醒醒！快醒醒！”

是谁？是顾小姐……不会的，顾小姐怎么会来这种地方……

视线黑如炼狱，恍如十年前的一场大雪。

那是第二场雪。

令人作呕的焦臭味在弥漫，整个家一夜被焚为废墟，他至今查不到到底是谁下的手，只看见许多黑衣人一夜包围了宅院，将全部人活活烧死。

坠下的雪是灰色的，本来娘亲的病在那一年差不多要好了，最后，在大火突如其来时，却是她在火海死死抱紧了自己，临死前只叮嘱了几个字，“———不要怨恨任何人。”

他侥幸活了下来，容貌却被烧得丑陋无比，四处流浪，被孩子们嘲笑着向他丢石头，叫他“丑怪物”，他什么活儿都干过，当过河道的运工，也做过画舫上公子小姐们的船夫，最后，因一次在客栈相助被欺负的父女，触怒了邪派玄天教的弟子，被关押进了牢狱之中。

玄天教的地牢黑暗腐臭，里面有人被逼成疯癫，有人恶病缠身、蝇虫滋生，有人被长年关押早死在牢里，只留下铁链禁锢的一副白骨，他被关在地牢的最深处，每日像狗一样伸出头去舔食散发恶臭的饭菜。

这个邪教似乎想通过献祭活人，来召唤某种凶恶的远古妖兽，每个被关押的都必须每天往门前的玉瓶滴下一定量的血，直到苍枯死去。

在牢中的那一段日子如同梦魇。

顾小姐是在那时出现的。

她身披貂裘，雍容丽色，她的手下在牢中皆是一路掩鼻作呕，唯独她缓缓前行，仔细地观察关押在牢里的每个人。

———“现在活人的血还够吗？如果不够，我可向叶帝主请求押往乱葬岗的死囚由顾家来处理。”

———“禀告大小姐，封印在妖王墓底的千年玄蛇已成功苏醒四条，目前是够的，而且一旦解封“召”之戒，届时九蛇皆可由小姐自由操纵。”

———“很好。”

那时他因失血过多昏昏沉沉，浑身散发馊臭味，干瘦得皮肉紧贴骨头，当闻到重如雷击的脚步声时，心中恨意骤然爆发。

听声，手动。

顾悠然惊诧地发现身侧牢房的吃饭小窗，居然被硬生生破开了一个洞，有枯瘦的手伸出，弹射来锋锐的石刀，随着随从们的尖声惊呼，顾小姐白皙细腻的手腕被割破，鲜血直流。

顾小姐止住了喝骂声、推卸声，只冷厉地吩咐，“将门打开。”

生锈的铁门缓缓打开，恶臭一瞬让所有人下意识闭佐吸，唯独那位看似养尊处优的小姐直接走了进去，轻轻地问，“你叫什么名字？”

近一年的与世隔绝差点让他失去了说话的能力，干涩地慢慢咬字，“月、暮……城。”

“叫月暮城是吗……。如果你愿意忘记自己的名字，我可以带你离开，远离这个地牢、远离这群猪狗一样的人。”顾小姐俯身伸出犹在流血的手，微微一笑，“愿意跟我离开这里吗？”

地牢里蓬头垢面的男子迟疑了片刻，紧握上那一只温暖白润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