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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门时,天色全黑。路琴拢了拢大衣的领子,仍旧割不断扑面的寒风。脱下健身房提供的拖鞋,将双脚塞入厚厚的羊毛靴中,细密柔和的纤维包裹住她脚掌的瞬间,她感觉到整个人都像是新生了一般。
就是拉拉链时站不稳啊……
她这么想着,正将挂在右肩的包褪下准备挪到左边,便被一人恰到好处地接住了。路琴偏过头,却见是包裹在黑色风衣里的林义宸。见惯了西装革履的他,突然想起来他一贯是很喜欢这种很显他颀长身材的A字型风衣的。
顺手就搭上了他的手肘,路琴很顺利地穿好靴子后才直起身问他:“你今天怎么有空来这里了?”
还没等他回答,她便俏皮地补充了一句:“不准说路过。”
林义宸勾起手指轻轻地赏了她个麻栗子:“来接你的,成了吧?”
“成。”路琴笑望着林义宸,却见他的围巾围得不够平整,伸手就去帮他理好。白皙的削葱指灵巧地将墨色的围巾的翻平,一楼店铺的灯火映亮了二楼的夜,映出她的指尖温润如珠晖。林义宸缓缓地伸出手,一根一根指节地攀附上她的手背,将她的手紧紧地笼住。
许是刚刚运动过,她的手比平常要柔软温热上许多。路琴略略地一顿,然后也很慢地松开他的手,补偿性地挎上他的胳膊:“土豪,你还欠我一个解释。”
“什么解释?”
“比如说,你虽然把谢虹秋的故事都讲给我听了,但事实上你消失的那一个月里并没有在处理她的事,所以你在做什么?比如说,你买的书为什么由别人送给我了?”
“第一个嘛,你应该猜得到,虽然我没怎么提。”
“自主招生单独培训的事?”
“聪明。”
路琴撇了撇嘴。
这点事都猜不出姐姐就白在企沐呆了三年。
她也不说话,就等林义宸回答她的第二个问题。
林义宸看着她亮如启明的眸子,突然低低地叹了口气:“我其实也是才知道的,就在光棍节那天。”
四年前的光棍节,他摘下了她写的心愿,却交给了别人传递。原以为是推掉了难得的好奇与玩笑,却不知是命运的擦肩而过。
之后的三年里,他都因为不能亲手摘下路琴的心愿而感到惋惜。
知道真相的那一刻,他是真的憾恨那不经思考的一瞬。
那时的他,拿着书回到寝室,便利贴夹在书的扉页,敲被室友碰见,顺口就问了句他为什么买书。
虽然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他还是如实答了:“女生节,随便摘了一张。”
为这种事情,犯不着费心思去想谎言。
室友一下子就喷了:“你还需要用这个方式去找女票?你从情书里随便挑一封答应就成了。这种机会,还是让给我吧。”
他想了想,的确也就是当个游戏玩着的,真要让他和一个完全不认识的女生见面,好像还真有些难度,随手就把书递给了室友。
室友没接:“你随便写张卡片,我放在礼品袋里,也好显得有点文化。”
他瞥了眼室友:“那你怎么不写?”
室友不语,他却立即明白了。
有些人的字啊……真的不是可以拿出手的类型。
手头正好有一张在广场做活动时被人塞的卡片,好像是什么三行情书比赛。他向来是不会参加的,不过此时看来图案还是蛮应景的——满天星辰,很有点秒速五厘米的唯美画风。
他顺手就写了五个字:人生不相见。
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
今夕复何夕,共此烛灯光。
他当时想的是,女生嘛,多少都是有些喜欢诗词的,起码能看到一句脑补出这四句来。如果不能也没关系,至少这五个字也还是很有意境的,和后面的图案很搭。
当然想到这五个字还有别的原因。
不过他想,对方可能不知道。
既然连书名都没写得对,很有可能就是在书店里看了一眼觉得有意思但又没有必要买,想必对于作者是不太了解的。
这么想着,他就这么把书交了出去。
没有意识到这对于平时懒于在琐碎事情上深究的他来说已经太过反常了。
后来他回忆起这件事时,也觉得自己那时太过反常,但总是一笑而过不了了之。
直到事情水落石出之时,才知道,这一切,冥冥之中自有定数。
又叫,缘分。
后来室友去见了那个女生,据说真的是学文科的,长得算是清秀,但称不上美女。先是谦和地道歉自己写错了书名给对方带来麻烦云云,在看到那张卡片时,只是浅浅地一笑,问了句“是不是很经常看科幻”。
室友不明白其中的奥妙,只是挠了挠头说自己是随便扯了一张,对科幻没有太多研究,对古诗词倒是略通一些。
那个女生依旧只是笑笑,聊了些日常,也没往古诗词上绕。
不知是对诗词没兴趣,还是看出了对方是想找个台阶下。
室友请那位女生喝了奶茶,又把她送回寝室,互留了QQ,却极少联系。听室友说了这些,虽然对那位女生稍稍起了些兴趣,却也没有好奇到去问女生的姓名。
后来室友也有了女票,这件事,便真的不了了之了。
时至今日,重新翻出,不知是喜是悲。
路琴听完,倒是先笑了:“这可真是巧了,古代有红叶题诗,今有你书中题词。”
“可惜题的不是自己的词。”林义宸的语气里当真是染上了惋惜的。
路琴偏头见他眉宇间的懊悔,伸手便为他抚平了:“说实话,比起《达尔文陷阱》,我更喜欢何夕的《人生不相见》。也正是因为看了《人生不相见》,我才知道杜甫的那首《赠卫八处士》。”
……少壮能几时,鬓发各已苍。
……昔别君未婚,儿女忽成行。
好在,我们依旧在最好的年华里遇见了。
不然,当真只能叹一句世事两茫茫。
林义宸突然感觉掌间一抹冰凉,低下头才发现是路琴塞在他手中的,他曾经亲手写下的那张卡片,纸张泛黄,字迹如新。
你留下的一笔一墨,或随年华老去而被遗忘。
我亦将永世珍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