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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轮金阳渐西斜,东风急,极目送尽归鸟啼,市井皆如寻常,沐浴斜阳晚霞下全然宁静宛如一副辽阔画卷。
我静默立于高阁之上,风拂衣袍,裙袂飞扬,淡淡面容映落在夕阳里,从容沉寂。
仿佛可预见那人自城门外策马疾驰而来的场景,我微眯起双眸,唇际一抹弧度浮浅,问道:“一切可都已经准备妥当?”
司马懿清恭敬道:“请王妃放心,城中会些医术的,都被请去了西区军营内。”
我点一点头,待会儿的一出好戏若有习医者在旁,却是无趣了。
转眸轻瞥一眼城门外,眸光幽远。
江东日暮云沉水,草木镀金光,此时此景虽不敌边关大漠孤烟、天凉地阴的壮阔,却也是山长水阔的好风色,待到沈夙回来,与他一同携手漫步此处,看尽风光…我轻闭了闭眼,脑海里浮现那般如画场景,只觉得心神微漾,说不出的旖旎动人。
半晌,缓缓睁开双眸,却已然清冷沉肃宛若中秋寒月,将整个两周包裹其中,沉沉覆下。
眼中忽的闪现一道策马疾驰而来的身影,唇角浮现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
“他来了!”
只见那人策马如同疯魔了一般,横冲直撞,直闯入城中,顿时打破了城内宁静,城内百姓四下哄散逃窜,乱作一团,马上那人却是狂躁不已,难受至极,自马上翻滚下来,细看他面容却是浑身发红溃烂,恐怖吓人,他似是极为痛苦,随手抓住逃窜的百姓扔至一旁,百姓皆惊恐,却有一人高声道:“那不是军中的阎统领吗?”
“天呐,阎统领怎么变成这般模样?”
有人惊恐揣测:“莫不是…莫不是染上了瘟疫?!”
此言一出,人群更是混乱不堪,直闹得人仰马翻,一片狼藉之状。
却见那阎松大步朝摘星阁而来,未得上楼,却已然身子一歪,倒在阁楼下。
我俯瞰着城下围拢聚集而来的百姓,高声道:“请各位不要惊慌,我乃淮安王妃,如今已遣人速速去传来了祝神医!”
话音未落,人群间已然是一阵骚动,忽的闻见一声。
“快看,是祝神医来了!”
我抬眼望去,却见祝倾蹷疾步匆匆赶来,一身尘土飞扬,聚拢的人群自发往两旁靠去,从中空出一条道来让他得以顺畅同行,有侍童捧着药罐紧随其后。
祝倾蹷上前仔细一番诊断,断然出声:“阎统领定然是染了疫病无疑啊!”
此言一出霎时如同平地惊雷,围观的百姓皆是惊惧不已,面面相觑议论四起,有胆小者已忙不迭地远远跑走,隔开十余米方才敢垫脚远眺以求窥见期间情况一二。
我俯身问道:“祝神医,阎统领可还有救?”
祝倾蹷与身侧侍医说了几句,他听了个明白,仰头替祝倾蹷高声答道:“回王妃的话,祝神医已经研制出了可以解疫病的药物,但不知成效如何。”
我沉声吩咐道:“救人要紧,无论成败与否,先给阎统领试一试药。”
“是!”
那侍医将药罐里的药乘出一碗,由祝倾蹷接过喂阎松服下,有大胆些的百姓往前挪了挪步子,伸长了脖颈探视,半炷香的功夫后,有人惊叫道:“阎统领睁眼了!”
愈来愈多的人小心翼翼凑上前。
“真的醒了,真的醒了!”
“祝老先生不愧为一代神医啊!”
钦佩赞叹之声顿时不绝于耳。
祝倾蹷扫一眼四周,沉沉道:“既然阎统领已醒来,后面便在伤口处上些药,连服这药汤七日,好生调理便可无恙…”他顿了顿片刻,继续道,“…各位,方才与阎统领有过肢体接触的,而后又被这些人接触过的,都请服下一碗药汤,以保万全!”
众人闻言面露欣喜之色,更有甚者便要上前取药,那侍医却抱紧了怀中药罐,为难的道:“祝神医,这里的药汤不够啊!”
闻得此言,四周百姓慌忙跪下身,齐齐道:“求祝神医赐药!求祝神医赐药!”
我望着高格下跪倒一片的百姓,心下幽然一声叹息,犹有苦笑讥讽积压在眼底。
他日事不关己便高高挂起由得它去,而今只是疑有灾病临身,却已皆成惊弓之鸟,眼下此番虔诚跪拜,倒是颇显诚心真意。
百姓中有人高喊道:“我愿意出五十两银子买下神医的药!”
立马有人接话道:“我出六十两!”
“我!我愿意出一百两!”
抬价声顿时此起彼伏。
“诸位诸位!”祝倾蹷似是被吵得没了法子,站起身道,“这…这药所需的药材如今稀少,就算你们有再多的银子,老夫也无能为力啊!”
人群里寂然了片刻,有人哭喊道:“求祝神医救命啊!我家有老母要养!实在不能丧命于此啊!”
“是啊!求求祝神医救救我们吧!”
“求祝神医救命,求祝神医救命啊!”
“祝神医救救我吧……”
台下又是一阵熙攘喧闹。
我轻抬了抬手,司马懿清即刻会意,高声截断了喧哗。
“各位百姓,各位百姓静一静!王妃有令!”
楼阁之下众人闻声皆抬首而视。
司马懿清字字沉缓,仿若掷地有声。
“王妃有令,如今治疗疫病尚缺银两,淮安王府率先捐赠银两一千两,用来采购药物!”
祝倾蹷似是一震,重重跪下:“王妃菩萨心肠,老夫替将士和城中百姓多谢王妃了!”
四周百姓见状皆齐朝摘星阁的方向跪身,高声感谢道:“多谢王妃,王妃菩萨心肠。”
“大家不必如此,我既身为淮安王妃,如今凉州归顺淮安王,这凉州城内的百姓自然也是我的子民…”我柔柔一笑,眼底却有担忧浮现,“只是,我怕顾妧势单力薄,区区一千两银子不足以解救凉州燃眉之急。”
有人自人群中站起身道:“既然王妃都已经带头为我们出银子,我们又如何能袖手旁观?这样,我捐二十两!”
见有人率先出面,四下百姓皆闻风响应。
“我出五十两!”
“我出三十两!”
“还有我!我出一百两!”
“我出……”
我微微一笑,知晓事情已有了九成的把握,转过身朝城楼下走去,司马懿清紧随上来,侧身上前拦了我的去路,垂首请示道:“王妃您还是现在阁楼上等着,在下去宣了轿夫前来。”
“不必了,如今凉州少有人知我有孕一事,这样下去不免招摇。”
言罢,我迈步欲走,司马懿清轻皱了眉,却在我身前重重跪下。
“请王妃为肚子里的孩子着想!”
我微凝了面色,方欲启唇,却闻的冥修的声音传来,一贯的清冷。
“司马先生,王妃的性子你该清楚,纵然王爷在此,王妃已有打算的事绝不会轻易听劝。”
冥修踏上楼阁,黑衣黑发,气息肃杀。
司马懿清垂首敛眸,却仍是不动,我心下明了他是护主心切,也不忍多言责怪多作坚持,只弯身扶了他起来,转而问冥修。
“打探的情况如何?”
冥修回道:“落苏草这附近都询问过,不多,但有一处却栽种满了成片的落苏草。”
我追问道:“在哪里?”
“峪泉关。”
峪泉关?我微锁了眉心,不免疑惑。
“那峪泉关的气候并不适宜落苏草的生长,怎会…?”我脑中一道精光掠过,顿时清明,“是在金泉山下的谷涧中!”
冥修点一点头:“王妃所言不错。”
金泉山下有一处谷涧,地势低洼,景色如画,空谷绝啼,位于山阴处迎风坡,常有泉水潺潺自山上流下,形成一处天然的浇灌水源,且土壤极为肥沃。
我问道:“可知是何人种植的?”
“那一片落苏草并不曾外卖,是由军营中遣人种植,因冬日营中多有士兵冻伤,落苏草生嚼了服下可以驱寒,所以种下这大片,自顾宸将军战亡后,而今受命镇守峪泉关的将领是…”冥修一双冷眸静静望着我,缓缓吐出两个字,“…赵青。”
赵青?!
我微怔了怔,忆起旧友面容,不免唏嘘时光似流水,虽早知他有将相之才,却是不曾料到他升迁的速度如此之快,当日那憨厚随行负责照料我的伍长,如今也已成长为能独当一面镇守边关的将军,物是人非,经年作何,谁又能评判?
只是…我缓沉了心思,微垂眼帘,眸底清波淡淡。
我与赵青虽是旧友,但如今情形已是敌对,他又如何会……我心底微微一声叹息,淡声吩咐道:“司马先生,你与阎松带五百精兵前去金泉山下待命,冥修,你随我去一趟峪泉关见见赵青。”
“王妃三思,”司马懿清上前一边犹有顾虑,“那赵青虽与王妃是故交,可如今依照王妃的身份立场…他未必不会……”
他没有再说下去,但他未出口的话我又岂不明白?
只是从未曾尽力就退缩,我如何也不能甘心,无论怎样,都要试过才知可否。
我径直朝楼下走去,掠过司马懿清身旁时顿了顿步子。
“有劳司马先生了。”
淡淡一句,再不容反驳质疑。
我方踏下几层楼阶,却闻得冥修的声音自后传来。
“王妃。”
我疑惑回头,却有一道身影极快的移行至我身前,手起迅疾如风,封住我的穴道。
“王妃如今情况特殊,请恕冥修冒犯,改日自当亲自向王爷谢罪。”
言罢,冥修已将我打横抱起疾步下了楼,神色清冷一如往昔,我微皱了眉,却是周身动弹不得,却也清明他们皆是一番好意,气罢,便也由得他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