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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珊被乌鸦的叫声吵醒了,炕很热,暖的身子快散架了,她翻了个身,舒服地“啊”了一声。农村的冬天就是这样,被窝里热,屋里冷,身体在发汗,吸进肺里的空气却是冰凉的,只要没什么事,宁愿饿着肚子也不愿意起身。
儿子昨晚不在家,打着呼哨的西北风嚎叫了一夜,吓得她半宿没合眼睛。现在,风停了,除了乌鸦叫,屋里、屋外很静,静的让人窒息。
郝老三家来了个“把把子”(看病的),主码被他三大爹接走了。老三将苏珊训了一顿,说她和老五只想着赚钱,不给娃娃看病,孩子十五六了,整天圈在家里,你们能养他一辈子吗?
郝老三说的是事实,苏珊被大伯子痛斥了一顿却无话可说,她和老五的确没在孩子身上用多少心,这么多年来,一直抱着顺其自然,任其发展的态度。
农村的教育基础薄弱,孩子得不到学前教育,加上农民的文化程度低,做父母的对子女的教育不是太重视,即便孩子有啥缺陷,也很难早早察觉。
主码小时候除了说话吐字不清外,一切都正常。小学上到二年级,老师反映孝学习跟不上。当时想,孩子还小,太贪玩,稍大点肯定会有改变。等到了三四年级,说娃娃脑子不够用的声音多了起来。有一次,主码在课堂上调皮捣蛋,被代课的老师重重体罚了一顿,晚上睡觉时解开娃娃的衣服一看,背上、屁股上,青一块,紫一块,简直是惨不忍睹。苏珊气不过,领着孩子找校长和那个“狠心”的老师讨说法。学校不认错,她跟他们恶恶地吵了一架,声言要领孩子到县教育局告他们。学校的人不以为然,态度很蛮横,苏珊跟在教育局工作的表哥剌生成打电话说了自己家孩子的遭遇。第二天,学校的几位领导和老师带着诸多礼品登门道歉,打孩子的老师痛哭流涕地请求原谅。以苏珊的脾气,不揍她难解心中的戾气,老爷子三言两语化解了那场纷争。面子是争回来了,但学校说,这孩子有病,不能正常就学,否则会影响正常的教学秩序。苏珊和老五不服,带着主码到省城的附属医院就诊,医生仔细检查了一番,最后的诊断是:主码的智商是同龄正常儿童的一半,属于智障儿童。医生说,智障是永久缺陷,没有能治愈的药物,最好的选择是将孩子送进残障学校。
当时,省城只有一家这样的学校,入学门槛和收费都很高,超出了她家的承受能力,两口子商量了许久,最终放弃了。好多人出主意,让他们带着孩子到北京、上海等大城市去看看,他们也想这样做,终因心疼钱没有成行。最初几年,苏珊还心有不甘地四处讨偏方,费尽心力地渴望奇迹发生,请过的把把子(看病的)不计其数,孩子吃过的药能垒成一座小山,一点效果也没有。渐渐地,她灰心了,除了供他吃喝外,不愿意再花无谓的钱。
苏珊知道主码的病治不好,这么多年来,一次次的失望,让她的心凉透了,可她不能拂了大伯子的一番好心,死马当活马医了,看好了是主码的乃碎布(福分),看不好也没办法,有人关心总比没人牵挂强。
儿子是苏珊最大的心病,她常常叹息命运对自己不公,可这苦果又是自己酿就的。
老五的奶奶是父亲苏“豆腐”的亲姑姑,两家属于五服之内的亲戚,父母都是明白人,根本就不同意这门婚事,苏珊为了报复父母,偏偏找了个家穷、人丑,又是亲戚的人结婚,当时觉得很解恨,结婚当天就后悔了。自己挖的坑自己跳,其他的她都能忍受,最让她难过的是居然生出一个智障儿子来。
人常说:回回的亲,根连根。在农村,亲戚结亲是个普遍事,有的甚至是三服之内结亲的,生的后代都很正常,偏偏她要遭此厄运。苏珊无数次地对空长叹,她把这个恶果归咎于自己的任性,认为这是真主对她的惩罚。
苏珊胡思乱想了一会,听到老爷子的咳嗽声,她知道该起了,上寺的人都回来了,现在应该七点多了。她从炕上撑起,快速将棉衣,棉裤套在身上,抖了抖被子,却无心把它叠起来。她从对面大立柜的镜子里看到了自己的模样,臃肿的穿着、蓬乱的头、憔悴的面容。她从没像今天这样慵懒过,太多的事令她心乏,本想什么也不做,什么也不想地好好睡一场,可恨这该死的乌鸦,天一亮就把人给吵醒了。
窗帘打开后,苏珊惊呆了,她顺着窗户霜花的缝隙看到了一个漫天飞舞,洁白无暇的世界。
“玛沙安拉”(我的真主啊!),下雪了,我怎么一点不知道呢?
她站在窗前发了一会愣,稍微整理了一下衣服,出了门。
院子里有两道车油两排脚印,就像在洁白的幕布上涂鸦了似的。雪还在下,雪花飘飘摆摆、摇椅晃,落在哪里,哪里就层层叠叠。小风又冷有硬,把挂在树上的浮雪肆意地旋起放下,放下又旋起,忽而打在她的脸上,那感觉仿佛有无数根针刺扎着她的肌肤,又冷又痛。
院墙外杨树上的乌鸦依旧在叫,可能是下雪无处觅食的缘故,两只乌鸦在树丫上跳跃着,荡着摇曳的枯枝发出惹人心烦的叫声,给空旷寂寥的白色世界增添了几分凄凉。
这两只乌鸦是去年夏天来的,很快便在那棵大杨树上筑了巢,每天天不亮就叫,搅得人睡不好觉。有一天,苏珊实在忍无可忍了,她找了根长杆,将鸦巢从树丫上捣鼓了下来,让她吃惊的是,鸦巢里竟然还有两只刚出壳的小乌鸦,从高高的树枝上跌到地面竟然还没有被摔死。苏珊解气地回到家中,以为失去了鸦巢的乌鸦夫妻会从此远走高飞。没想到第二天一早,它们又准时在树上“哇哇”地叫了起来。她仔细一看,见树枝上又多了一个新鸦巢,两只小乌鸦正在张嘴讨食。苏珊气急了,提着杆子准备再做一次,刚走到树下便被父亲拦住了。父亲说,乌鸦大小也是个生灵,它好不容易安个家,你毁了干啥?看着那两个爬在窝里的小乌鸦,苏珊心软了,她懒得听父亲的絮絮叨叨,提着杆子回了家。从此乌鸦和人相安无事,时间久了,乌鸦的叫声居然代替了闹钟,乌鸦叫,准时醒,洗漱后吃完早饭,正好是外出打工的时间。
苏珊今天心气不顺,听到乌鸦的叫声心烦不已,又有了捣它老窝的念头。
她站在院里想,喜鹊叫喜,乌鸦叫丧,虽然回民不信这个,可这毕竟不是什么好鸟,迟早要把它们赶走。
郝菲的事让她心烦意乱,在她眼里,女儿就像这两只“哇哇”叫的乌鸦,从没给家里带来过喜讯,报来的消息都是负面的,她真想一气之下把她撵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