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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珊正对着围墙外的冰天雪地发愣,听到老太太叫她,她回屋重新打扮了一番,然后进了父母家。
“你跟个泥塑似的站那做啥?以后穿好了再出门,路上有人过呢,别让人家……”老太太边给父亲添水边数落苏珊。
老太太是个特别注重仪表的人,活到老也没改掉做“小姐”时的习惯,她最不容忍蓬头垢面出门的女人。今儿当着老爷子的面给她留了面子,要搁在往常,肯定要骂她个狗头喷血。
苏珊想起自己方才的模样有些难为情,她偷眼望了眼父亲,老爷子正专心致志地吃早饭,眼皮也没抬一下。父亲在吃饭时很讲究,不受任何打搅,不论谁跟他说话都不理,直到吃饱了、喝足了,才有兴趣跟人说道。
炕桌中央摆着一大盘锅贴,锅贴个头适中,大小一致,底面黄脆,面皮软韧,看得她咽下去一口吐沫。
老太太的锅灶在整个村子里是一流的,饭做得精致而有味,她稍年轻的时候,做每顿饭都不重样,这些年日趋渐老,人倦怠了,做饭少了好多花样,不过,饭菜质量依然如常。
“愣着干啥?赶快来吃吧!”老爷子终于吃完了,他接过老太太递过来的湿毛巾,边擦手边说。
苏珊巴不得父亲说这句话,她瞅了母亲一眼,毫不客气地靠近桌子,一口一个吃了起来。苏家的规矩很严,孩子不能同大人同桌吃饭,除非得到了允许。
“瞅你这份吃样,饿死鬼投胎了吗?”
苏珊谄笑着说“妈,你做的锅贴真好吃,好久没吃过了。”
“吃要有吃相……”老太太还想说她,老爷子面有不悦,她将想说的话咽了回去。
“你今天咋没出去打工?”老爷子待她吃完,开口问她。
“不去了,纳老鼠不是好人,老拖欠工资,再也不到他那儿干了。”
“不会吧!本乡本土的人,怎么可能欠钱不给?”
纳老鼠是纳家湾大名鼎鼎的头面人物,他在离村不远的黄河滩上办了个奶牛场,养着百十头奶牛,吸收了村里近二十个人在那打工,苏珊是其中之一。
“爹,我是说他拖欠,没说他不给,你老听错话了。”
“拖几天没事,他那么大的家业,还能少了你那几个血汗钱?纳老鼠是个不错的人,每年向寺上散好几万呢。”
“爹,谁给寺上散(san)钱你说谁好,耿穆萨也散过,你咋不表扬表扬他呢?”
“你爹呀!自从当了寺管会的副主任后,分不清好歹了,整天抱着账本子琢磨,盼着别人往寺里送钱,好人的钱也收;坏人的钱也收,谁散的多他向着谁说话。要我说啊C人发不了财,凡是发大财的都是些不咋样的人,纳老鼠坑人,耿穆萨骗人,两人都不是好东西,这些人不论散多少钱也赎不了犯下的罪孽。”老太太插话说。
纳老鼠的奶牛场往牛奶里掺水是人所共知的事,所以,老太太说他坑人。耿穆萨是个职业赌徒,经常在家里设赌局,哄骗那些不安分的人上套。
“你这话是咋说的?他们做了使不得(不可以)的事,完了(死了)自有朵孜海(火狱)等着他们,与我何干?人家将钱散到寺上,是一份举意和善心,我能问,你这钱从哪儿来的?干净不干净?有这么做事的人吗?寺上欠了那么多帐,花销逐年上升,收的乜贴越多越高兴,这有错吗?”
“爹,我和妈跟你开玩笑呢,你咋急眼了?我不给纳老鼠干,是受不了窝囊气。”苏珊怕父母吵架,连忙从中调和。
“你踏踏实实干你的活,谁会给你气受?”
“妈,你不知道,纳老鼠的小舅子是个二杆子,在奶场里称王称霸,所有人都受他的欺负。”
“那汉子我了解,是个愣头青。回头我找他说说,指派干活可以,不能欺负人。苏珊啊!听爹的话,别尥蹶子,奶场离家近,到哪儿打工也没在家门口方便。”
“你爹说的在理,与其到别处打零工,还不如在奶场干。受苦的人受气是很自然的事,你没本事,还不想受气,哪有这样的好事?”
老爷子和老太太你一句,我一句,反复劝苏珊,说得她心里怪不是滋味。
其实,苏珊说谎了,她离开牛场的理由没法对人说,更不可能跟父母明讲。纳老鼠的小舅子不敢惹她,惹她的是纳老鼠。
纳老鼠是苏珊的小学同学,当年他登门求婚被她拒绝过,他对苏珊嫁给郝老五一直耿耿于怀。从她到奶厂打工开始,他总找借口跟她亲近,她尽量躲着他,不给他机会。两年来,一个贼心不死;一个软抗拒,两人心知肚明,处于微妙的对峙中。苏珊知道他想要什么,可她不是那样的人,她之所以坚持干下去,是因为在奶场干活收入稳定,且纳老鼠给她的工资高。
奶场的工资按天计,不定时发,她每天挣八十块钱,要远远高过其他人。苏珊知道纳老鼠给自己高工资的目的,他对她骚扰时,只要不过分,她尽量容忍着。
这几年,随着村里人员的流动,风气越变越坏,时不时地爆出丑事来。过去只听到男人在外面不安分,现在,好多女人也开始胡所非为了。凡是出了这类事的家庭,莫不鸡飞狗跳墙。东村杨老四的老婆,趁自家男人在外打工,跟亲家搞在了一起,被婆婆发现后,她反倒恶狗咬人,将婆婆打了一顿。杨家的兄弟姊妹被激怒了,他们联合起来,把那对男女堵在炕上一顿暴打,男的被打了个半死,女的逃脱后几年没有音讯。
嫁汉嫁汉,穿衣吃饭,女强男弱的家庭最容易发生这种事。苏珊猜想,纳老鼠一定认为老五没本事才盯准了她,可惜他看错了人。这种事是高压线,谁触碰谁身败名裂,她不可能为了点蝇头小利出卖自己。当然,她也不会跟钱过不去,只要他给,她照收不误,他若做过分了,她会拍屁股走人。好在他很少到奶场来,偶尔跟她说些暧昧的话、做些小动作,她还能忍受。但她心里很清楚,纳老鼠不是傻子,不会平白无故地多给她钱,一旦目的达不到了,那就是她离开牛场的时候。
昨天是发工资的日子,别人的都领了,唯独苏珊没领上,“二杆子”说她的工资在他姐夫那儿,让她直接找纳老鼠。
在好多人眼里,纳老鼠是个很神秘的人,他将一个偌大的奶场丢给小舅子管理,一个月只在牛场露几面,没人知道他在外面做什么。
纳老鼠在奶场盖了栋小二楼,是纳家湾最漂亮的房子。
苏珊进去后,纳老鼠非常高兴,让座、倒茶、端吃的,热情的让她难以承受。
“老同学,我不是刻意扣你工资,是想借机跟你商量点事。”
纳老鼠靠近她坐下,从口袋里掏出一沓钱放在她手心里,他的两只手顺势捏住她的手,并在手背上摩挲。苏珊想抽手对方捏的很紧没抽出来,只好由他。这男人就这样,以为捏捏她的手;拍拍她身体;说几句荤话,沾多大便宜似的。
“啥事?”
“嘿嘿,我家富贵看上你家郝菲了,我想跟你攀亲家。”纳老鼠讪笑说。
“你吃错药了吧!没正事我走了。”
“别呀!咱俩那时没成,一定要让儿女结为夫妻。”
“你胡咧咧啥?这种玩笑也敢开?”苏珊用力抽出自己的手。
“我说的是真的,没跟你开玩笑。前段日子富贵从西安回来了,在同学会上见到了郝菲,一下入眼了,非你家丫头不娶。”
“郝菲有对象,马上要道喜(订婚)了。再说,你儿子比我丫头小三岁,两个人也不合适。”
“你丫头的对象是我儿子大学同学的高中同学,据我了解,那家的经济条件很差,找那样的亲家,你会甘心吗?有对象可以吹了,现在的年轻人搞对象,哪会一下子能成功。女大三,抱金砖,只要娃娃们相互喜欢,大点没事。富贵明年毕业,你要同意,我现在就给他们买房子,将用的东西置办全了,明年年底让他们完婚。”
纳老鼠生有一儿一女,女儿在村里长大,跟村里人很熟,儿子在省城上的初中和高中,很少会回村里来。苏珊多年没见过他儿子,去年在奶场见到后吃了一惊,她没见过父子如此相像的,那孩子简直就是他的翻版。
“呵呵,我同意不顶用,我做不了女儿的主。”
“不会吧!你家的事你说了算,当初你嫁老五时,连你家老爷子也奈何不了你。”
“别扯淡,说儿女的事,你扯上我干啥?”
“你好好跟丫头沟通沟通,没有不可能的事。”
“我的女儿我了解,这事没商量的余地。”
纳老鼠忽然重新抓住她的手,嬉皮笑脸地说:“女儿的事做不了主,你的事,你总能做主吧!”
“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你很清楚。”
“别臭不要脸,有几个臭钱烧什么?你把我当什么人了?”
苏珊甩开他的手,将钱装进口袋里,抬脚往出走。
纳老鼠迅速弹出沙发,挡住了她的去路。
“你想咋样?我可以告诉你,虎女不嫁犬子,对我更不要痴心妄想。你也不瞅瞅你们父子的模样,要个头没个头,要长相没长相,有一丁点吸引人的地方吗?”
“苏珊,别假正经了,跟了我,你想要什么,我给你什么。”
“你有那么大的本事吗?我想要天上的月亮和星星,你给的了吗?别以为我是不良的人,随便给点就能上你的套。”
“你良不良自个心里不清楚吗?哼哼,自以为满得挺严实,告诉你,没有不透风的墙。当初你跟小木匠做了坏事,才着急慌忙地嫁给了郝老五,这件事,全村人都知道,只有你和你的家人门背后偷着吃馍馍,自个哄自个。”
“你放屁,你……”
苏珊的隐私被抖落出来,她又急又气,手指着纳老鼠,说不出话来。
“有其母必有其女,你家丫头又步你后尘了。先前说的是玩笑话,即便我儿子真想娶她,我们也不会同意的,跟人家睡了好几年了,我家才不要这样的破烂货。”
苏珊没有犹豫,抬手就是两个大嘴巴。纳老鼠被打晕了,张牙舞爪、踉踉跄跄地向她扑来。苏珊拉住他的胳膊顺势一拉,随即就是两脚。纳老鼠猝不及,向前栽倒在茶几上,脑袋溅出鲜红的血来。
两年来,她一直忍着,纳老鼠以为她软弱可欺,他忘了,她是纳家湾唯一练过武的女人,他这副矮小廋弱的身体根本不堪一击。
纳老鼠抱着头嚎叫,苏珊不管不顾出了门。
她走出牛场,找了个没人的地方放声大哭了一场。纳老鼠可以侮辱她,侮辱她女儿等于在挖她的心,她恨丫头不争气,让全家人跟着操心受气。等情绪稳定后,她立刻给老五打电话,让他马上回来,她要和张宇谈谈,这事没有他参加不行。
本来计划好了明天跟老五上省城的,谁知道计划没有变化快,下这么大的雪,老五肯定回不来。她先头跟老五通过电话,老五说,山上的雪很大,下山的路堵了,想回家要等到十天以后。苏珊很沮丧,一事不顺事事不顺,喝凉水都塞牙缝。
“菲菲的事咋定的,不是说要提亲吗?怎么还不见人来。”老爷子问。
“正赶在年底,菲菲和张宇都太忙了,定好的日子请不上假,干着急没办法,所以才一推再推。”
“哦,工作当紧。不过,这事不能再拖了,赶紧提亲、道喜,道喜后成了一家人了,啥时候结婚随他们的便。”
“我知道,菲菲说她们要忙到春节,等放假的时候大家都有空了。”
“哦,那就好,这丫头又好几个月没回来了,挺想她的。”
苏珊应付完老爷子的问话,赶紧往出走。她不能再呆了,她看到老太太在撇嘴,明白她要说话,万一说的不合适,老两口又该吵起来了。
她百无聊赖,又在院里站了一会。天虽阴晦,但田野上的雪景却蛮好看,干裂的田地,冻结的沟壑全被白色覆盖了,整个世界干净又澄明。
她在想,心要有这么澄明就好了,没有任何想法;没有任何杂质,无忧无虑、无牵无挂。
她的心事太多了,多的令她无法承受,郝菲的婚事、主码的病、平白丢了工作……她想不通,自己与小木匠的事已经过去二十多年了,当时只有老太太、老爷子、小木匠和她本人知道,纳老鼠从哪儿得知的?这事连她也忘得差不多了,他记那么清楚干啥?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这句话真是金玉良言。
睡觉!睡觉!下雪天,热炕是最好的去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