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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间,两周的时间就只剩下最后两天了。
顾衍之的情况和刚出手术室时没什么两样,沉寂的病房里机械化的“滴滴”声已经让人习以为常,梧桐甚至唯恐哪一天这声音会突然消失,虽然不能说话,没有思考,但那起伏的胸口和细微的呼吸声还能留给人最后一丝安慰。
她请了假没什么事,所以基本天天守在医院里,顾珩则除了最开始的三天外,便开始公司医院两边跑,偌大的压力和顾衍之的情况让他脸上的笑容几乎消失,时时紧绷的严肃模样让人很难在他身上找到曾经那个精明于心慵懒于外的影子。
顾嬨没有再回H国,就算顾珩对她的态度仍旧仅止于是哥哥和妹妹的关系,哪怕偶尔目中不经意流露出一丝宠溺疼惜也仅仅是一刹那而已,若非梧桐一直都心细如尘,观察入微也会觉得那只是一个幻觉而已,但对于那两人之间复杂纠结的感情,她能做的也只有视若不见,一声叹息而已,顾珩不是一个需要她去提醒安慰开导的人,他的心里比谁都清晰明了,而且他们都流淌着带着同样固执基因的血液,对于自己做出的决定,旁人的劝导根本不起作用,而对于他们自己都没有理清乱麻,旁人的建议同样形同摆设。
顾嬨哭着来医院的这天,正是梧桐准备回A市的这天,两个礼拜的假期已经结束,是要销假还是延长她都需要回去一趟,东西已经收拾好放在椅子上,顾衍之身上的薄被被她拉到肩上严严实实的盖好,加湿器里的水换了新的,窗户打开了一小半,飘窗被轻轻的吹起又缓缓的落下,她扫视了一周,确定已经周全后,打电话给了顾珩,忙音一直持续到门被人突兀的撞开。
在她以为是顾珩时,一股淡淡的香水味率先钻入鼻中,紧接着一道紫色的身影飞快的跑了冲了进来,伏在顾衍之的床边,将脑袋深深的埋进臂弯,挑染得绚丽的长发凌乱的披散在身后,很快,梧桐便意识到了不对劲,因为顾嬨声嘶力竭的哭泣以一种让人措手不及的速度飞快在这件原本沉寂得有些可怕的房间里蔓延开来。
“顾嬨?”
梧桐试探着叫着她的名字,那个伏在床边的身影除了抽泣的耸动外没有任何反应。
梧桐见过张扬跋扈的顾嬨,见过羞涩怯懦的顾嬨,见过蛮不讲理的顾嬨,也见过勇往直前的顾嬨,可这样的顾嬨却是她第一次见,一种不好的预感自心底油然而生。
凭她对顾嬨那不多的了解来看,这个行事大胆,好不做作的女孩若非遇到难以承受的打击是不会哭成这样的,然而对她而言,这连日来发生的事已经不算是小事了,还有什么事比顾珩总是回避她的感情用兄妹来当做借口以及顾衍之可能不会再醒来的事更严重呢?
“能告诉我,发生什么事了吗?”
回应她的却是更加悲戚的哭啼,仿佛要把这一生所有的眼泪都流光似得,那种不管不顾一切似乎被上天所抛弃般的绝望梧桐这一辈子第一次所感受到就是在十九年前的那天,她心中一动,忍不住上前几步,轻轻的抚上了顾嬨的肩膀,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无比的轻柔。
“小嬨?是不是出了……”
“滚,不要碰我!”
被人一把掀开,梧桐从未见过如此暴躁的顾嬨,那力道之大很难让她相信这是顾嬨这样一个小女孩所发出的,她无所防备,这一掀,让她踉跄的倒退几步,步履不稳,一个趔趄便差点摔倒,好在一双手及时的稳稳扶着了她,那种熟悉的感觉让她还未回头看去便知道是谁来了。
“小嬨,你在做什么!”
顾珩面带苛责,可更多的却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与疼惜,他眉头紧锁,双唇紧抿,面色铁青,面对毫无反应只顾嚎啕大哭的顾嬨,张了张嘴还想在说些什么,梧桐感觉扯了扯他的衣袖,摇摇头,她率先转身向外走去,紧接着便听见了身后的脚步声。
关上的房门也关不住顾嬨的悸哭声,梧桐看着跟她走出来的男人,完全看不到平时那意气风发的影子,只有深深的疲惫和烦躁在他的目色中交替。
“给她一点时间。”梧桐轻声道,“也给我一点时间。”
顾珩一手摁住太阳穴,微微闭上双眸,紧绷的身子慢慢的放松了下来,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可以说了么?”
顾珩用力的揉捏着眉心,张嘴欲言又止,看着梧桐平静安抚的双眸,终于开了口。
“她……那个女人,她妈妈,死了,在H国,无辜卷入的一场车祸。”
梧桐的双目一点一点慢慢的瞪大。
“你是说,阮……”
“是。”
顾珩点头,目中说不出是悲是喜。
梧桐忽然觉得整个人轻飘飘的,耳旁的所有声音都变成了嗡嗡声,一切就好像做梦一般,那样的不真实,那样的诡异。
她痛恨的,恨不得亲手掐死却又被理智所束缚而无法付诸于行动但不得不面对的那个女人,居然死了?无辜卷入的一场车祸?就这么简单?
那个女人是梧桐如鲠在喉的一根刺,咽不下拔不出,她的所做在梧桐看来死一千次一万次都不足够,她恨不得亲手将喉间的那根刺生生扯断,可偏偏又无可奈何,即使她做过的事已经是大家心知肚明的一个秘密,可时隔多年,没有证据,她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承受一个甚至算不上惩罚的惩罚而已。
然而,此时此刻,顾珩却突然告诉她,那个女人死了?她梗在喉间的刺就这么无声无息的消失了?如此的简单,如此的措手不及,她甚至不知是否该扯动自己的面颊露出一个释然快慰的笑容还是应该对房间悲戚而绝望哭啼的女孩投一一个同情的目光。
无论如何,梧桐只知道,在得知这个消息后,她的心真的带着一种负罪感般的的感到快慰,那口堵在心头的怨气随着生死的交替而缓缓的在消散,苍天有眼之类的话她无法说出口,却不能否认心中此时的想法,虽然,这让她对顾嬨感到很抱歉,毕竟,顾嬨虽任性张扬,但却并不是一个让人讨厌的女孩,她天真简单,对她而言,即使那个女人曾犯过天大的错误,可她毕竟是她的母亲,血脉相通的母亲。
梧桐不知道自己此时脸上是怎样一种表情,她说不出话来,也不知该说什么,她不希望给顾珩留下一个恶毒狭隘的形象,可那种复仇般的快感是无法压抑的,她只能默默的低头,垂下双眸,轻轻的靠在墙上。
“其实……”
顾珩从她垂下的脑袋上看不到她的表情,但聪明如他又怎么可能猜不到她此时的心情。
“你感到快慰是正常的,我们没人有资格去指责你什么,如果换了当年被带走的是我,或许此时此刻我也是同样的心情。”
“小芊。”
顾珩伸手缓缓的扶住她的双肩,宽厚的掌心隔着衣服带着一种无言的安慰。
“我不敢说我很了解你这个妹妹,但你此时的心情必定不会比小嬨好多少,复仇的快感只是一瞬间,你太善良了,善良到你很快便会觉得不安,因为自己的心而对小嬨感到抱歉,她越是伤心而你就会越是难受。”
“我……”
梧桐刚刚张口,肩上的手却突然加大了力度,用一种毋庸置疑的态度打断了她。
“你不用否认,对于我自己看人的眼光我很确认。听着,这一切都与我们所有人无关,不过是命运的安排,她自己犯过的错由她自己来承担,十九年前她害死了我们的母亲,现在就是她应该偿还的时候了,小嬨会很难受,但至少我会陪着她,而十九年前的你却只能独自一人承受所有的一切,如果算起来,命运对你还要更不公平一点,所以,那些该死的愧疚之类的,都给我收回去,你没有错,小芊,你没有错!”
最后的一句话,顾珩几乎是用一种压抑的嘶吼喊出来的,他的呼吸重重的打在梧桐头顶,带着无比温热的气息,随之而来便是一段长长的沉默,直到梧桐缓缓的抬起头来,那一张脸上赫然已是泪流满面,顾珩紧绷的面色逐渐放松下来,最后化为一抹如同细风般的柔和,他松开梧桐的肩膀,迟疑了一下然后轻轻的伸手在她的头顶上揉了揉。
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就如同春日里的一声闷雷,劈开了她心底最后的一层隔阂,眼泪如同汹涌的浪潮,怎么也止不住的不断从眼眶中翻滚而出,第一次,有人将她所有的心思透析得如此清楚,第一次,她在顾珩身上体会到了哥哥的感觉,她伸手抹着脸上的眼泪,可怎么也抹不干净,不断涌出的眼泪飞快的打湿了刚擦干的脸颊,最后她只能用头抵在抵在顾珩的肩头,仍自己放纵的哭泣一次,宣泄着那些在心里深埋腐烂了十九年的压抑。
嘶吼的悸哭,闷声的宣泄,房内房外,仪器冰冷的“滴滴”声,无声无息的顾衍之,几十年的爱恨纠缠仿佛被定格在这一刻,所有被压抑被掩埋被伪装的假面具轰然间分崩离析,那声名在外辉煌显赫的顾家却被缩影在这医院的一角,被悲伤所淹没。
顾珩轻轻的拍着梧桐的后背,耳中听着顾嬨越发嘶哑的声音,双眸中带着刺痛,目光落在梧桐抽泣的身影上,逐渐变得复杂。
无辜卷入的一场车祸。
他想起自己对顾嬨和梧桐的解释,唇角微微扯动,牵出一抹无声的讥讽。
无辜卷入么?
若是真的,该多好。